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天气渐热,已经到了我会捧着一大桶冰淇淋在空调房里窝着的时候了,周日我在美美追剧时,忽然有点心神不宁,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对劲,关了手机,打开微信。
我翻着聊天界面,一如既往的,置顶是我的家人和初中认识的闺蜜,接下来是一些群聊、那种饭店里加群给优惠的群聊、中间夹杂着三两高中好友,比如林艳红,我忽然想到什么,突然发现给夏山溪发的消息石沉大海。
我知道他的习惯,没什么人给他发消息,因此他也不会开免打扰,回消息基本都很快。
我立刻编辑,发过去一条:诶,你这周末怎么都没有回我消息,大画家还在忙着画画呢。
还是没有回音。
周一我特意去了夏山溪班里,正好撞上林艳红,她挺细心,说夏山溪今天看着脸色不太好。
夏山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低着头,握着笔,手却没动。
“你这两天都没回我消息呢,咋了”我走过去,对上他的眼睛,他的脸上展现出些许的疲惫,因而那双眼睛的神采也几乎消失。
“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倒也不是指责。毕竟回消息这种事偶尔漏掉我也不介意,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他在忙什么。
“对不起啊,是有点忙,没注意到。”他赔笑脸道歉,“可能没睡好。”
我说没事,那你赶紧趴一会,要是不舒服请假回家休息。
他应了声,没趴下,反而看着我,张了张嘴但不出声。
“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了,我体育课请个假,休息一会。”
“好。反正学校医务室除了量体温给创口贴啥也不会干。”我摆摆手,示意我先去上课,让他好好休息。
再见面,就在医院了。
体育课,林艳红找上我,说夏山溪在办公室晕倒了,老师把他送了医院。
我第一反应是啥?发烧低血糖
林艳红说不止,好像还呕了血。
我傻眼了,一放学,看着手机里赵路打满的未接来电,急匆匆去了医院。
赵路一见到我就扑进我怀里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一边茫然一边被她哭得手足无措感觉天旋地转。
结果确实又没问出所以然,只是有一种,哦,夏山溪要嘎了的感觉。
在我还没有完全理解现状的同时,夏山溪打断了我们,他脸色苍白,但是是走出来而不是被抬出来的,我又觉得应该还没有什么大事,赵路看见他又嚎。
“你别哭了”夏山溪这样说。
赵路抽抽搭搭,“你让我保密的,我都不能跟她说,但是你自己赶紧说吧——”
夏山溪无奈,“你这样哪有保密的样子”
然后我们安抚了赵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讲话。
夏山溪把诊断书给我,挺复杂,我有点看不下去,于是只问重点,“会死吗”
他看我很平静,于是也用一种平淡的语气,“不一定死,有治愈率。”
“那就还好。”我这样表示,又觉得没有诚意,于是很干巴巴的补充,“别死了。”
其实我并没有很强烈的难过或者是什么样的情绪,因为这人还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想哭早了。但我知道每个人对生老病死是很无力的,我不喜欢这种无力。
“宋赢。信我,我不会死的。”夏山溪勾了勾唇,解释,“我很想活着的。我会好好治,虽然我知道不容易,但我不想死,我也不会死。”
我呼出一口气,感觉贯穿全身情绪也平静下来,“我也觉得你不会死的,我最相信夏山溪了。那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你是很顽强很厉害的。”
“我会去x市治疗,他们说那边有医生专攻这个病,所以,可能,要告别下。”他依然很平静的说着。
“这样啊,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钱或者别的什么,虽然我是唯物主义,但是我会很诚心诚意地去寺庙里祈福,祝你平平安安。”
“你想在s市上大学吗”夏山溪微微抬了抬头。
“想。”
“这样,那我也会回来的,这里也是我家嘛”
“记得报平安,别一声不吭生死不明的。”我说到这又笑了下,“虽然你肯定不会死的。”
“我知道。宋赢。”我们一前一后走着,回到赵路身边。
“你!你全说啦你们怎么都那么冷静!怎么只有我在哭啊——”小姑娘的脸上有明显的泪痕,但看我们这样,又忍不住抱怨起来。
“没事没事。他不是没死嘛还。”我拍拍赵路的脑袋,她又钻进我怀里。
“夏山溪。坏。”她闷闷地说。
“对对对,夏山溪,坏。”我摸摸她脑袋,又撸撸背。
夏山溪站在一边,“啊怎么就是我坏了?”
——
夏山溪的病来势汹汹,我无法忽视这对他的影响,他与医生约在了七月,所以在六月底将出发去x市,我说还有什么想做的,他吐吐舌头,姐,让我说遗言呢
我说不是,但是治病的时候肯定不太容易出去玩了。
他想了想,说想去看海。
我火速订了车票,去一个临近的沿海城市。
为此,赵路差点和家里闹翻脸,也要坚持去陪夏山溪。
我说既然如此,好好玩。
但旅行难免被夏山溪的病所影响,他似乎比我初见他时更瘦,有一次夜里,他因病发打响了我们的电话,我们差点打了120,最后在凌晨三点,吃下药的夏山溪终于有所缓和。
看海安排在了旅行的最后一天。
赵路带了个很可爱的相机,一路上对着我们拍个不停,小姑娘一直没完全缓过来,会拉着我背着夏山溪偷偷流眼泪。我知道,她肯定觉得现在多拍点,至少以后会留下更好的回忆。
我们去了海边,游泳肯定别想了,于是我穿着条料子最好的纱裙,早起编了头发打扮,我说必然是要拍最好看的照片。
三个人在海边坐到几乎日落,说着各自的事。
赵路和夏山溪说着一段我没有参与的他们的过去,正如我预料,赵路与夏山溪都拥有着不幸福的过去,他们遭遇的暴力、指责、不公,但他们都一步步走下来。
赵路说,妈妈也爱我,但觉得我以后就是不会太有出息,我就该老实呆在面馆一辈子干着小本生意,她说读大学没用,但我想上学、想成为很厉害的人。
我觉得这样的话题太沉闷,于是我说的几乎都是初中和朋友最开心的趣事。
夏山溪望着海,“宋赢,要一直这么开心。”
“我会的。”
他今天精神出奇地好,问我还记不记得艺术节的那支舞。
我说勉强能跳一下,他说,再试试。
赵路也顿时来了劲,拍着手说好耶。
于是在海边,我们伴随着浪花击打礁石的声音,手机里的伴奏缓缓响起,我们踩着沙,再次跳起那支舞。
没有舞台、没有聚光灯、仅有一个观众。
夏山溪依然灿烂,可惜他的双眸不如那时明亮。
到了我的读舞环节,他又一次托举着我的手,把我送出去。
这一次,他小声说,
“宋赢,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