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林驹几乎是在确认那人是秦姚的当下就逃离了现场。
男人帽子戴上头,低着脑袋,双手插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离开那里。
从这条街走出来,林驹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回忆仍旧停留在刚在的那个侧脸上。高挺的鼻梁,自然饱满的红唇,甚至越不想在意就越印象深刻,最后男人干脆拿起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突然,兜里的手机这时响动。
林驹一顿,接起,
“喂。”
陆军平那边正在家里切好了香肠腊肉,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也没闲着,
“你怎么还不过来?这都多少点了?”
林驹拿着烟,看一眼街上越来越少的行人,问:“陆瑶还没回去吗?”
陆军平又伸手拿起一块肥腊肉:“回来了,刚回来,我又让她出去买啤酒了。”
林驹了解陆瑶的脾气,他猜陆瑶回去什么都没说,而他也不多做解释,
“行,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林驹刚想离开,还没起身,他听见不远处传来打闹的声音。
林驹耳朵灵敏,再加上男人声音十分熟悉
没反应多久,林驹拿着烟,向左前方看去——
只见不远的烟酒副食店门处,几个小孩正团团围在一个身穿圆领卫衣的男人身旁。
一群小孩满脸讥笑,左一手右一手推搡男人,而男人没有反抗,只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表情有点紧张。
林驹扔掉烟大步朝前方走去。他无意和这群小孩子认真,过去后,他一手一个,将人先抓离男人。
突然有人挡在自己面前,刘峰脑子先是一懵,又发现来人是林驹,他松了口气。
林驹现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欺负人好玩吗?”
那群小孩儿本也只是在街上偶然碰到一个好欺负的,见有撑腰的人来了,几人往后退两步,哄笑着跑离了原地。
人跑了,刘峰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拿着生日帽翻来覆去查看,后怕道:“马哥你看,东西没被抢走。”
林驹转过身,他看着被蹂躏的不像样子的纸扎生日帽,又看男人脸上全是灰,无奈道:“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他们要,你给他们就行了。”
“不行。”刘峰往后退一步,将东西护在怀里,“这是你给我做的,不能给别人。”
林驹看着男人单纯好欺负的样,没忍住上手狠捏了一把他的脸,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刘峰吸了吸鼻涕,说:“不是一个人啊。”他指着旁边的副食店,“我跟着小瑶姐出来的。”
林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陆瑶抱着一箱u8,站在店门口看着外面两人。
她眼神轻佻,看着两人,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瑶盯着男人翻了个白眼,不争气道:“刘峰,你好歹今天也满十八岁了,还能被一群小孩子欺负?”
刘峰往林驹身后一躲,扯了扯他衣袖。
林驹知道刘峰怕陆瑶发怒,他无奈上前接过女人手中的酒箱,转移话题,
“只买一箱?够吗?”
陆瑶手上得了空,走下阶梯帮忙理着刘峰的头发和衣服,“我又不喝酒,不够你们一会儿自己下楼买。”
林驹看对面两人一眼,放下酒转身走进店内,
“老板,再抱一箱u8。”
说完,男人站在柜台,看到玻璃柜里摆满琳琅满目的烟盒,
“再拿两条中华,两条软玉。”
……
刘峰戴着生日帽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一男一女跟在他身后。
回去的路不长,可陆瑶和林驹走了一段路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陆瑶此刻也气,平常,只要她不说话,林驹几乎不会主动开口。
就这么憋着气没走两步,陆瑶一愣,脑子里浮现今晚林驹的异常反应……
陆瑶想不通,她嘴里嘟囔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
“听我哥说刘峰要被送去特殊学校?”
林驹听到话,第一反应是点头,而后又想到这里太黑,她看不见,
“嗯。”
陆瑶皱了皱眉:“你联系的?”
林驹又“嗯”了一声。
“刘姨知道吗?”
“知道。”
“她同意?”
林驹有点无奈:“又不是送去部队训练,还有什么舍不得?”
