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十二月的天气正是最冷的时候,寒风刺骨,街道上一片素白,没什么生气。
市肿瘤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有零星几个病人和家属在来回走动,脸上表情,或沉重,或麻木,可以想象,这里上演过多少次悲欢离合。
叶离扒在抢救室外的玻璃窗上,一直在强迫自己冷静,就连住院手续,都是程淮景拿着证件去办理的。
待主治医生和护士把章月华抢救过来,按好仪器打上点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房门打开,叶离急忙迎上去问:“我妈怎么样?”
医生的话冰冰冷冷,像破旧寺庙里的钟声,宽慰的语气起不到半点作用。
“你母亲两个月前就查出胃癌晚期了,她不住院也不手术,现在已经没有几天了,好好陪陪她最后的日子吧。”
“哗啦”一声,原本只是有几条裂痕的镜子,蓦地碎裂开来,她现在,彻底没有家了。
虽然这么多年,章月华一直对她忽冷忽热,尤其在父亲去世之后,态度更是降到冰点。
可她毕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在面临生死的时候,她依然是不舍的。
那种情感太复杂,有怨言,有不甘和委屈,也有心疼和痛苦。
作为女儿,对母亲的依赖,对母爱的渴望,是骨子里,基因里带的,她改变不了。
叶离安静坐在那里,双眼紧紧盯着母亲那张瘦削沧桑的脸庞,眼泪不由自主就落了下来。
章月华或许是个特别的母亲,叶离活了二十七年,她在她身上,还抱有期待,期待她在往后的某一天,能够正眼瞧瞧她,能抱抱她。
像其他关系亲密的母女一样,哪怕只有一次。
叶离心一直揪着,静待母亲醒过来,她还想,再跟她,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时间到了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向地面,照得单人病房内暖融融的。
程淮景一直陪在叶离身旁,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去打扰。
叶离早饭就喝了半碗粥,扛了多半天,胃里渐渐有了灼烧感,被她隐隐压下。
片刻后,肩膀被揽了一下,面前出现一碗甜粥,只听男人轻声道:“胃疼了吧,把粥喝了。”
叶离是没有胃口的,奈何胃里在叫嚣,她点点头接过,一勺一勺逼着自己吃了下去。
下午四点的时候,病床上的老人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睛,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如纸。
叶离探过身去:“妈,你醒了。”
章月华待视线清明,问了句:“我咋在这儿啊?”
“你晕倒在医院了,要不是护士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病得这么重。”叶离语气里带有一丝埋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治疗?就这么扛着?”
章月华白她一眼,还是那幅态度:“治也治不好,不是白受罪白花钱,告诉你有什么用?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去见我老头子去。”
“妈!”叶离鼻子发酸,跟她顶嘴,“钱哪有命重要?手术的话,怎么着,也有一半的几率成功的。”
章月华面上显出不耐烦,指指自己胸口,“命是我的!你妈我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闭嘴吧!”
叶离无力感爆棚,她有好多想说的话,可却突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就那么看着章月华,眼眶酸涩,眼泪终是没忍住,溢了出来。
她低下头偏向一边,想用劲儿憋回去,却无济于事,低声的呜咽充斥着整间病房,满是悲伤。
程淮景悄悄退了出去,给她们母女俩留出空间。
章月华瞥了叶离一眼,搭在腹部的右手抬起来一点,又放下。
叶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憋了多年的话,还是一句句吐露出来,那是她从来不愿,也不敢跟母亲说的话。
可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她和母亲之间,一直存在一个心结,不解开,会遗憾终生。
“妈,这世上,已经没有你留恋的了,是吗?”
“我知道你恨我,那我哥呢,你不想看着他醒来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治疗?又不是真的没钱,我赚到钱了啊。”
她拭去泪水,继续倾诉:“你是有多讨厌我这个女儿,恨不得再也不见,不声不响离开人世?”
“多少年了,我做再多努力都弥补不了曾经犯下的错?这辈子都得不到你的原谅了是吗?”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像其他人那样,可以跟你像正常母女去相处,可是太难了,你一点都看不上我,从小到大都嫌弃的不行,我奢望着有一天能变得强大优秀起来,让你认可我,哪怕得到你的一个鼓励的笑容也行,可我得到的,永远都是冰冷的唾骂和白眼。”
“妈,我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到底处于什么位置,可我一直把你当最亲的妈妈。说出来其实挺可笑的,我把赡养你到老,把你能对我亲切热乎点儿,当成此生奋斗的目标之一,可你呢,好像从来没在乎过。”
“稍微给我一点点你的母爱,就那么难?”叶离指尖掐进自己掌心,眼泪挂了满脸,“我不是别人,是你亲生女儿啊!”
