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今日的朝霞是金色，撒在细水长流的河流上，波光粼粼，垂下的杨柳枝感受着温柔和煦的风，河上的那座石桥，有人撑着油纸伞走过。
纪奕之走上前要接过伞，郁兮沅躲开，纪奕之的手落空，郁兮沅走到阴凉处，没了晒人的阳光，收起了油纸伞。
纪奕之跟着过去，微微倾身，看着郁兮沅道：“生气了。”
郁兮沅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来见他，想来是因为他的身份压着吧。
郁兮沅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潺潺地河流，纪奕之站直身躯，“生气也是正常的。”
“怎么，还有何话要传？”这话一出，郁兮沅的鼻尖微酸，她突然生出一份委屈，她偏头吸着气将委屈压下。
纪奕之凑近，两人的眼神对视，眼神里的感情毫不掩饰，一如从前，只要见到她，眼神里就全部都是她，容不下其他。“我喜欢你，你不要怀疑这份感情。”
这话既让人相信又让人伤心，喜欢我，你又利用我？郁兮沅道：“我不怀疑，但我有点不想要了，这份喜欢已经让我痛苦，明知是深渊，我为何还要跳下去。”
“与你定情，应是错了。”
错了吗？纪奕之的胸口微痛，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痛，原来没有生病，心是这样痛的，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皮破了，有了一道血痕。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对不起。”
郁兮沅赶忙低头，几颗泪珠落下，她不想哭的，她不爱哭的！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不会害郁家，但是朝堂之事总要有些制衡，”纪奕之挺直身躯，既然选择了，既然做了，那就该坦然的面对，也许说清，是减轻痛苦的一种方法，兮沅，你我今生今世已注定在一起。
我选择皇家，你又何尝不是选择了郁家。
“你我可以共赢的。”
共赢？“你在谈生意？”郁兮沅抬手拭去泪痕，抬眸对视，气势虽微弱，但让纪奕之离不开眼。
他就说只要有机会，女子不比男子差，纪奕之嘴角上扬，“对，与你谈生意。”
“生意场上，你我是对手。生意场下，你我是爱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人。”
“我郑重起誓，以命担保，我只求制衡，不会伤其根本。或许除了对手，除了爱人，我们还可以强强联手。”
强强联手？她在他眼里是强手吗？他站在逆光中，温暖和煦，她该信他吗？郁兮沅觉得他有毒，是慢性的毒，还是剧毒。这毒一旦沾染就很难脱身，无论他说的是不是真，她都必须赌一把，她没得选，婚已定，婚期就是明年，除了赌，没有别的选择。
“好，”郁兮沅浅笑，“我知道了。”
郁兮沅撑开油纸伞，纪奕之轻巧夺过，一封信递到郁兮沅面前，“今日的信。”
信，郁兮沅看了一眼纪奕之，抬脚重重的踩到纪奕之的脚上，猝不及防，纪奕之毫无准备，惊呼出声，郁兮沅抢过油纸伞和信，转身就走，“这是你的惩罚！”
你说的生意场下是爱人，既是爱人，我踩你一脚不过分吧！
切，轻轻一脚，朕会觉得痛？！
若你走路的姿势不那么奇怪，或许不痛？
永年一年，在永年帝的一条条新政中热闹的度过，又是一年新春，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多了寒假，寒假耶，多稀奇的两个字，这一年新春有了去年的经验，该抢购的抢购，该准备的准备，一年一次的优惠政策可是十分宝贵的！
“哟，你们一家抢了这么多？”“还说我们，你家抢的少了？”“哈哈哈，太便宜了，不抢都对不起陛下！”
抢？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没人管吗？马车内的莫不明掀起车帘，这看着不像抢啊，莫不明随着马车行走有些恍惚，这是朝都吗？每隔一段路就有大红灯笼，每隔一段路都有巡视，巡视的还有将士？将士不在军营？
街上三三俩俩的小孩背着奇奇怪怪的小竹箱，聊着学堂，说着寒假，寒假是何物？每家店铺的生意都异常红火，街上许多人都是大包小包的，这是秦国？秦国的百姓们都这么有钱了？买得起这么多东西了？
还有他们的笑，是幸福满足的笑。也是，过年了。
马车停下，“大人，到了。”
莫不明掀开车帘，一旁的侍从扶他下马车，大门推开，“外公！”莫不明踉跄了一下，站稳，惊喜地抱起小外孙，笑道：“你这个小家伙差点把外公撞摔咯。”
