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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断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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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凛被气到了,他觉得是言扶故意气他。

    合着他拍照是为了给他存的?这么会气人,此子断不可留!

    其实不是。

    言扶很内向,说好听是文静柔顺,可也是沉闷阴郁。他不喜欢说话,也不擅长和人交流,是哑巴一样的闷葫芦。

    这还是微信聊天,起码比面对面还说得多呢!见面不吭一声,微信聊天起码还说了两个字,对吧?

    言扶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他看见岁凛【对方正在输入中…】了好几次,最后什么也没再发过来。

    他抿了一点米粒,心不在焉地吃饭。

    他已经听池礼说了,池礼说,岁凛管他叫小土包子。明显不是好相处的人,眼看着就是娇纵又暴躁。

    那样活泼张狂,似乎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很有底气的小孩。

    和他们不是一种成长环境里出来的。

    就像之前,他们从没见过岁凛签收的那个,黑得像理石又到处是弧度还会转圈的“人体工学椅”,岁凛也没见过干涸到龟裂的土地,灌木丛里的野果,弯腰去插的秧苗。

    虽然他马上就要见到了。

    所以,岁凛怎么会学农呢?岁凛怎么成为了池礼唯一的室友呢?

    言扶想不通,他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不再看手机了,而是抬眼瞧着池礼。他托着下巴,仔细地去看池礼吃饭。

    池礼在啃炸鸡腿。

    炸鸡腿就是很好吃,尤其是酥脆的淀粉外壳厚厚一层,面糊都是香喷喷的,吃起来比肉都过瘾。

    他俩其实吧,着实是不太富裕,但也没有特别拮据。

    主要是恩格尔系数很高,旁的东西他们也不买。

    言扶管着他俩的钱,很喜欢把钱花在池礼吃饭上,很多东西可以凑合可以舍不得,但是在吃上面不行。他又科学地认为现在是长身体的年纪,要多吃肉和水果,喝牛奶吃零食。

    言扶看他好喜欢吃炸鸡腿哦,就把自己的那份炸鸡腿,夹到了池礼的餐盘里。

    池礼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混:“你吃嘛。”

    言扶哄他:“我要吃就再买。”

    池礼就被哄到了,很高兴地冲着言扶笑,眼睛亮得像是泛着水光,湿漉漉地闪着。

    池礼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机举到言扶面前。

    “你看这个,言扶,看聊天记录。”

    “诶,你说他什么意思呀?我早上醒来问他,他又说没事,说他就是昨天想家了和我多说两句而已。”

    “好奇怪啊,想家了给我发微信干嘛?我也不是他妈妈。”

    池礼举着手机,和那位他们一起的高中同学的聊天记录,就放在言扶眼前。

    言扶闷不吭声,却盯着手机屏幕仔细地看,认真到好像在记住每一个字。

    ……

    【江沅是个很好的城市,气候特别好,整座城市有21所大学,是全世界都出名的大学城!学术和商业氛围特别浓厚,你一定会特别喜欢的。】

    【祝贺你![线条小狗转圈gif]】

    【对不起我高考没发挥好,我没有考到江沅去,抱歉。】

    【池礼,祝你大学生活快乐。】

    【池礼,你和言扶都考到江沅大学了,真好。】

    言扶往下划了划。

    凌晨三点四十二,那人又发了一条。

    【要不我复读一年考去江沅吧。】

    五点半又说:【不好意思,刚才糊涂了。】

    【池礼,再见。】

    池礼很困惑。

    这人是他俩的高中同学,和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交情。不过,如果同学聚会见到了,也会聊聊天,如果他来江沅市玩,池礼和言扶也会学着大人的模样,尽“地主之谊”请同学吃饭。

    可凌晨发微信,有点儿太奇怪了吧?大半夜的,扮鬼吗?

    好像没什么边界感呢,池礼不仅纳闷,还有隐约被吓到的感觉。

    他叹口气:“为什么发这些啊,道别吗?可是之前毕业散伙饭,大家也都道别过了啊。大学马上开学了,怎么又发这些?”

    言扶长得很清秀,但他总闷闷的,老是低着头,也不笑。他并不是长得不讨喜的长相,五官生得也不凶,甚至眼睛弧度有些下垂,偶尔看起来会不聚焦,显得有点傻傻的。

    他现在定定地看着池礼,就有点傻傻的。

    言扶瓮声瓮气地说,语速缓缓地:“不知道。”

    池礼把手机拿回来,也没在意:“你老是说‘不知道’。”

    他学言扶说话,那样慢慢又低低地说话:“——不知道。”

    言扶就好像有点儿扭捏似的,又安静下来,不吭声了。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岁凛都忙得快蹿火星子了。

    他恶狠狠地点开言扶的朋友圈,把言扶的朋友圈从头到尾翻了个遍。然后更气了。

    怎么回事啊,这人不是池礼的竹马吗?怎么一共没发几条朋友圈,仅仅发出来的这几条,还都和池礼没关系啊?