她弓着后背趴在病床上,肩膀随着哭泣不断打颤,纤瘦的身体经历太多,也抗下太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与苦涩。
章月华喉咙哽了下,终是放下始终冰冷的老脸,颤抖的右手抬起,轻轻触碰叶离的头顶,态度缓和下来。
“别哭了,一会儿你男朋友见了,该心疼了。”
她向来不是爱说软话的人,尤其对叶离,常年刀子嘴惯了,就算是在这种即将生死离别的情况下,也说不出肉麻的话来,见叶离缓缓抬头,双眼红肿,才憋了句安慰的话出来。
“谁说没原谅,原谅你了。”
老人面露几分不自然,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对你一直不好,是我的问题,有些时候,跟你无关,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叶离停止哭泣,对母亲突然的转变,有点受宠若惊。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她说这些。
足够了,她要的,不多。
章月华动了动,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被手帕包裹着的东西,叶离眼错不眨地盯着她缓慢的动作。
只见母亲将手帕四个角一一掀开,露出中间的硬质卡片,质地崭新,表面光亮,看得出保存得很好,那不是别的,正是当年程家夫妇上门给母亲的存有补偿款的银行卡,那张她只在门缝后见过一次就再也没见过的银行卡。
叶离双目瞪大,不由叫了声“妈”,静待母亲下文。
章月华将手帕置于一旁,把银行卡递给她,说:“把这张卡,还给程家吧,然后,你跟那程家小子的事,交往也好,结婚也罢,随你们去吧,只有一点,别委屈了小宇,照顾好你哥,就行。”
“妈。”叶离有些难以置信,尤其是母亲对她和程淮景关系的态度,惊讶之余,关注点还是回到了那笔钱上,她问:“你,你没花掉,就一直这么放着?”
“嗯,一分没动。”章月华虚弱点头,“就在镇里住,我又有工作,上哪儿花去。”
“那你怎么不拿来看病呢?这些钱完全足够了啊?”叶离这下更急了,打开手机找到短信通知,展示给母亲看,“你舍不得花,就是不相信我能赚到钱是吧?你看到了吗?我赚到了,超过一百二十万了,如果不是因为要攒这笔钱,我会每个月给家里寄钱,你手里有钱不看病,太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章月华愣住,她并非不相信叶离,前段时间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虐童事件,她一直有在关注,也知道女儿在某音上有账号,甚至还进去看过直播,后来事情反转,叶离小火一把,粉丝量暴涨,收益增加也是必然。
可她也确实没想到,女儿能在短短两个多月内赚够这笔钱,她以为她顶多一个月能赚个四五万的,抛去生活花销和她哥康复中心费用,剩不下多少。
在她眼里,那七位数字的钱数就是一笔巨款。
而她不花卡里的钱,一是因为那钱是丈夫牺牲换来的,她不愿动,二是因为叶离,当年毕竟是她无意造成的爆炸,煤气罐从自家炸出去却收人家的钱,往后叶离还要嫁过去,她家不能落人话柄。
再者,没有了丈夫的日子,每天都是煎熬,她不想,经历一顿遭罪的治疗花了一堆钱后,再死在手术台上,还不如就这么顺其自然,跟着林强而去,省事也省钱。
“别哭啦!”章月华抬手抹了两下叶离的眼泪,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无所谓了,都活一辈子了,够了。”
她扭头望向窗外,目光柔和,像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远方。
“妈是真的,想你爸了。”
叶离紧紧揪着白色被单,眼泪一滴滴落在上面,湿了一片。
她哭声断断续续,视线落在母亲脸上,有种模糊的不真实感,病床上的老人形容枯槁,短短两个月,又像老了不止十岁。
这是她和母亲之间,为数不多,可以平和相处的时候,然而,时间却所剩无几。
美好,总是短暂的,残忍得可怕。
沉默过后,章月华把卡塞进叶离手里,说:“拿着这个带上小宇,跟程淮景去见他父母吧,还给人家,把家里的状况解释清楚,妈活不了几天了,走之前,我想见他们一面。”
叶离捏着那张沉重的银行卡,压抑住自己的眼泪,点头应了声:“嗯。”
章月华闭了闭眼,满脸疲态,说话有气无力的,打发叶离:“那孩子还在外头等着,别在这儿耗着了,妈最近总犯困,想睡会儿。”
叶离给她掖好被角,起身出去,轻轻关好房门后,一头扑进程淮景怀里,泪水很快浸湿男人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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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叶离停下手里所有的事,每天都去医院陪床守着母亲,完成未尽的孝。
周六那天,迎来今年冬天第一场冬雪,程淮景带上叶离和叶铭宇,驱车前往京市。
一路上白雪皑皑,披着巨大白衣的叠嶂山峦,曲线柔和流畅,天空如幕布一般,灰白相接,让人移不开眼,也让她心情沉重如潮。
叶离视线一直望向窗外,安静得很,程淮景从后视镜里看她,想到家里人,他只在电话里跟父亲说了要回去见家长,父亲自然知道叶离,但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不过,他有万分的把握,能搞定他们。
因为母亲的事和即将见家长的焦虑,叶离这几天一直很沉默,她不愿说,程淮景就不做打扰,只说了句:“别担心,”
一路无言,几个小时后,黑色路虎揽胜驶进一处高端别墅区。
叶离开门下车,入眼的,便是七年前,曾来过几次的,程家别墅。
牵着叶铭宇的手,跟着程淮景上台阶,叶离心里忐忑难捱。
来开门的是程淮景母亲,她热络朝叶离笑着:“快进来,外头冷!”
