万人迷和闷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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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礼胸有成竹的模样,漂亮得像是叫人着迷上瘾的罂粟。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随意地捏着扑克牌,不自觉地用指腹的位置,一点点地刮过扑克牌的边角。就连圆润的指甲,似乎都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泛着玉石的光华。
手背处清晰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脉络,透着丰润白皙的肌肤,有种病态的瑰丽姝艳。
池礼扬起眉梢,示意谢温汀。
要进循环吗?
放弃触手可得的无趣胜利,积压筹码,将彼此的命运连接在一起,共同放上赌桌。
在牌局里,你和他并不只是队友,更是仅有一刻的,寄生、依赖、共存。
他在邀请你,你为什么不陪他呢?
谢温汀捻起一张牌,声音混着一点喑哑:“那么,我出j。”
他拆了自己的顺子,和池礼一起等待。
等待场下的扑克牌重新回到场上,等待筹码积多、系数拉高,等待赢掉最高点的通杀局。
他陪着池礼,再次进入循环。
岁凛就坐在池礼的身后,盯着池礼手里的牌,焦虑地啃自己的手指。
他倒是想提供一些实用的建议,好好指挥指挥,也叫小土披萨格外佩服他聪明的脑壳。可是能力不够的呀,他看着牌面的数字,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土豆没什么区别了。
都圆滚滚的,都是淀粉做的,烤一烤都香喷喷的。
明明此时此刻,池礼是更有谋算心机的那个,可在岁凛看来……胡说胡说都是胡说!只有程薄霁那样的才叫心机才叫绿茶!
池礼算牌?池礼算计人?是那两个酒鬼活了个该!
切,根本一点儿都没有什么滤镜碎掉的脱粉,反而望向他的目光更专注了!
大美人往那里一坐,整艘船都发光。即便意识到了池礼的聪明与算计,却还是觉得他天真又懵懂。
在池礼赢下赌局,拿走全部筹码的时候,岁凛望着他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耳根,仍坚持池礼天真懵懂,只是性格容易害羞。
那两个酒鬼输光了钱,自认技不如人,又不敢真的在岁凛的场子和谢温汀正面冲突,出了血足够长教训的了。
就是临走前对着池礼,表情有些期期艾艾,似乎眉眼间写着“不能再和我们玩一会儿吗”。
岁凛忍不了,开始骂人:“怎么了?输爽了?没近距离接触过这么漂亮的弟弟,爽死了?”
那两个人悻悻地走了。
池礼觑了岁凛一眼,抿着嘴,神色有点儿恹恹的。
他应该是不太喜欢这种局面。
谢温汀注意到了,抬手归拢了一下筹码,哗啦啦的财富声货真价实地响着。
他作势要全部推到池礼面前,池礼却摇头。
池礼:“我不要的。赢了算你的,输了也算你的,我当时是这样说的。”
谢温汀突然问:“觉得好玩吗?”
“循环扑克?一般般吧。”
池礼觉得不如麻将好玩。
“无非是用五副牌混乱场上的局面,营造急迫的紧张感。赢的人想赢大的,输的人必须想着翻盘,于是大家都像滚着的雪球,停也停不下来。”
看破了这个,就没什么玩头了。不如斗地主还可以1v2,2v1什么的,这个没什么趣味性。
唯一有的,就是赌性,挺大挺高的。
谢温汀看着他:“还会再玩吗?”
池礼没有迟疑:“当然不会。”
他下意识说出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可来钱很快,不是吗?”
谢温汀说完,岁凛骂走了那两个酒鬼,转过身来试图骂谢温汀。
“干嘛啊?你话里有话,你什么居心!”
谢温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别的意思。
他用指背敲了敲桌子,拂过那堆筹码。
谢温汀目光温和下来:“我是诚心地感谢你的,小朋友。”
“你看,这里的筹码,兑人民币大概是三百多万。虽然少,但也够买辆入门款的车玩玩。你不想要?”
池礼盯着他,表情都有点僵住了。
“三百多万”“虽然少”“入门款的车”……什么意思啊!和你们有钱人拼了!
拼命是不行的,但可以拼多多。
池礼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甚至觉得蛮好笑的。
啊,不是三百多万好笑,是谢温汀蛮好笑的。
他又很有礼貌,他很耐心地和谢温汀解释:“因为太多啦,谢总。我背着细丝的编织袋赶路,你往我的编织袋里放金砖。我知道,你是好心,你觉得我背着编织袋不好看,你想给我换小羊皮包。”
谢温汀看着他,眼底有些诧异。
池礼认真极了:“可我的编织袋是用来装面粉的,袋子也没有那么多的承重力。谢总,你的金砖会坠穿我的袋子,砸折我的腿。”
“你给我三百块,我会很高兴地和朋友去吃一顿海底捞,因为我们没吃过海底捞,也有点舍不得吃。但,三百万,那就太超乎想象了,那完全打破了我的人生计划。”
谢温汀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池礼又笑了下,像春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湖面:“那谢总,你抽烟吗?”