    这算是池礼的竹马吗?要是换作岁凛从四岁就和池礼认识,他能够让池礼长在他的朋友圈,就在他的朋友圈生根发芽。

    言扶怎么这么气人!什么都舍不得发?

    反倒是池礼的朋友圈还丰富些,有照片有视频有文字,有他高中读过的小说,有他家里和妈妈爸爸一起养的狗,有别人给他过生日一起拍的视频。池礼戴着简陋的纸质生日帽,漂亮高贵得像是戴着国王的冠冕。

    纯靠脸给纸壳子提价。

    岁凛这么点评。

    他狂翻了一通,又生了闷气,对着池礼的朋友圈,他冷笑一声,凶巴巴地开始存图。

    不就是保存图片吗,他也存点池礼的图好了,像是谁不能存似的!

    池礼吃完饭,和言扶道了别,他早上六点起床,晨跑锻炼,又去农学院试验田和动科院猪场,回来和言扶刷洗椅子,已经忙了一通,现在回来了,岁凛才起床没一会儿,这一天才算得上开始。

    岁凛见池礼进门,从沙发上跳下来跑过去:“你回来了!”

    他抱着胳膊,对着池礼啧啧两声:“你怎么这么忙啊,你只是新生就这么忙吗?”

    池礼换了鞋,进门,岁凛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池礼:“你不也是新生吗,却认识这么多人,我都忘了问你,你是怎么认识程薄霁学哥的啊?”

    “我单方面认识他,他多有名啊?他太有名了,很多人认识他。”

    池礼懂了。

    “嚯,善良到这么有名气,不愧是学法律的,又善良又正义。”池礼感叹,“果然还是要多做好事,大学是个小社会嘛,美名传千里呀。”

    岁凛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

    他大叫:“你对他到底有什么滤镜啊?他请你吃饭了?他一个滑铲摔你怀里了?”

    他左右打转,上下打量,仔细去看池礼有没有被程薄霁啃掉胳膊腿儿:“他哭着靠在你怀里说他好累?”

    池礼茫然:“都没有啊,就只是去猪场看了看猪。”

    岁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他有点儿震撼:“啊?啊。哇。”

    程薄霁好狠一男的!

    他反应过来了,就开始嘲笑人家:“程薄霁真的和你去猪场了?真的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妈呀,我笑得想死,不过没事,他肯定更想死!”

    “他有洁癖的,他去猪场岂不是没了半条命?”

    岁凛笑话完人家,就给池礼上眼药。他清清嗓子,故作模样地咳了一声:“咳,池礼,你看,他有洁癖还和你去猪场,多那个什么呀,是吧,那你明白他的用心了吧?”

    哪个什么?哦,那个什么呀!

    “明白了。”池礼轻叹一声,感谢到有些感激了,“他人真好啊,真的又善良又体贴。”

    洁癖也不多说,不邀功不给别人添负担,帮他介绍学校摸清环境,真好相处!

    岁凛深深吸气,瞪着池礼,一时半会愣是没说一句话。他好像卡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连接上:“啊!烦死了!”

    才认识一天半,池礼都习惯岁凛动不动发脾气了。

    他从背回来的迷彩包兜里,摸出两个小橘子和几颗枣子。枣子就是枣子,不过橘子有点儿不一般。

    池礼递给岁凛:“是学姐给的,说是改良品种,她自己种的,你尝尝。”

    “她就给我两个,我没给法学的学哥,带回来给农学的你。”

    池礼的意思是,咱们学农学的,吃吃这种或许会有什么感悟,专业对口也不浪费学姐的心意。

    岁凛听不出那个意思,他听出了,池礼没给程薄霁,特意留着给他吃的意思。

    就给两个,你没和程薄霁分了,也没给你那个竹马,嘿嘿,你给我了。

    岁凛有点感动,又不承认,接过来的时候,嘴巴里还嘟囔:“就给两个啊……”

    是不是学姐有点儿抠门啊?

    他火速扒皮,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味蕾开始工作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了。

    哦,不是学姐抠门,是学姐良心未泯。

    岁凛脸都皱起来了:“呕!”

