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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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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所涉事项,与多司有重大关联,今日早朝,增加不少新面孔。

    子乾发现,多数人,都故作得体,却又不自觉地,用眼睛的余光,偷瞄过来……

    此前,曾见过他的人,本来也不很多。这个有些传奇色彩的南蛮,大家都想看清他的面孔,甚至,试图窥见什么意想不到的秘密。

    他们可能多会想,如何能得到国王的老婆,且短期内平步青云。而今日,这个人将会搞出什么新花样。

    虽然不敢交头接耳,他们却也眉目会意。似乎,他们无需语言沟通,便能够达成共识。

    “纪爱卿所谏,正是今日要议的大事。那么,纪爱卿,就从你开始吧!”

    “是,陛下。”子乾转身朝北,他对着国王说:“我朝兵源短缺,募兵须另想他法。对灾年或平时进入的流民和饥民,要真正平等对待,让他们安心定居,绝非必然充军入营。同样,要区别老弱,独子尽孝病残者,不可强行招募。这即是仁治,百姓信则心从……”

    “流民来了,没有驱赶,就是已为仁。渚国不欠他们什么,岂能与世代居此的百姓同福利!”

    “什么人呢,抢了你的好处么!”御国世子季盛沽,使劲瞪了那户部五品官。

    “今日,各位爱卿,都敞开来说!议事,只求得最终结论,不拘争辩方式……”

    子乾继续说道:“我朝虽多山地峰峦,却也沃土良田千里,腐化土壤膏腴,开垦比较容易,皆可成为五谷良田。因而,流民或饥民纳入,即允许自行开荒,并以均田人户定额,计入其名下;只要人寿犹在,官府概不收回。”

    “我渚国,可不养外来刁民。许多人,在本国犯罪,便逃到我境,或全家有力气,来此贪占田亩,以图过小康生活……”这是吃勋本的五品官,其父兄沙场捐躯,让他混上了如今的官职。不过,此人并不坏,只是自认智慧,凡事都想出风头。

    “这人笨,还总自以为足智,开口前,你须多想几回!”

    “他,只是急于抢先,你让他多想想,可能,此生都轮不上他讲话了!”

    “纪爱卿,接着讲。”

    “是,陛下。在我朝,租庸调制,可因需因实情,由多人勾当巡检,灵活考评而定其论,以让百姓信服。仁治,在此即确保百姓利益;施行须基于合理原则,绝不可夹带私情,甚或以权谋取私利!”

    “陛下,老臣以为,纪大人此谏甚好!”梁摩仰提高声调,唯恐后面的人听不见。

    “好。今日,孤先不做评判,亦不急于肯定,各位爱卿,畅所欲言!”

    国王倒是希望,所有人,不需商议,即摒弃旧制,开拓新局面,以振兴渚国军队。可是,绝大多数人,都固守,就算知道需要人口,守军兵员不足,却也找不到门径,不敢轻易吐故纳新。尤其那些年长的大臣,他们对募兵制,都是勉强跟进,至今,也只是勉强适应。

    如今,有人竟要扶正流民,他们多难以接受。因为,这些人,尤其他们的前辈,世代居于京都。对百姓的事,根本就不曾关心,也几乎完全不了解。在他们的心目中,普通百姓,尤其是农渔桑户,就是草芥不如的贫贱人……

    “陛下,臣以为,流民或饥民,实际上,少有重病弱者。否则,长途奔波,难能至此。因而,他们多懂得变通,是为优好人户。凡健壮男丁,应招入营服役;老少女人,则守户耕田……”子乾有意停顿了一下,想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可是,多数人,甚至所有人,认为今日所谓的畅所欲言,或许国王只想子乾陈述,而他们,则只须全神贯注地倾听就好。

    当然,也有人,或者说多数人,他们不说话,是怕说错话,担心成了众矢之地,亦或会被强臣边缘化。

    那些老臣,奸滑半生,虽不怕站队何处;如今在这年轻人面前,内心都不免打颤,怕开口失误马失前蹄。虽然,不可谓晚节不终,却也是老脸无处安放了……

    “如若有人揭竿,这些人,便先行成了暴民!”第五六见无人说话,他便开口了。

    子乾回应道:“天下百姓,必是良莠不齐,如果多成暴民,那必是教化无方;这主要罪责,必然就是官府!”

    “他们无良,那是本性,亦或是其父母教子无方,怎么扯上了官府!”此人是司农寺少卿,从四品上,名叫化契,涉及藉田事,他有些敏感了。

    “纪大人说得没错,任侍郎需多想几回;或许,需要回家去想!”

    有人转身,却又转了回去。这人是户部侍郎桑薹;其父早年曾做狼卒,他这名字,可能与此有关。他掌土地、全国人户、钱谷之政、贡赋之等要事。

    而今日之事,事关户部,且重心皆在他的肩头。

    此人其属有四,户部,度支(此司特殊,名虽在,事却已不在此),金部,仓部。每年兴衰度量,多看他的帐本数字了!

    刚刚化契说的那套话,他肯定不会讲,就算心里那么想过,也不会说出口。这个人,看上去平和,眼神内藏,什么都不外流。

    有的人,就是这样,甚至,看似友善大度,实则却阴险算计……

    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子乾只是见过两面,而且,也只是相互致礼,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反正,子乾也没打算左顾右盼;既然想谏言,就得让这事成真,将他们都套上靷绳,此后,便由不得他们或左或右了。

    子乾说:“陛下,除了流民或饥民,或可接纳远边化外人,即那些从属不清,却在境内定居者,愿意放弃原籍帐,皆可纳入渚国人户……”

    “化外人,这定然不可取。那些人,即便给了籍帐田亩,可能都不当自己是渚国百姓!”

