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
“怎么,你知道他?”,谈光意懒懒散散地倚在客厅的书架旁,这个书架是温蓉按照自己的藏书专门设计的,细节讲究到哪一个格子放哪本书都很确定的程度,温蓉看的书更杂,中外文学经典、地理杂志合集、建筑大师作品集等等,书籍种类多,书籍大小也是五花八门,因而那个书架里面的隔板也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只可惜——
现在还空着,倒是其中有一格被放进了一个明晃晃的粉红色小猪仔,谈光意一边问一边拿起来捏了几下,软硅胶的材质,捏起来很解压。
“对啊,我们公司的新人。”
“什么?他还是你们公司的?”谈光意只是单纯好奇他这个弟弟可以啊,闷声干大事,竟然背着所有人偷偷地签约了,谈光意诧异的反应让苏曼塔下意识地觉得,星越公司被看轻了。
于是反唇相讥,“怎么,庙小装不下你弟弟?”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还小,按理说未成年人签约公司应该会有监护人协助吧,但他妈妈——反正就是这小子是瞒着家里人搞得这出。”
“哦,你弟还挺叛逆。”苏曼塔听见谈光意说起他弟来用的是他妈妈,也就下意识地认为谈光景是他的堂弟,并未再深入地打听什么。
“曼塔,我想拜托你帮个忙。”
“什么?你不会是让我去做思政老师给你弟弟做做工作,退圈保平安吧,我可干不了这个,我最烦的就是说教了,再说你看我,黑料一大堆,没有任何圈内前辈的说服力。”苏曼塔歪在沙发上仰头看着谈光意,怀里抱着一个沙发抱枕。
“不是。你帮我问问,他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他是不是真的热爱。当然,你不能透露出是我问的。”
“行。”苏曼塔心想这还不简单,自己怎么说也是个二把刀的导师,到时候选手问答环节,直接来一句,“年轻人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不就得了。
“那行,早点睡,我上去了。这个还挺可爱的。”说着谈光意将那只粉红小猪仔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嗯,是吧,宋时念送的。”
“……”
“喂,你干嘛?”苏曼塔看着谈光意又伸手拿起那只小猪,捏了捏,转身要走。
“借我玩两天,欧洲回来还给你。”说着谈光意就进了储藏间,上楼去了。
闷闷地上楼,手里那只粉红小猪仔被他捏地有些变形,心里想着苏曼塔你没有心,别人随便送的一个小破玩偶被你这么视若珍宝地放在空无一物的书架上是吧,宋时念那么好吗。他又想起慈善晚宴那天晚上,宋时念一直在她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手上捏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小猪仔面目扭曲,仿佛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谈光意走后,苏曼塔觉得他这个人有时候吧看着挺高深莫测的,穿起西装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有些霸道总裁的威严,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还是那个喜欢玩刀枪棍棒的大男生,粉红色的小猪仔也能入得了他的眼。其实苏曼塔早就忘了宋时念送的这个解压小猪仔了,那天在剧组,乔以念看见她手上那只小猪仔的时候眼神分明有半秒的迟疑,苏曼塔就想到了,这小猪仔宋时念可能有一麻袋。果不其然,后来在剧组很多工作人员的朋友圈或者微博里,苏曼塔总能看见宋时念批发的粉红小猪仔的身影……
她对宋时念真的是半分不良心思都没有,一个是宋时念柔柔弱弱书生气真的不是她的菜,有时候她都自卑,感觉宋时念才像一个女明星,精致地样子显得苏曼塔尤为粗糙。那只小猪仔就被她随意装进衣服口袋,昨天收拾衣服,才从口袋里掉出来。她从小就舍不得扔任何手办、玩偶或者公仔,总觉得这些玩意儿都有灵性似的,感觉丢了就跟遗弃宠物没什么区别。所以就把粉红小猪好好地摆放在书架上,批发的也好,定制的也罢,总之不能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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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塔这边《第十二》网剧的拍摄进度有条不紊,一周之后,饰演其中一个人格老婆婆的演员进组,苏曼塔这段时间跟导演徐娣熟悉了许多,私下聊天徐娣知道苏曼塔的偶像是吴文,所以在吴文进组之前,没有跟苏曼塔透露任何,想给她一个惊喜。
吴文是下午进组的,她人低调,平时只带一个贴身助理,从来不喜欢招摇,她安静地去到片场,此时徐娣正在监视器前,看苏曼塔在走戏。这是一大段的内心剖白,沈心怡对着自己的梳妆镜化妆,突然化着化着,口红不小心涂出了嘴角,沈心怡目光呆滞一秒,随后开始大笑,将口红再次涂出嘴角,勾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咧着嘴笑,但沈心怡的眼里全是泪水。最后她低着头,两只手撑在洗脸池边缘,哭了一会儿,最后她又漫不经心地用卸妆棉擦干净嘴角,对着镜子元气满满地说了一声,“沈心怡今天也要加油哦!”
很诡异的一段戏,是个一镜到底的长镜头,这幕戏出现在老婆婆人格出现之前,此时剧本开始慢慢透露信息——有一份体面工作的、看起来身心健康的、给病人做心理治疗的沈医生,竟然也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是剧里的一个小伏笔。
一条过,“咔——”徐娣对着对讲机,“辛苦各位,收工。”
苏曼塔瞬间出戏,对着徐娣点了点头,剧组工作人员也都松了口气,因为是一镜到底的长镜头,任何人任何节点都不敢出错。此时,徐娣也发现了站在棚内角落的吴文,起身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到的?”
