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
众人领了命便四散躲藏起来,金意且叫住几个腿脚利落的,让他们单独成队赶紧撵上弱者和孩子们,不要藏在林子里,就算跳进海里躲藏也比活活烧死要强,绝对不能回头!
正吩咐着后山也奔过来两个人,竟是玉雪芝和林通判,他们将人安顿好就赶过来帮忙,正好迎上要追他们的小队,两人将躲藏地点告知对方,不顾意且的反对坚决要加入战局,林通判生得高大又是有些功夫在身的,雪芝倒是让他紧张起来。
形势已经不容犹豫,安顿好众人后,他们三个也一齐隐入林中,大火很快袭过来,乡兵们再没有轻视敌人,他们列成一排,等到火势前移才展开搜捕,不过毕竟离岛范围太大,那些隐入林中的分别组成分散小队,专门挑选草木稀疏的地方,又利用手头工具快速挖出阻火带,等火势蔓延而来,他们躲在沟这侧找机会将落单的乡兵击杀,换上他的衣服混进队伍中。
其中也有敌不过失败被擒的,乡兵只以为对方是负隅顽抗,手起刀落解决掉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就这么来回倒腾,成功一位后余下几人又合成一队继续攻歼,就这么竟陆续混进十几二十个老百姓。
望着火光冲天的山头,等到越过去就是险崖,就算生还者们跳下去,也是离死不远,乡兵们不禁开始盼想事成之后手捧银子的美妙光景,随着都保的号令分散的队伍重新归拢,等到大火漫尽他们就要进行最后的屠杀,人人脸上写满了残酷的贪婪,仿佛火中的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是他们可以享乐两三月的凭据。
突然从暗夜中传来盈盈一响,那是无比尖锐,足够划破夜空的呼哨,在月光下,在冲天的火光中,如天神降临般突然冲出一队人马,他们个个裹上浸满海水的碎布料,冲破火阵后纷纷卸下,那被大火熏得漆黑的脸颊当中,炯炯目光直叫人不寒而栗。
都保早已恭候多时,料到对方避无可避肯定会负隅顽抗,他迅速抽出刀,还未举起突然被人砍去整条手臂,忍着剧痛回头去看,藏在乡兵中的暗哨也露了头,纷纷拔刀砍向毫不知情的兵丁身上,一时间,这个近百人的队伍竟被完全冲散。
岛民们也都知道,如果不拿出十成的力砍杀这些兵丁,那么要死的将会是他们自己,风中传来阵阵焦糊味,不一会竟下起滂沱大雨来,明明刚刚还月朗星稀,怎么突然这般急风骤雨?
可没人在乎大雨缘由,随着刀斧挥砍在人身上的钝响声,所有人都杀红了眼!那雨落在岛上,浇熄了山上的大火,又从山顶冲下来与鲜血汇聚在一处,不断刺激着剩下活人的神经。
岛民同样也是死伤惨重,但终究以少胜多,将这队乡兵逐渐歼灭,那都保捂着伤口往来时的路踉跄着奔跑,才跑出一小段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他仿佛看到自己捧起酒杯在花船纵情饮乐的样子,那手却朝怀中掏去,渐渐终于不动了。
过不了许久,暗夜中一名士兵从山下摸上来,他是今晚第三波乡兵团的人,因为都保等得急半路又下了大雨,派他先去前头打探打探,一路上遇到许多尸体,他都上前看一看,见这里又卧倒一名兵丁,赶紧过来查看。
显然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探了探脉搏竟是死透,望着黑乎乎的山包,他不敢再往前探,首领阵亡已经能够说明前方发生的状况,他要速速赶回去和队中都保报告,哎,也不知道这场扫荡何时是个头!
金意且斩杀身前最后一名站着的乡兵,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去找玉雪芝的身影,与此同时,丝丝怪声夹杂在滂沱的雨中,他立刻下意识冲众人呼喊:“快撤!往山上跑!往海里逃!”