陆瑶看着前面手舞足蹈的刘峰,一时间没了话。
说实话,她有点舍不得。林驹和她哥不在的时间里,她在家里除了对着爸,也就逗逗隔壁屋的刘峰最有意思,这小子要走了,她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最主要的是,往后没人帮她下楼拿快递买零食了。
林驹走在旁边,
“去那里是为他好,他留在镇子上不仅没个朋友,还经常受欺负。刘姨常年在广东打工,刘峰也不能一直靠你们家接济,去那里至少能教会他一些基本的社会生存技能。”
陆瑶知道林驹说的是实话,她只能默默应答一声。
林驹说完,一路沉默,两人跟着前面兴奋的人,前后脚走进了陆军平的家。
陆军平是林驹同事,陆瑶是男人的妹妹,原本今天林驹应该在山上工作,可今天是刘峰的生日,林驹专门从山上下来请了假下来一同和大家庆祝。
已经要将近晚上七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刘峰在前面刚一打开门,屋内饭菜的香味一股股向外飘散。
“哇。”刘峰戴着帽子进门,他看到了茶几上摆着的大蛋糕,心里一阵狂喜。
陆军平正端着最后一盘西瓜走出来,见人都齐了,他抽出筷子,一双双放下,
“开心吧,十八岁,你马哥专门给你定的大蛋糕。”
刘峰连连点头,激动地在狭小的客厅走来走去。林驹刚进门,他在后面放下啤酒,拿起两条中华,拉住兴奋的男人,
“屋里都在忙,你别乱动。”
刘峰听闻停下脚步,他抱着林驹手臂,安静地跟着男人。
林驹带着刘峰,拿着两条烟进了厨房。厨房里面,陆军平的父亲正在收拾狼藉的灶台。
“叔。”林驹上前。
男人手里还拿着抹布,听到声,他转过头,“来了。”
林驹一声“嗯”,随后,他拿着两条烟走到男人面前,
“叔,买了两条烟。”
男人一顿,转过头:“哎呀,你小子久不见,又生疏了。”
林驹笑了笑:“不至于,两条烟而已。”
男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拿过,
“中华,不便宜吧。”
林驹拍了拍刘峰的手,示意他先出去。随后他挽起衣袖,帮忙将蒸锅里的鱼端出来,
“不贵。”
林驹每次来都带礼物,烟、酒、保健品。一是他常年在护林站,刘峰一个人住在隔壁少不了要麻烦他们,自己没理由每次都空手来。二是这个年纪的人,除了打牌,也就这么点儿爱好。林驹每次都能拿捏到位。
菜都上齐,众人齐齐围坐在高桌前。
清蒸鲈鱼、回锅肉、炝炒莴笋尖、香肠腊肉、老母鸡汤。今天吃饭的都是自己人,菜不多,但也是精心准备的。
刘峰从上桌后就心不在焉,吃着碗里的,眼睛又总是往客厅的蛋糕那瞟。林驹坐在旁边看的真切,一会儿用筷子敲敲他碗沿,一会儿又给他盛一碗鸡汤,
“多吃点肉。”
刘峰敷衍点头,嘴巴不曾停下。
陆军平看着两人那你来我往,无奈笑出声。
一场饭吃的迅速,刘峰见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一双眼巴巴地看着陆瑶。陆瑶这时还在喝汤,看到他祈求的一双大眼,没办法,她放下碗,带着刘峰走到客厅。
插蜡烛、许愿、分蛋糕。熟悉的流程每年都在今天走一遍,每年的这个时候,林驹都会回来和刘峰一起庆祝生日。偶尔人手实在不够,也会在山上度过这一天。
可不管每年有多少意外情况,林驹从未缺席过。
陆瑶首先分了一块大蛋糕给刘峰,刘峰颤颤巍巍接过手,
“哇。”
林驹坐在旁边,无奈帮男人正了正生日帽,“少吃点,你感冒还没好。”
刘峰正咬了一大口,闻言又想吐出来,
陆瑶:“诶,放嘴里怎么还吐出来,怕什么,吃你的。”
刘峰又吃进嘴里,
“好吃!”