“这条刚拍的时候。”吴文看着徐娣,俩人识于微时,年纪相仿,虽然合作不多,但是很投机。有的人,你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你会跟他成为朋友,或早或晚,吴文跟徐娣之间就是这样的默契。
“怎么样?戏不错吧。”徐娣看向正在往她们这边走来的苏曼塔。
“徐导眼光不错。”吴文看着苏曼塔,心里还记着上次她搭救自己的事情,甚是感念,其实刚刚那场戏,吴文看到一些有待提高的地方,但她并未直接跟徐娣提出来。
此时苏曼塔已经走到两人身旁。“文姐,给您介绍,这位是——”
吴文的手早已伸了过去,“又见面了,苏小姐。”
“原来你们认识?嗨,我还瞒着你进组的消息,打算给曼塔一个惊喜呢,是我自作多情了看来。”徐娣打趣道。
“没有没有,徐导,我好惊喜的,我跟吴文老师只是之前活动有过一面之缘。”
“何止一面之缘,要不是曼塔,我今天可能就不能站在你面前了。”
吴文一说,徐娣更好奇了。
“吴文老师言重了。”
“走吧,边走边说,先去吃点好的,吃饱再开工。”吴文笑着一手挽着一个人就往外走。
三个人带着三个助理,六位女士坐在剧组附近的餐厅包厢里,相谈甚欢。
“原来你们这么有缘分啊。”听完了二人结识的前因后果之后,吴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蛮好,你们认识了,明天的拍摄也更顺利。”
饭毕,徐娣返回片场继续拍摄其他戏份,吴文则稍上苏曼塔让她搭个顺风车。
“曼塔,刚刚你那段表演很不错,早已远超同年龄段的演员了,还有点不足,你愿意听吗?”
“当然愿意,吴老师您说。”
“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这样,越往上走就越难听到真话,身旁人都指望你赚钱呢,竟捡着你高兴的说,所以很多年轻时候有天赋的演员,到了中后期往往就归于平淡了。你的戏,我看过,很有灵气。只是——你很在意镜头?”
吴文不愧是三金影后,实力派的老戏骨,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苏曼塔表演中一直没有直面的问题。无论是科班教育还是之后自己对着摄像机拍戏,都有意无意地在意自己的镜头感,小花都有的弊病,在意自己好不好看。
“刚刚那段哭戏,你低头了。其实那时候的沈心怡的心理状态已经很差了,口红涂歪了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刻她是毫不掩饰地崩溃了,但她其实有点病态地在欣赏自己这种崩溃,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她在观察镜子中那个崩溃的自己,所以,那时候的沈心怡哭的时候,不会低头。她会直直地盯着已经崩溃掉的自己,并且,她的哭也一定是碎掉的,扭曲的。”
苏曼塔感觉自己心像是没了壳的牡蛎,狠狠地收紧了一下。她知道的,她知道那一刻她就是要病态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可是她害怕。
“你害怕什么?”吴文耐心地引导着。
“我怕——”
“你怕镜头里的你,不好看,是吗?”
苏曼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难为情的,女孩子嘛,谁不爱美,谁不喜欢在镜头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偷偷告诉你,我年轻时候容貌焦虑比你还严重,我知道自己的左脸更上镜,所以无论何时,我都在找镜头,找角度,刻意地让自己的左脸对着镜头。”
“那后来呢?您怎么改掉的。”
“被导演用最恶毒的字眼羞辱,嗯,代价很惨痛。”
苏曼塔隐约记得,吴文确实年轻时候也是争议不小的女演员,早年间不知什么原因就息影了一两年,再复出的第一部就拍了一个彻底颠覆自己玉女形象的一部电影,满嘴龅牙丑陋不堪的赌徒。也正是那个角色,让她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影后奖座。
“谢谢吴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克服。”
“曼塔,你愿不愿意跟我学。”
“我愿意,可是我——”
“没有那么多可是,我们也算有缘,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苏曼塔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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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光意走后一周,苏曼塔都没接到他的任何消息,两个人仿佛生活在车马很慢的旧时代一样,秉承着谁先联系对方谁就输了一样的幼稚原则。苏曼塔一心扑倒剧组里,倒是没怎么想起他来。谈光意则是每天结束工作回酒店,一边捏着那只小猪仔,一边看着苏曼塔的朋友圈,她好像每天都很忙,收工很晚的样子,但是字里行间都是感恩跟幸福,她的这种不计回报的工作态度,谈光意很熟悉,他做自己热爱的铸甲师的时候,也是这样纯粹的开心。
苏曼塔收工后,洗了澡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朋友圈,破天荒地看到谈光意的一条动态。
一个九宫格照片,全是她的粉红小猪在欧洲各处知名景点的打卡照,并配文——
【解压小猪也需要解压,乐不思蜀中,小猪说它不想回国了】
……
唔。他好幼稚!
苏曼塔点了个赞,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开始研读起第二天的剧本来。
哼,有时间点赞没时间给我发微信是吧。谈光意看到苏曼塔的赞,又捏了捏粉红小猪仔,对着变形的小猪仔说:
“看吧,她都不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