他的语音还没落下,从山脚下射来无数箭矢,直冲他们而来,好在因着雨势那箭并不急促,可从数量判断对方人数众多,此刻他们还未上山,倘若强攻过来,自己临时组建的小队恐怕再也招架不住。
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他一挥从地上捡起的阔刀,眼睛终于望到玉雪芝的方向,她正在林通判的庇护下且战且退,大伙纷纷朝山顶跑去,那些还留下命却跑不动的,无论是兵丁还是岛名,早被射成了马蜂窝。
赶到玉、林二人身边,林通判一只手臂还是中了箭,此刻依然死命抵抗源源不断的箭矢,玉雪芝也受了些伤,应该是同乡兵搏命时留下的,意且赶忙将他们护在身后,边抵挡边将他们往后推。
很快便来到崖顶,旁人受不住射纷纷跳入海中,下头早游满了人,竟是之前追人的小队在大火袭来前,带着老弱病残暂时避入海中,在海里相互托举团在一处朝上头观望。
最后崖顶只剩下意且与林、玉三人,林通判受了伤,雪芝先扶着他找了处平缓地,让他跳下了海,回头望向意且那边,仍死死抵抗越来越近的敌人,雪芝突然有种感觉,假如自己跳下去,金意且将在这崖顶战斗至最后一刻,她眼底有些微微发酸,身子却始终不愿跳下去徒留意且一个人在崖顶。
山下敌人渐渐靠近崖顶,觉察只剩两人后,这批乡兵不再畏敌,立刻迅速接近,这一队的都保不再似先前那些莽夫,见面前迎敌的男子身上几乎没有伤,他猜测这正是瞭都带着陛下腰牌的长官,想来此人十分了得,自己从岸上到这里,一路上乡兵尽数被歼,可不是寻常百姓就能做到的。
这都保也是乡兵团的教官,见到金意且后他心里升起浓浓兴趣,接下身旁下属的弓,连续射出七、八枚箭矢,虽然都被意且给拦下来,但他握刀的手明显较之前吃力许多,心里瞬间便知晓眼前这个新来的都保是个人物。
更要命的是,玉雪芝还站在崖顶,居然没有随众人逃入海中,在他挡下最后一枚箭的时候,望见雪芝身子微微一滞,脚下步子也跟着凌乱起来,都保瞬间便察觉到,手上的弓从意且身上离开,朝着玉雪芝的方向嗖嗖射过去。
意且瞬间飞身去救,手中阔刀一时间方寸大乱,尽数失了先前挡箭的沉稳与游刃,而玉雪芝仍旧不肯离开,也拿着捡拾的阔刀抵挡射来的箭矢,可她前半生只是个羸弱的世家小姐,虽然在离开的十年间也学了许多本事,可都是些危机时刻自保逃命的路数,与高手正面硬刚是很吃力的,只见她刚打落两支箭,手中阔刀便被震得向旁弹开,人也跟着倒在地上。
乡兵当中有几个眼尖的,虽然都保下令让他们停止射击,但这几个还是将手中拉满的弓朝着玉雪芝射了出去,意且正接都保的箭,反应过来的时候想也没想,身子立刻朝着雪芝扑上去,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用宽阔的背抵在外头。
后背两处火辣辣的疼,意且咬紧牙关身子却是筋挛了两下,雪芝瞬间明白过来,她努力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面前人的束缚,双方在这一刻都因为某些原因失去理智,从滂沱的大雨中新一轮的箭又被人嗖嗖放出,她觉得身子被金意且包裹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还没探头去看,对方已经将她往崖底一推。
无尽的海水涌入口中、鼻中,肺被呛得生疼,众人七手八脚将她从海中给拉出来,雪芝却只有一个念头,她在暴雨中抬头去看崖顶,微弱的火光中,崖顶似乎踉跄着站着个人,小时认识的少年,那个救过自己两命的人还在崖顶苦苦厮杀。
她心里瞬间泛起波涛汹涌,那是十年间头一次,迫切希望带给自己痛苦的神明,能够显灵护住崖顶之人的性命!
雨在这一刻突然停了,徒留狂风不断席卷肆虐,意且的身影在这一刻似乎倒向前方,海里众人纷纷失去生的希望,就连林通判也低下了头,不再去看,沉默许久后,没人察觉崖顶火光更盛,有个人冒出头打量海里情况,看清后他冲着身后惊讶道:“竟然真的藏在海里!”
他口音奇怪声音又大,海里躲藏的都以为要来对付自己,纷纷朝着外围海域游过去,上头一时间又传来几声呼喝,不一会,金意且被人架着探出身子,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卯足了劲冲下面呼喊起来:“别逃了,援军到了,快都上来,咱们得救啦!”
他的话刚说完,从崖顶抛下来几条绳索,左右两边各有数名兵丁冲底下不断招手,人们停止逃窜,却也不敢攀爬而上,玉雪芝却是第一个够到绳子,着急忙慌就爬上去,接着林通判背着昏迷不醒的秦育德也缓慢而上,人们这才打消顾虑,纷纷从海里爬上崖顶。
雪芝刚上来便四处寻找,终于在距离崖顶不远的石块上看见他的身影,只见他蜷着背静静坐着,身后两枚箭已被人剪去箭身,只剩箭头插在肉中,大概是因为太疼,额上密布了许多汗水,身后一个军官打扮的,正在给他小心地上着药。
雪芝站在原地,突然不敢上前了,意且看到她,抱歉地笑了笑,他和上药这人似乎认识,关系还不错,被弄疼了还没来由打趣训斥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