林驹看他开心,又闭上嘴。算了,一年也就一次。
分完蛋糕,林驹拿着一块甜腻的蛋糕,跟着陆军平走到阳台。
他将蛋糕放在窗沿上,陆军平递给他一支烟。
两人吹着深秋的冷风,望着楼下花花绿绿的彩灯。
在山上呆久了,很少能看见这种夜景。深山一入了夜,四周只有将一切吞噬殆尽的黑暗、还有那无边的死寂。
陆军平:“什么时候回去”
林驹抽着烟,望着楼下来回走动的居民,“就明天。”
男人有点讶异:“今年这么急?”
林驹点头:“李帅那边今年事情多,最多帮我撑两天。”说完,他转头看向陆军平,“你今年休了两个月的假了,我和徐阳两个人在山上,忙。”
陆军平耸耸肩:“没办法,年纪到了,局里关爱老员工。”
林驹有点失笑,四十几的人,说什么老。
林驹问:“你上次不是说这几天就能回来?”
男人点头:“一开始是这么说,我爸最近又到处给我介绍对象,估计要到这个月月底。”
陆军平已经四十五岁,没房没车没存款。也没老婆。
没有嫂子相处,陆瑶倒是乐得清闲,就是急了陆军平老爸。
林驹说:“不急。我和小阳顶得住。”
是实话,最近才来去了一批林业局的高材生,林驹和徐阳在山上除了招待众人就是例行巡山,人多,巡山的工作也轻松了许多。
陆军平吸了口烟,看向林驹:“小峰学校的手续下来了。”
林驹抖抖烟灰,问:“什么时候入学?”
“12月。”
林驹点头,他今年还有一个月的假期没休,“我到时候亲自送他去。”
陆军平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抽着烟,默默点头,注视着远方。
林驹不是地越镇人,更和刘峰一家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八年前,男人来到这里,联系上了他,认识了刘峰,上了山。
一切都发展的太过迅速。
迅速,又诡异。
陆军平至今不懂林驹对刘峰是何种感情。自从知道刘峰智力残缺后,他像是将自己当成了刘峰那进了监狱的爸一般,为了这两母子忙前忙后,出钱出力,活像个雷锋。
林驹抽完烟,拿着蛋糕又走了进去。
陆瑶吃的满嘴奶油:“峰子,你今天干脆就在我们家打地铺算了,我晚上陪你玩儿拖拉机。”
刘峰戴着帽子,坚定摇头:“不行,马哥回来了,我晚上要陪他,不能陪你。”
陆瑶‘切’一声:“亏我没事就陪你打游戏,你哥一回来你就忘了我。”
刘峰立马放下蛋糕,疯狂摇手反驳:“不是的!姐!我不会忘了你的!”
林驹走到两人身边,挑挑眉,安静吃蛋糕。
吃完蛋糕,林驹带着刘峰回家,离开前,林驹掏出兜里的大红包,悄悄塞进了放着两条软玉的塑料袋中。
刘峰家就在陆军平家隔壁,是林驹三年前为他租下的。
三年前,刘峰的妈决定去广东打工,林驹怕刘峰一个人在乡下受欺负,将人接到了市里,放在陆军平隔壁。
每天管三顿饭,也算有个照应。
回到隔壁后,林驹和刘峰收拾好躺在床上聊了很久的天。
林驹不停劝慰他去到新学校不要害怕,刘峰倒是乐呵,知道有新朋友,嘴还咧得大。
两人不知聊了多久、林驹轻拍着他背脊,一直到听见身旁男人的鼾声响起,他收过手,侧回身,眼睛望回天花板。
安静两秒后,男人的思绪又回到今晚那条街上。
林驹想了很多,他倔强地睁眼紧盯天花板四角,盯到眼睛发酸才终于闭上眼。
睡前,林驹翻出抽屉里的手机,他解开锁,习惯性查看被拦截的信息和通话。
果不其然,秦姚的手机号映入眼帘。
看着看着,男人一手轻轻摩挲着屏幕,一手狠心删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