    他急忙吐进垃圾桶,口水却还在分泌,大脑好像木了,一片白茫茫里,岁凛在问:“我服了,它在嘴里打我!有没有毒啊,是不是有毒啊??”

    没毒,就是酸,纯酸。

    岁凛喝了半瓶饮料才回过神来:“农学太可恶了!你一上午就混到了酸橘子啊?也行,酸成这样,可以做新品种了,醋橘!”

    池礼见他不再满脸痛苦了,就兴冲冲地和他分享。

    “我种了木耳菜,回头可以涮火锅吃!种子是我特意从家里拿来的。我还可以种些别的,到时候再看看!”

    岁凛拎着喝剩下的半瓶饮料,靠在冰箱边,用奇异的眼神打量池礼。

    “我服了,你真去种了,你……你不会是真喜欢种地吧?”

    池礼点头:“当然啊,所以我考了农学啊。”

    岁凛到底是没忍住:“你其实不应该学农,你长成这个样子,从小到大没遇见过什么星探经纪人吗?你可以出道呀。”

    岁凛脸上的费解都要凝固成汉字了。

    “就连我,我都遇见过很多很多经纪人呢,我小时候贪玩都拍过不少广告呢。”

    池礼盯着他看了看,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

    他有些被惊到了,缓慢地感慨着摇摇头,一边叹着一边直呼天啊。

    池礼无奈地笑起来:“天啊,天啊,你真是小公……小少爷。”

    “我和你说吧,小少爷,这种真的给你拍广告演戏的星探,出现的阶层不是我能够到的。哪有真的星探去县城赶集啊?”

    池礼有自己的想法:“出道了又怎么样呢,陌生的环境也对我不好。”

    “不如种地。种土豆长土豆,种南瓜长南瓜,种地是比捷径要好掌握的东西。太过梦幻的捷径,我们种地出来的小孩,很容易栽倒的。”

    他也不想多和岁凛说这些,说了两句,就转移话题:“那你为什么学农呢,你好像不喜欢喔。”

    岁凛就是不喜欢,他没什么喜欢的。

    不喜欢农学,和不喜欢法学医学文学商务一样,是同等的不喜欢。

    他家就是本地的,家里有位年纪很大的太爷爷在,又很喜欢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太爷爷那么大的年纪了,看一眼少一眼,家里就一直没舍得让岁凛去国外读书。

    就考本地的大学,平时可以回家。

    岁凛:“因为我也不知道学什么,但农学是江大的王牌专业,有一贯的优待。选农学的话,在大二转专业的时候可以任选专业。”

    他神采飞扬,轻松又自由:“到时候我也念了一年书了,没准就遇见喜欢的了?到时候再看我对什么感兴趣,就可以选什么咯。”

    池礼有些惊诧。

    池礼:“是吗?有这个优待吗?”

    岁凛看他:“你不知道?”

    “报考指南上没写,微博抖音小红书也没搜到,你怎么知道的呀?”

    “我妈妈问了副校长帮我填志愿啊。”岁凛理所当然,也理直气壮地这么说。

    信息差,或者是潜规则?反正不是对他的设限。

    就像他可以大一住研究生宿舍一样,他有家里的保驾护航,也不用操心什么。

    岁凛说完,意识到了这可能会伤害到池礼,就有些慌乱:“我不是别的意思啊,我没想故意说这些刺激你什么,我,你……”

    岁凛:我真该死啊!他俩都穷成那样了都捡破烂养彼此了,自己在凡尔赛炫耀什么啊!

    池礼却没怎样。

    他不落寞,不抱怨,不激愤。他反而只说:“那你妈妈很爱你啊,我当时报考,我妈妈也是问了很多人呢。在能力范围内给孩子最好的,我妈妈也是这样做的。”

    池礼摆摆手:“你不用刻意地照顾我的心思,我一点儿都不敏感的。”

    “我不觉得我应该所谓的,‘被刺痛’?”他笑了。

    岁凛第一次有些小心翼翼地,他试探着问:“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当然是不公平的,生命和社会在目前的阶段,就是不公平的。”池礼的目光清浅又柔和,“宏观的意义上,我们为了更多的平等而努力,微观的意义里,作为室友我为你可以有选择而高兴。”

    “湖顷是小县城,我来到江沅,就是为了见识到更大的世界。”

    池礼望着他,像是学到了什么:“你也是我见识到的更大的世界,岁凛。”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离岁凛这么近,语调又那么轻和。目光无波无澜,眉眼间仿佛落着薄薄的霜,像是在雾里才可以窥见的梦幻般的漂亮。

    真奇怪。岁凛想。

    池礼真是个神奇的人。好像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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