叶离回以微笑:“阿姨,您穿得少,就别出来了。”
刚进门,就见一位面沉稳内敛,秉节持重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
“总算把你们盼来了。”程父道。
叶离再次打招呼:“程叔叔。”
她将叶铭宇牵到自己身前,拍拍孩子肩膀,“小宇,要懂礼貌哦。”
她没抬头,并未发现二位长辈脸上露出的讶异表情,程淮景直接绕到孩子一旁,蹲下说:“小宇,叫爷爷奶奶。”
叶铭宇平时就很听程淮景的话,眼神稍有飘忽,动来动去地喊了两声:“爷爷,奶奶。”
程父程母互相对视一眼,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但孩子都叫人了,只得笑着答应。
叶离抬眼时,正巧捕捉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她换完鞋,为避免他们误会,过去简单解释了一句:“叔叔阿姨,这是我侄子,叫叶铭宇,你们叫他小宇就行。”
二位长辈脸上尬住的表情这才又动了起来,点点头,带他们往里走。
叶离把带来的见面礼放在茶几上,才略有些拘谨地坐下。
程淮景直接进入正题:“爸,妈,这是叶离,你们都知道的,分开多年,我们还是走到一起了,这次回来,是专程见家长的。”
他又把叶铭宇抱过去坐在他腿上,简单说了下情况:“这是叶离侄子,她哥哥去年不幸遇上一场车祸,成了植物人,孩子母亲当年难产去世,只剩小宇一个人,他有自闭症,姥爷卧病在床,姥姥照顾带不了孩子,爷爷,也就是叶叔叔,葬身火海,而奶奶,最近也查出胃癌晚期,日子所剩无几。”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现在,叶家,能带孩子给他一个好的未来的,就只有叶离了,她目前是小宇监护人,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是。”
这一番话如同炸雷,打得程父程母一时不知该给出怎样的回应。
叶离沉默着,却也一直在关注对面,没放过二老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从他们的表情上就能看出,这件事是不容易被接受的,即便接受,也只是勉强。
毕竟,没人愿意,平白无故多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
程淮景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他看了眼叶离,又看向父母,语气十分肯定:“爸,妈,这是我的决定,回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不是商量。”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程父面容稍有不虞,语气让人听不出是生气还是调侃。
二老碍于有叶离和孩子在,教养所致,终是没再说什么。
程母脸上扯出笑容,起身张罗吃饭,朝厨房喊了声:“张妈,上菜吧。”
听说要吃饭,早就饿了的叶铭宇从程淮景身上下来,兴奋得满屋子乱跑,被叶离急忙追上牵在手里。
饭桌上,气氛也不自然,几人虽边吃边聊,可叶离依然能明显感觉出,程淮景刚才那些话对二老心情的影响。
叶离习惯性边吃边弄孩子吃饭,偶尔回答几个问题,不卑不亢,镇定自若。
叶铭宇吃完就来回闹腾,绕着餐桌乱跑,程淮景把他抱在腿上坐着,那样子,就跟孩子真正的爸爸,没什么两样,程父看着,顿时没了食欲,他放下筷子,忍着没当场叫儿子单独谈话。
一顿饭总算结束,程父起身,语气略显严肃:“淮景,跟我来一下书房。”
叶离听闻,抬头同程淮景对视一眼,男人朝她微微一笑,摇头用嘴型道:“等我。”
两位男士离开,客厅里就只剩下程母和哄孩子的叶离。
她们针对网上叶离被诬陷的事聊了起来,气氛和谐融洽,程母明确表达出对她的欣赏,叶离原本是有些不自在的,这下缓解不少。
另一边,墨香四溢的书房里,房门紧闭。
程父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这事,你怎么不提前说,这让我们怎么接受?”
