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寅时初，出使北塬国的人，分乘六艘密封舱轮桨船，从北门渡口军港出发了。
今日的内向为正南，其风力，与子乾初次北上接近，即折大枝风之力，也就是六级风。风帆升起后，踏轮壮兵们，几乎没有出力，船便自行疾驶前行……
此次随行官员人数不多，子乾认为，无须在意形势，而气势，也无须以人数营造。真正的气势，在于谈判的结果。
在渚兴殿时，他对国王说：“我们国小，人口数量少很多，兵卒数目相差更多。而上次的战事，我们的将士多数在看热闹，只少数将士放飞行‘烟花’，他们几万大军，最终还不是退兵了！臣劝其休战，只是给他个阶梯，而他，正好借坡下驴……”
“好好，爱卿说的是，就这样！”
子乾身边，除了颐纾公主和延稥郡主，只带了陪嫁婢女姼萝；其实，梅妜这个新封郡主，本是公主乔允茉的通房丫头，她和姼萝随嫁渚国。当时，晋王妃，也就是国王的大嫂，见通房丫头非常有姿色，便与王后劝说国王，直接封为婕妤，也成了没圆房的嫔妃……
由于此次谈判特殊，主要为乔慷治病，便带上哈拉巴优，她的施针能力，能入子乾之法眼。还有吐火罗依，本是萨宝府和祠部郎中，因为该府署缺人，且当时急需教史者，十九岁她便提早入职了。而她所善长的事，还有祝由术……
这两个姓名特殊的小娘子，其族源与那色波乃相近。她们两人就职都非常早，而且能力也都超强。她们两家的来历，并非来自西域商道，也与通商贸易无关。岭南大屠杀时，他们逃离血腥之境，辗转水路来到渚国。
允茉与梅妜，都第一次乘这样的大船，尤其是行驶大风浪的江流上。允茉感觉眩晕，且不断意欲呕吐，她要求躺子乾怀里……
梅妜说：“我也眩晕，郎君，可否倚靠你肩膀上？”
“好好，随你！”
葎城准备好马车，都是战马负重牵引。下了这边山地的坡台，进入北塬境内的平原，都是相对软的草原道路，不算太颠簸，却也不如船上舒适。
允茉依然赖在子乾怀里，也就是躺在他的两腿上，头在子乾的臂弯处。凡遇到颠簸，她只需略抬身子，所有的坎坷，都成了秋千般的享受……
似乎是北塬国设计，进入京城大门内，才见到有人迎接，而且，只几个鸿胪寺的官员。只有一个熟面孔，就是当日沙场上的中年御医；可以说，只有他，是满心真诚，而且如同弟子见到师父，甚至，有思念的感觉流出……
他叫独孤咸，三十九岁，原籍楚地西部，已是六代行医世家。他找机会小声说：“恩师，国朝上下传闻，陛下会难为您，但是，用意却是对渚君，恩师要尽量坚忍，避免因此造借口，回去满身是罪责……”
“谢独孤兄，你，不同于我，切可如此冒险……”
“还有，恩师要将陛下所赐玉佩，系于腰带上，不要问为什么，有益无害……”
子乾内心感激，这人仗义，即使为了学些技能，也是心性纯良使然。
而那块雕工精湛的玉佩，子乾并不怎么喜欢，尤其不可在国王面前出示。
他原本要转赠允茉，可是，允茉说她个女子，不喜欢佩玉，如果有用，也不是今日的境地。她说，乔慷想给予恩惠的人，实际上是子乾，包括放宽其父的谕令，也同样缘于子乾，那御赐之物，出示与否，都不真正重要。她倒是认为，依子乾的策略设计，玉佩还是子乾佩戴，可能会有特殊意义……
乔慷所赐予传国玉佩，玉质滑润如脂，除了年久出有淡淡沁色，几乎没有瑕疵了。
玉佩的正面是夔龙纹，中间雕个不小的“御”字；背面是五爪戏双凤。实际上，这蛋形佩玉，就是个特权牌子。
马车到了皇宫门前，那里的情形，或者说是风格，完全突然变了……
乔慷果然玩孩子般的把戏，太能制造离奇了。子乾虽然不很意外，却也没有想到，从皇宫内门，到宫殿的玉阶上，两边各六排男女。
人太多了，令子乾想到了帝王登基大典，想到了帝王驾崩……
用眼睛余光审视，似乎有的只为凑数，感觉有很多宫女，还有不少太监；预想的军武人员，却数量并不太多。其余的人，绯袍五品，紫袍三品或以上级别；进殿前，他看到了比侃。
见对方比较尴尬，子乾假装不经意他的表情，故作居高临下，与两边的大臣们，想到施礼还礼。
或许，子乾的原本身份更重要，尤其是在这里重要，乔慷的各色嫔妃们，尤其是年轻的嫔妃，好多人都出来迎接。最后，在宴会上，都见到了她们的身影。
这正是，天下之大，地方不同，无奇不有，各具特色……
接风宴上，乔慷只字不提和谈，只惦记为他治病。而临了，依然不提和谈，甚至根本就没了日程。他却郑重地告诉子乾：“驸马，明日吉时，在晋王府内，为你们两人举办婚礼……”
子乾清楚，这事与其讨价还价，完全就是说梦话，绝对就是废话，还不如改变策略，顺从得他意外。
“谢陛下，臣，遵旨！”
“……颐纾的嫁妆，已破北塬先例；今后，不依赖季昭戌的恩惠，每年除公主一品俸银,在北塬的千余亩封地，会设专人打理，其它各项年底收成，还有朕的赏赐，皆会遣使送往渚国。只要朕在位一天，这些都不会少！”
“谢陛下体恤！”