谢温汀只说:“抽一点雪茄。”
池礼和他对视,轻声道。
“抽烟的时候,不是会有一点火星子嘛。谢总你无意吹落的一颗火星,会烧光我的茅草屋的。所以,谢谢你,但我算啦。”
岁凛在旁边看了全程。
他张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想笑话池礼傻乎乎的,又……又忍不住心底的潮水,在无人知晓的寂静处涌成巨浪。
谢温汀就从容多了。
他指着那一堆筹码:“那挑一枚吧,留个纪念。”
那可以!
池礼想了想,觉得可以。
池礼兴冲冲地去翻,在一堆筹码里翻来翻去,捏着筹码去看设计图案和面额。
岁凛这时候才反应过味儿来:“池礼,池礼,你都去捡垃圾坐了,你那个朋友,当时抱着一个泡沫块子说他要亲手缝个套子那就是你椅子的垫子。都这样了,三百万,你……”
你是傻的吗!
池礼不同意:“那是好好的椅子,怎么能叫捡破烂!”
他翻了一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谢温汀:“我可以挑两枚吗?”
“一枚,我是真的想留作纪念,毕竟是很难得的人生经历嘛。另一枚……”
池礼微微低了一点头,抬着眼睛去看谢温汀,显得他上扬的眼尾平缓下来,带着点无辜:“嘿嘿,我想兑钱花。”
池礼望着他的眼神亮亮的,像是眼睛里睡着星星。
他双手合十,指尖抵住鼻尖,却遮不住扬起的唇角:“三百多万很夸张,但少一些的话,我会好好使用,很幸福、很幸福地花掉的。”
谢温汀更感兴趣了:“你挑吧。”
谢温汀以为所谓的“少一些”,起码也是一百万或者五十万,最低十万也要有吧,不然怎么“幸福地花掉”。
结果,池礼拿了一枚五千,和一枚一千。
要知道,场面上筹码最小的,就是一千面额的了。
结果这还不行,池礼去兑钱的时候,他兑的是一千的,留的是五千的。他不要五千块,只要一千块,五千块的筹码留着做纪念。
谢温汀跟着他身后,隐蔽地用目光打量着他,谁都没有发现,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眼底的兴味越来越浓。
从赌场出来,都到了晚上了。
晚上的甲板就没什么可看的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水声,看起来像随时会吞噬人的克苏鲁,周围也有些吓人。
池礼和岁凛他们道了别,自己回了套房,决定饿了再叫餐吃夜宵。
他坐在套房的会客厅阳台窗边,听着海浪的声音。
夜晚的海浪总是叫人觉得神奇,明明看不见海,却可以听见海。悠远的海浪声萦绕在耳畔,像是下雨时那种叫人犯困的白噪音。他就这么有些犯困地,和言扶聊天。
他还录了语音条,把海浪的声音发给言扶。
那边的言扶,回复得很快。
言扶没有回什么在此时此刻人们常会说的话,他没有回复“玩得开心”或者“以后有机会我们也去”。
他不兴奋地恭喜祝贺,也不随意地许诺画饼。
他只是发了一张图片,是他拍的,池礼种的木耳菜。图片里现在自然只是一小片地,黑秃秃的,光溜溜的。
是泥土,泥土里没有什么长出来的木耳菜。
可言扶知道,地里种着池礼放进去的种子。木耳菜成熟后,长得像炸开的木耳,是很普通的一种菜。
是池礼种下的。
他习惯了为池礼做这些。他缄默而迟钝地,用种花的模样,去养池礼种的菜。
池礼高兴极了,连着发了好几个小胖猫咪的表情包。他本来想拜托农学院的同学帮他照看,但言扶,已经默默地为他做好了。
言扶就是这样的,他不多话,不邀功。
照片里天光大亮,此刻却深夜黑漆。
言扶只是拍下池礼种的地,和存了岁凛朋友圈发的带着池礼的照片一样,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攒一点和池礼相关的东西,这里攒攒,那里攒攒。
池礼发了好多表情包喔。那他该说什么呢?
他沉闷着,是一颗锯嘴的小葫芦。
他能说出口的,就那么一点点,心里想着谁也猜不出的什么和什么。
或许总有机会叫他说话,可他什么都不说。
于是时间久了,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究竟有多少话,在心底生根发芽,而除了自己没有人知晓。
就像蒸腾的水汽,像消散的雾霭,就像游轮掠过海面。
没发生过的,就这么淡淡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