程淮景点出问题所在:“这是早说晚说的问题吗?”
“况且爸,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是我和叶离养,又不是你们养,你难道还担心我们养不起?”
“你!”程父转过身来,凝眉愤然道:“这就不是养得起养不起的问题。”
程淮景眉尾轻挑,上前一步,同父亲对视:“我知道您在意什么,名声,对吗?”
“您是大学教授,业界泰斗级人物,一辈子德高望重,妻子儿女又都是知名人物,怕别人说闲话乱传,影响您的声誉,是这样没错吧?”
程父被说中,眼神上下躲闪,看向一边,他自知理亏,可名声这种东西,他又不得不在意。
“你说的没错,所以你和叶离……”
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话还没说完,程淮景立时打断,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父亲,一语中的:“可您在意的这些,在真相面前,分文不值。”
说着,不待父亲发火,他掏出一张报纸置于桌上,往前推去。
“我希望,您没有忘记这场车祸。”
新闻图片中,程淮景食指点在那辆侥幸躲过大货车的黑色suv上,车牌号清晰可辨,男人目光灼灼,看向父亲。
“当时的新闻,想必您也了解过,大货车之所以会撞上白车,是因为司机疲劳驾驶,在发现即将追尾您车的前一秒突然清醒过来,打了急转向,才导致的悲剧。”
见父亲呆在原地,他倾身向前,继续道:“白色车子被撞得剧烈变形,白车车主昏迷不醒,而您,只在前头拥堵疏通之后,就驱车离开。”
“一年了,是早把那命运跟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白色车子抛之脑后了是吗?”程淮景知道这会让父亲脸上挂不住,可真相必须揭开,“我现在告诉您,那白车车主,不是别人,正是叶离的哥哥,叶煜。”
程父瞳孔巨震,身体都差点没站稳,他双手杵在书桌上,两眼直直盯着报纸上的新闻。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眼,白车的惨状,相比之下完好无损的自家黑车,都像巴掌一样,啪啪扇他脸颊。
这是他和妻子一直以来的心事,从那天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睡好觉,他有想过,去找白车车主,可之后,却因忙于工作耽搁下来。
他着实没有想到,那竟是叶队长的大儿子。
淮景说的没错,那场车祸属于天灾人祸,他和叶煜谁都没有错,他们处在命运天平的两端,不幸终会落在其中一人头上。
可结果就是,他和妻子躲过一劫,叶煜,却因为大货车司机要躲开他家suv,转而被撞。
那正值青年的叶家长子,他的遭遇,又怎么能说,跟他程家没有关系呢?
换句话说,那孩子,是替他们夫妻接下了不幸的苦难。
往大了延伸,还是两个家庭之间割舍不断的命运关联。
两次灾难了,叶家支离破碎,即将只剩一个瘫在床上的植物人叶煜,和带着自闭症侄子孤身奋战的叶离,反观他们程家,一家四口,全部安好。
原本还一脸严肃的程父,顿时没有了方才的气焰,一手握拳,顶在自己眉间,陷入深深的惭愧自责和惋惜中。
“咱程家,欠叶家太多了,太多了啊!”
“两次,两次了,天意弄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呐!”
程父不断重复着:“欠人家太多了。”
他眼眶微红,摘下眼镜用手掌按压,才将情绪稍微稳住。
程淮景看着父亲沉痛自责的样子,有些不忍,他绕过书桌,抬手覆上父亲肩膀,宽慰道:“爸,现在,叶离只有我了,我想给她,和小宇,一个家,就这么简单。”
叶离一直在外头等了半个小时,心里难免忐忑,她不知道程淮景会用怎样的方式让程父接受,但她总奢望着,他父母可以真心接受,而非被迫。
“吱呀”一声,书房门打开,程父脸上堆着慈爱的笑容走了出来,后边跟着程淮景。
叶离有些惊讶于程父态度上的转变,她知道程淮景做到了,暂时将疑惑藏于心底,牵着侄子的手走上前去。
程父在叶铭宇面前蹲下,眉眼弯弯:“小宇啊,以后,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我是你爷爷,那是你奶奶,我们全家,都会对你和你姑姑好。”
程母虽也不知个中缘由,不过丈夫既已做出决定就有他的理由,涉及到继子程淮景的幸福,她更不会干涉,只愿配合,也蹲下摸摸孩子的脑袋:“对,以后啊,奶奶带你出去游玩,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有。”
叶铭宇虽还没有对视,明显也是能感受到二老对他的喜爱,笑得一脸开心,甚至还让程父抱了起来,倒是一点不认生。
逗了一会儿孩子,程父才对叶离道:“小离啊,犬子淮景,以后就交给你了。”
程母笑了笑,附和:“他要是敢欺负你,你找我们,我们给你做主。”
叶离看看程淮景,笑着对二老点头:“嗯。”
晚饭过后,几个人坐在客厅聊起母亲的病情,程父程母皆为痛心,表示这两天会前往越城探望,刚好,叶离也正有此意。
她没忘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将银行卡置于茶几上,推到二老面前。
程父程母一眼便认出了那张卡,面面相觑,一脸疑惑:“这……”
叶离急忙说:“叔叔阿姨别误会。”
她解释道:“你们都知道的,当年,那场爆炸是我造成的,对淮凌而言是飞来横祸,害得她烫伤生病,我妈一直很在意这个,这么多年,卡里的钱她一分没花过,让我把钱还给你们,是她的夙愿。”
程母听闻,把卡又推给叶离:“可你父亲为救淮凌,都牺牲了啊。这是我们一点点微薄心意,怎么还能再收回来呢?”