“不过，恩人除外，朕还是皇帝，是你们的亲叔父；洞房夜，你不许耍花样，待返回前，皇后会亲自询问颐纾，且带御医切脉确认。之所以催促你们前来，正是渚地报来消息，颐纾的癸水止日，恰好已有十日……”
乔慷此言未毕，作为医者，子乾脑子瞬间鼓胀，甚至有些痛感，又仿佛要爆炸！
宴会结束后，花迈对子乾说：“纪大人，我们这些人，您不必牵挂，王府那边，相信也不好应付，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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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后，允茉父母姊妹兄弟，并非想像的那样，不是抱头痛哭，而是冷静商议，如何操持明日的婚礼，以及如何规避乔慷的疑心。因为，允茉唯的兄长，还在朝廷任职，尽管没什么实权，那也是维持和平的砝码。
晋王妃说：“我可怜的女儿呀，既然如此心仪，非他今生不嫁，那么，明日洞房，绝不可扭捏！还有，你的癸水时日，皇上可是命人察核过，完全不差半日！”
“这细作，真是无处不在！女儿身边，只有梅妜和姼萝；难不成，这两个丫头，出卖主子不成！”
“你呀你，不是聪明么！”
“宫里！是宫里……好可怕呀！”
“好啦，好啦。各有目的，这反倒不坏。洞房夜，既然已为人夫，早晚必是圆房，何必因一时害羞而误贻误时机！”
允茉低头，脸红得厉害，如同桃花初开，冷白中透出些许品红；如果此时子乾见了，相信会感觉她呈现暖意时，真的有了灿烂的美感……
“女儿，子乾这人，当初所以拒婚，正是排斥帝王家，亦不近官职爵名。莫离国那个郡主，所说，亦是美貌之人；而遇见了渚国的长公主，他则变成了心性，几乎所有初衷，完全不复存在……”
“母亲，他入渚国立业，岂能得罪权贵，何况那是王室之人！”
“你呀你，你的聪明哪去了！子乾他心仪荟泽长公主，只是，他是胸中有说不出！”
“皇后派来的人，都讲过了。滇地报来的消息说，那个长公主，当日回到懿莘宫，竟然是嚎啕大哭！你说说，平白无故她哭什么？”
“母亲，两人心仪，还须看缘分……”
“娘，是过来人，此事，绝不可成了礼让！待你离开北塬时，下次月事并无癸水日，母亲便已成外祖母了！”
“母亲，女儿成不子乾妻，便做他的义妹，那里的吃食，会让女儿忘记所有！”
“吃吃！你也要忘记亲娘么！”
“父母怎可忘，只是说忘记其它……”
说着，晋王妃仰面，眼泪涌出眶间。她想极力抑制住，本不想让女儿看到泪水，甚至，府中所有亲人，包括看得见的所有僮仆，其实都被叮嘱过了，人人都要表现自然，似乎府中依然从前。
允茉也哭了，原本也是要抑制住情结，给父母以悠然自得，心情舒畅的感觉，却同样最终没能绷得住。
她依在母亲怀里，虽然没有哭出声来，却也终于得以发泄委屈了……
“夫人啊，乔慷这人，就精于小算计，他竟然不怕丢人！”
“又如何，那些人，都已经安置完，只等明日吉时了……”
“宫里来人，两个宫女，日后也随嫁纪家；他的口谕，今夜，女儿与女婿，须圆房，而且，这两个宫女，竟然须在洞房监观促成！荒唐！极度荒唐！”
“小点声，小点声，隔墙有耳！”
“好好，瞧我这脑子，忘记这府里，已不是从前了！”
“如今留在京城，还不如去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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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两个宫女眼下还代表皇上，或说是皇上的谕令。她们两人不是催促，而是硬拉允茉和子乾，然后，竟然分别扒两个人的衣裙……
“你们，既然日后，要与夫君百年好合，那么，此时这般粗鲁，日后，不用说夫君，就是本宫，亦会对你们产生芥蒂！”
“今夜，如若殿下，没能与驸马圆房，我们明日即是死期……”
“除了你两人，还有谁在此？”
“有……”她们指了下外边的檐顶，示意允茉，有人在那上头听声！
“腌臜，龌龊，竟然如此荒唐！”
“嘘……娘子，只能屈从了！”
“是夫君屈从么？”
“不，娘子，夫君我们愿意……”
子乾就这样，在他的智慧能够确认结果时，便不会优柔寡断了！
这波骚动，刚刚过去，外面就又人来了。允茉非常无奈，这王府，还不如寻常人家。
“殿下，殿下！”梅妜过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嗵嗵”使劲敲门。
“梅妜，你怎么会，如此粗鲁，又怎么了？”
“殿下，你们，你和夫君，不可，不可……”
“什么事啊？你慢些说，慢些说……”
“刚来人报信，皇祖母，戌时正，已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