小彦怀呵呵傻笑，“外公看到我有没有很惊喜？”
“有！很惊喜。”
“莫叔。”
循声而去，莫不明这才注意到一身常服的纪奕之，他笑道：“你小子怎么把彦怀带出来了。”
纪奕之笑道：“自家外公回来，小彦怀自是要来。”
“外公，外公，今日我跟你一起住，”小彦怀抱着莫不明的脖子靠在他肩上，有他熟悉的味道。
莫不明轻轻拍他的小身子，“好，今日跟外公住。”
“莫叔舟车劳顿该是累了，多休息几日再带小彦怀入宫。”
“好。”
纪奕之揉揉了小彦怀的小脑袋，“不要太闹。”
“知道了，皇叔。”
“莫叔，我走了。”纪奕之笑着颔首，越过莫不明走了。
莫不明抱着纪彦怀，总觉得纪奕之有些不一样了，那一身气势，他再熟悉不过。
边疆的冲突自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起就没断过，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今天岳国佯装不知道越过临界的距离，明天云国装模作样的效仿，今天秦国故技重施，三国谁也不让谁，每次换值，都带着尺，一言不合就开打。
“呸，以为我秦国好欺负！”
又是一场混战，三国也是知道轻重，打的时候冰刃丢一旁，赤手相搏。
一场混战结束，各自回防，李昂扯着嘴角，方才没注意，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次别让他逮到！
“又受伤了？”沈越巡视了一遍将士，来到李昂的营帐，见他龇牙咧嘴的。
李昂起身行礼，“回少将军，没有！”
“没有？”沈越站立在他面前端详，手指轻点，痛的李昂咧嘴，笑道，“也是，这哪里是伤。”
“下回长点心。”
“诺。”
“你的功夫不错，战场经验差的很，太尉大人不会偷工减料吧。”
“少将军，是李昂愚钝！”
沈越一手搭在李昂的肩膀，“你的时间不多，再愚钝，我可不好交差。”
“少将军放心。”
沈越轻拍了两下，就出了营帐。
李昂一到边疆，沈将军看了信，便把他交给少将军，少将军二话不说带着他来边境，这些日子以来，训练换值值班，冲突的碰撞，都让李昂真实的感觉到什么是战场，他相信，若是没有契约在，他都不知道死了几回。
冲突的时候，下的手都是杀人的手法！若没有少将军他们在，他不死也是重伤，这还是没有冰刃的前提下。
有契约，不见血，没说不能伤。
沈越走出营帐，纪恒煊找到他，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这次就嘴角挨了一拳。”
纪恒煊轻笑：“进步还挺快。”
“那不然呢，那小子可是给了口谕。”
“慎言，他可是陛下。”
“切，小屁孩一个，”沈越道，“他就是个混世魔王，当初要不是先皇上在，你看我揍不揍他。”
先皇上，纪瑾之，他们曾经的战友，纪恒煊抬头看天，“他现在轻松了，什么都不用管。”
沈越双手交叉于胸前，淡淡道：“便宜了他。”
纪恒煊偏头看了他一眼，“他都不在了，说句好话能怎么样。”
“他有意见来找！”沈越转身离开。
纪恒煊在他身后喊道：“你不瘆得慌啊？”
沈越回身一脚踢过石子，纪恒煊偏身轻松躲过。
莫不明的归来，不过一个时辰，朝都上下皆知，御史大夫在家中书房来回踱步，如今的朝堂形势对他来说真是越来越不利了，谢致义的推脱，他不得不选择郁博文，原就打算试一试，如今他委婉推脱，御史大夫也是意料之中，只是这局就难破了。
难道他就止步御史大夫一职了？
不，应该还有机会，军师的归来，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数？变数，御史大夫脚步一顿，等等，陛下这两年不打算科举，那丞相府可会有变数，若他没有记错，梁家二子当初科考好像是被梁丞相压下的。
梁丞相正跟梁仲荀说起此事，“陛下这两年或许不会准备科考，举荐制也无。”
梁仲荀哑着嗓，“确定了。”
“确定了。”
梁丞相叹了一口气，“怪我。”
梁仲荀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书，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若是之前科考不听父亲的再等等，现在是不是也入朝为官了？
“为父问了二公子，学堂还缺先生，你可想去？”
“父亲我想静一静。”
梁丞相双手压着桌子缓缓撑起身子，“为父先出去。”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梁仲荀双手捂住脸，书房一瞬间进入黑暗。
没有希望，看见希望，为希望努力，破灭希望，光一下就消失了。
书房外，梁孟荀靠着墙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