    “我们划定为外,他们才心无定属。如若纳入并平等相待,安居乐业了,即有小家牵挂,有了小家,才会有大家;这里的大家,即我渚国!”

    “陛下,臣认同这提议!正常之人,自不会恩将仇报,有了恩,便有真情,有了真情,即是亲人!”

    “只要有田可耕种,有住屋能够安寝,生儿育女,繁衍生息,便都是百姓,别无二致。日子充裕了,他们自会感恩圣上。懂得感恩的百姓,自然都是渚国之仁民……”盖紫维说这话时,国王的表情非常平和。而其他多数人,则不免小有骚动,担心国王可能会发火。

    或许,那些人觉得,盖紫维直接牵扯国王,就是捆绑“仁治”,而且,是暗示,民仁在于君仁,如若君不仁,甚至不够仁,那么,百姓可能成了暴民……

    荟泽虽然在子乾身边,除了以表情认可,她始终没有开口。这可不表明,她没有认知,或者说她没有谋略。只不过,她参政须格外慎重,避免重臣们内心排斥。凡事都要多思量,大事小事皆须斟酌,事事都要恰到好处。只有这样,关键时候,她才可以无所顾忌求得结果!

    长公主这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总会令人想到小家碧玉,甚至,很难靠得上帝王家。正是这样的心性,如此令人爱怜的风格,她才能突破那些老臣的成见,且轻易地抓到他们的七寸……

    她不仅爱凑热闹,而且还好揽债,会拉上她看得见的人,共同去做好事,拯救所遇见的危难。尤其是平民百姓的事,她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而且,要做就做得完美,否则,她肯定会夜不安寝……

    楚丘南转身朝北,他说:“陛下,纪大人这扩张人口谏言,臣觉得可取,兵员急需,涉及我渚国安危。北塬犯边,如若不是纪大人出了奇招,想必葎城,早已换成比侃了!”

    “这人,怎么还扯上我了!就算所议正是募兵策略,那也只是说添人进户的法子,你竟然是胡乱牵扯!”

    “事实如此,如果各州边界,都有五或六万精兵,还怕什么北塬西舆!”

    “好啦,好啦,你们两人,总是嘴上互不相让!说正事!”

    “陛下,臣认为,健壮罪犯,若非必死,尤其本性不恶,亦或是意外而非本意,可带罪从军。在营年限抵徒刑,沙场立功时减刑,待刑期完结,与其他兵卒相同,不得区别对待……”

    “犯过罪的人,不是说所有人,相当数目的人,很难尽除罪根。倒是可用,只不过,须特别控制。”楚丘南说着,他看了看其他人,也就是另外几个州尊。不知是有心理负担,还是觉得,他们持保守态度,就不怕国王秋后算帐!

    总之,楚丘南的态度,确实有了明显变化,他已经逐渐想通了。

    “如果真的可行,那么,这些带罪刑犯,须刺印记在脸面上,避免他们出逃!”

    “陛下,边镇戍兵,不同地方武力,须加大恩惠优抚。如此,才能正稳定军心,且可激励地方青壮,能够踊跃自愿从军!”子乾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管钱的官员们,眼神竟隐约透着敌意。

    “这提法,本将军复议!”第五六,终于开口了,却是奔着钱来的。

    这个人,据说六亲不认,只是对银两着魔。

    此前,有传言他贪污军饷,甚至,曾经闹得满城风雨。有司追查了这么久,终因没有实据,案件就被束之高阁了。

    “从军者,加大优抚,可否有详案?”这是豆卢禾。此人,同样关心府库官银,比扩军的事兴趣大。

    纪子乾说:“如若可行,会作详案。这里要说的是,厚优方式,即武臣致仕,其功可以荫补后世子孙。赠官可用之人,给予赙赠银两;功高之武官,可予以敕葬。并因情形,君主亲临吊祭。授田多予增亩,或可新给二顷,并定为永业田;税役也要减半……”

    “纪大人,仓禀府库,必然不堪重负!”户部侍郎桑薹,蹭地站起身,还没立直,觉得有悖朝仪,吓得他又赶紧坐下了。

    子乾没理此人,他继续说道:“普通兵卒退役,予以农渔用具,恤金较以往增半,州县官府须照拂稳妥。如若伤残或阵亡,抚恤必得加倍;其家眷,视情形,给予特抚。而夏秋两税,或免或减……”

    这回,那个正视宝座,头都没动过的三司使,终于坐不住了。

    此人叫钱貅,五十岁,正五品;秩品不算高,权力却并不小。

    他的原名字“修”,因为控钱极严,先王酒后乘兴,为他改了“貅”字。因为那是御赐,他便改了籍帐。从此后,这名字,就成了他和他全家的殊荣。

    “纪大人,年轻有为,智谋超群,你生出如此多耗银的事,不妨用你的智慧,再生出这所需银两好了!”

    长公主看了看子乾,又回头使劲白了两眼钱貅。她担心,这些人的压力,会让子乾很难承受。

    无论是否开口,说话或轻或重,亦或根本就不曾开口,实际上,那抗拒或敌视的气氛,都已经胜过泰山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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