“就是啊!”程父道,“这点钱跟叶队长的生命比起来,何足挂齿,更何况,淮凌几年前都已经治好了啊!”
没等叶离再说话,程淮景又将卡拿起放在父母面前,开口道:“爸妈,那是章阿姨一直坚持的,叶家的尊严,她以前不花,现在就更不需要了,收回去吧。”
二老对这事甚觉荒唐,却也只得无奈收回,想着该怎样对她们好,该如何用其他方式弥补叶家。
今晚高速大雪封路,没办法回越城,叶离程淮景便只得留下,章月华那边暂且交给护工照顾。
一整晚,家里的气氛和谐,其乐融融,那场景,能暖到人心里去。
叶铭宇兴奋得不给睡,安顿他睡下已经快要十二点,叶离立于窗前,心系母亲,一时又没了睡意。
窗外夜空如墨,大雪纷飞,枝头落满雪白。
玻璃镜面里,程淮景走近,叶离腰间,强硬有力的手臂环了上来,耳边是男人亲近的气息。
“还不睡?”
“睡不着。”
程淮景摩挲她细嫩手背,“别着急,我关注着高速实时路况,估计五六点能解封,咱们一大早就出发。”
“嗯。”叶离背靠男人宽阔温热的胸膛,极致的安全感让她总算放下心来。
片刻后,她想起什么,问:“对了,程叔叔,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程淮景顿了顿,没有丝毫隐瞒地将真相说了出来。
对于让父亲接受叶铭宇这件事,他最近一直是有些担心的。
几天前的深夜,他坐于办公桌前查看邮箱,无意间点进了那封助理曾发给他的新闻邮件里,之前是把注意力全放在叶离和她的假丈夫上了,这次图片在电脑屏幕上被放大开来,他一眼便锁定在那熟悉的车牌号上,才得知那场车祸背后的真相。
话说出口,怀里的叶离沉默良久,程淮景将她抱紧:“对不起,又是因为我家。”
叶离无疑是十分震惊的,怅然过后,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没什么,毕竟那是大货车司机的全责,一切,只能说,天意如此罢了。
无论怎样,两家的命运,都死死缠绕在了一起,这是巧合,也是改变不了的。
她转过身,环住男人后腰,道:“如果当时那司机没有打急转向,我哥是会幸免于难,叔叔阿姨,就难逃一劫了。”
“是啊,可怜了咱哥。”男人顿了顿,没再继续车祸的话题,却再次道歉:“对不起,一开始,我父母还那样的态度……”
叶离打断他,缓缓摇头:“没事,都是可以理解的。”
“总比,让他们勉强接受我和小宇,要好多了,至少,他们是心甘情愿的。”
程淮景吻了吻叶离额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睡前,叶离嘱咐道:“对了,这事你提醒一下叔叔阿姨,别告诉我妈,她生性爱计较这些,让她离开前,别再有过不去的心事了。”
“好。”男人应了声,给她和小宇闭了灯,关门出去了。
次日清晨,离开前。
叶离接了通护工的电话,说母亲喊她名字,两人着急赶回去,连早饭也没顾上吃。
程母送他们到门口,打完电话的程父从书房出来,疾步来到玄幻处,对叶离道:“小叶,我联系了国内医学界最权威的神经外科医生岳主任,简单跟他说了你哥的病情,他说苏醒的几率不小,可以做手术,只是需要时间,如果情况良好的话,会很快,明天上午他到越城,我们一起去看你哥。”
叶离听闻,内心触动,笑着感谢道:“谢谢您,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