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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燕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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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那慕容威武本是南燕慕容氏的子孙,他们的血液中自有北方狼族的骄傲,他们哪怕只是在中原觊觎到一点点可能的机会,都要垂死一击!为了那个曾经辉煌一度的慕容帝国,哪怕只是贪图昙花一现,海市蜃楼也无妨!

    但这却苦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慕容威武的女儿,慕容丑。

    慕容丑叫慕容丑,本因为她实在是一个绝美的女人,整个燕京城都再难找出第二个像她那样美的美人来。

    但美丽的女人身在乱世便绝对是一件比任何事都要来得可怕的事。

    所以慕容丑,从出生到长成聘婷,她的愈来愈美丽,也只是为了她能随时为慕容家做出最壮烈的牺牲的。

    这是慕容氏的疯狂,也是他们的骄傲。

    终于到了有一年,也就是慕容丑十四岁那年,传出她要嫁与当今四王爷完颜洪辉的道里消息。”

    说书的白发老人到这里猛叹出一口长气,正凝神听着的人也长长叹出一口气,他们眼前忽好似都齐整整现出一个妙龄绝艳却低头垂泪的慕容族的姑娘……

    但他们却又都毫无惊讶纳罕,就好像这早已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

    因为早年皇室之中,四王爷完颜洪辉无疑是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一个皇子,所以这慕容姑娘虽是以侧妃位进的四王府,从此等着她的却已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因当今的皇帝在未成为皇帝前,恰是前世宗皇帝清洗完颜一族时。当时四王爷完颜洪辉的母亲倾其力出谋出策,更在后来被迫诏往中都徙为人质时,为使丈夫既无罪责,自己又可保贞节,便投湖自尽了,以致章宗后来登上帝位,在位二十余年,都未再立后。而对于昭德皇后留下的这个独子,皇帝便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备宠无疑。

    白发老人道:“众所周知,四王府的正妃、四小王爷的嫡亲母亲既从不受四王爷真正喜爱,则慕容丑既嫁给完颜洪辉为妃,若有一天四王爷登基为帝,这位慕容家的女儿日后便有可能成为大金国最尊贵的女人。

    这便是慕容威武的打算!

    本来慕容威武的胜利已在望,但朝堂中的格局,却在章宗十三年忽被章宗的另一个儿子给打破了,这个人不但全权打破了慕容威武的计划,他也彻底浇灭了慕容一族的希望,甚至给整个慕容一族带来灭顶之灾!”

    白胡子老头说到这里便又停了一停,却已不是故意,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感慨!

    众人在这时长长吁出一口气,也因为他们此刻着实也有一番真实的感慨!——因为这里的人既已都出生,却又还未死,这些事便本都是燕京城中曾真实地发生过在他们身边的事!

    也就这在这极静片刻,忽听得连片马蹄声风驰电掣般从横街穿道而来,来势既是极快,显见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

    众人目光都不觉下意识往这茶馆外看去,便见雪光一道当先闪过,后者才是余众,只略瞧见为首的天青色锦绣云肩,一派贵气堂堂,虽是劈面一眼,已知非我族类,茶堂里便立时起调笑声暗传:“老爷子,说曹操,曹操就来,这不可就是六王府的小王爷嫌你嘴碎,拿你来了!”

    那说书人哪知会有这突然的天大变故,脸上顿全数吓成土灰色,仔细等门外那一波马蹄声真真切切过尽之后,这才敢重新润了舌头开始讲话,却已在讲另一段无关的江湖奇闻异事。

    料这说书人仍是讲得天花乱坠,小梳的面色却已变,此刻悄悄穿过人众,便走到店门前张望。

    中都城内十六坊八大街,通衢贯通,这茶馆迎四方客,便设在交通最是便利处,不过往前不足百米,便又是整条横向的绸缎街,整个中都最大的绸缎店便都开在毗邻一条街上。

    眼见着方才的白马踏蹄而去,忽就在不远处仁通和的店门前停下,她还未及更看清楚一眼,骑马的人已翻身下马,在六个侍卫簇拥下进入店内,便还留下六个侍卫守在店门口。

    但小梳即便不全数识得马上之人,却也记得这匹全身如雪,四蹄落地时却如雪地酿红梅的大宛良驹。

    冬季万般落叶皆已凋空,天际便萧索得可以,仁通和的二楼西面窗台下,忽的钻进去条鹅黄色影子,好似春工忘了时节,偷偷又潜回人间一般。

    仁通和的二楼置满了琳琅满架的绣品,但只要一进入这里的人,他的目光便只会全然被一样东西吸引:

    整二十五米长的漆架上,正展示着一个山水卷轴,但这卷轴山水却并非是最工于笔墨的画手用笔墨描画上去的,而是十二个最杰出的绣娘花费一年的时间用五色的丝线一针一针缝制而成的!

    云峥水涛,画意韵然,竟是副庞展山的晓色春居图。

    但更更让人惊为叹止的是,这山水绣图的反面,竟同织九十九个金线织就的回文“寿”字,字迹浑然,大气磅礴。

    这一副织品,单以其中一面来说已是绝世重品,更何况两面都是佳作,熬尽多少人的心血和精力,待此物一日大展于人前,也不知道收获多少赞许和好评。

    佳物既成,此刻楼梯上便已有人声传来,仁通和的老板既引了贵客,声音便是恭敬,神行便是谦卑,显见来人身份尊贵,然店老板的脚才踩上半截楼梯,探得半截二楼风景,他本是喜气洋洋的脸忽然仿如被人割走了全数表情一般,他的身形一晃也仿佛立时被人在后心猛戳了一刀。

    二楼的楼板上却真的已躺着把很精致的小刀。

    这柄小绣刀本是最出色的绣娘用来绣这幅最珍贵的绣品时使用的,如今整长二十五米的晓色春居图却已被人用这柄小刀拦腰割成两段,断开的两幅锦绣正像丧魂幡一样在从西窗口刮进来的北风中胡飞乱舞着……

    任何人见到这一幕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神色便都像店老板一样,从喜气满满,忽然变成惨无人色。

    仁通和老板的膝盖一软,他已跪了下去,没有人强迫他跪,他自己的双足已没有支撑他站下去的能力。

    原本立在他身侧的康王孙,他如玉的脸庞也已惊变,如明阳猛收,天地顿阴。

    康王孙目光浅浅一巡,本垂的十指已紧握成拳,身形忽勃然如大鸟展翼般直过店老板的头顶,轻盈落在二楼中间。

    他身姿还未立稳,他的拳风已猛朝一段残绢后逼去,那残绢后下刻果然传出声哀响,但随即跟飞出一件东西来,伴随这物事飞来的,便也是一声相同:“赔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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