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薛闵意坐在何灵家楼下的秋千上,百无聊赖地荡来荡去。她不时看看手机,何灵的直播还在继续。
屏幕中的何灵对着镜头娇俏了歪了歪头:“还有一点时间,我讲个脑筋急转弯好不好呀?”然后她凑近一点开始讲:“为什么在武侠小说中,那些绝世高手,都死在藏经阁那样的地方啊?哥哥们知道吗?”沉吟片刻,自觉把故作神秘的悬疑范儿拿捏住了,才又开口:“因为,他们都有秘籍(密集)恐惧症啊!”然后自己憋不住狂笑不已……
薛闵意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终于看见何灵结束了直播,这才打电话过去:“哎我跟你说,讲笑话是让别人笑,自己不能笑。”
何灵正在卸掉各种头饰和耳环:“什么事?”
薛闵意:“你下来,我们去吃个宵夜,把下午没说完的事说明白。”
薛闵意了解何灵,是个认死理的执拗性子,如果不能让她真心被说服,她完全有可能干些出离荒诞的事情来。她也没料到钟耘岐的蛊惑力那么强大,何灵和梦梦几乎毫无抵抗力地栽倒在他的随口谎言里。
真是,天生的骗子!这个词忽然就蹦到薛闵意的脑子里,她一怔,竟然有种熟稔的亲近感,她明明最讨厌这种人。赶紧把这些莫名的脑雾吹散,何灵已经到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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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茶餐厅,喝着砂锅粥,配两个小菜,薛闵意觉得氛围到了:“钟耘岐跟我们不一样,灵灵你看出来了吗——”
“知道。总监,有钱,精英范儿嘛。”
薛闵意对她的抢话有些无语,但还是耐心说下去:“总监就是干着玩儿的,他是汇格大老板的公子,亲生的,还是老大,还有股份,还在董事会有表决权。”
何灵惊讶了,瞪了薛闵意半分钟,才消化明白那几个头衔的含义,才想起来问:“那、那他、他为什么跟我们说——”
薛闵意想了想,还是避重就轻了:“看不惯我,想从你这儿打探我的消息吧。毕竟他和韩泽关系挺好,直接收拾我,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他眼里我就是那个老鼠,你懂吧。他这种人,根本看不起谁,更看不起什么直播合作。你不要把他那副吊样子错看成精英范儿,他不是,他就纯粹傲慢、纯粹蔑视除了他自己之外的所有人,而已。”
一口气说完,薛闵意拿起水杯狂灌了大半杯,长舒一口气:“灵灵,对不起,是我的事牵扯到你,你别怪我。”
何灵闷闷看了她一眼:“没事。”
心里那股灼烧了好几天的小火苗熄灭了,何灵说不出的憋闷难受。回家之后又看了会儿自己在汇格直播的视频,看了会儿打赏记录,看着zyq_chaz这个名字出了会儿神,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对话栏,发了一个“hi”。
竟然很快就有回应,一个“”。
何灵仿佛得到极大鼓舞,立马啪啪打了一大段字:你最近有来看直播吗?我想自己先试试那个爱丽丝仙境的策划,找一些还不错的高档餐厅、高档商店或者会所之类的,到时可以请你帮忙看看效果吗?
但这一次没有再得到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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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朋这天忙得不可开交,配合一家名品珠宝店的店庆,要在汇格各个关键位置安排宣传品和媒体事项。
刚刚放下电话,听见敲门声,叶朋叫了声进来,推开门的薛闵意探头探脑地看叶朋脸色,迟疑着:“叶副总您还忙着?”
叶朋理都懒得理会她,直接冲外面吼:“苗冬冬!”
苗冬冬应声过来,赔着笑:“eric,闵意说要来跟你道歉,挺有诚意的,我就让她——”
叶朋这下倒是不理解了,转头问薛闵意:“你道歉?怎么,韩泽要开了你?”
薛闵意赶紧冲苗冬冬使了个眼色,自己几步跨进来,苗冬冬帮他们轻轻掩上了门:“慢聊啊,你们慢聊。”
薛闵意站直,果然满脸诚意:“叶副总,我要向您道歉。那天在bx,我不顾您的阻拦带走贝潇潇小姐的行为,是不可接受的。不仅让汇格的名誉受损,还让汇格处于好几项法律风险之下,我现在都明白了,我这个行为,就是既无知无畏,还无法无天。”
这些说辞显然不能打动叶朋,他面无表情地坐下:“主要是无耻。”
薛闵意的脸似乎有些扭曲,她又努力把面部肌肉放松下来,心说道歉这东西果然也就是小孩子还能上个当,叶朋这种刻薄无情的职场老油条是不肯吃这一套的。
叶朋冷哼一声:“怎么,你还不服?”
薛闵意当然不肯承认无耻:“我明白,从您的角度看,我确实不可原谅。”
叶朋听了更气:“这叫什么诚意?我就不信了,你干的破事儿,什么角度能情有可原?”
薛闵意避重就轻地点点头:“绝对真诚。叶副总,我答应过韩总,以后都要做到不得罪人、不争不抢、不急不躁,我再跟您保证一遍,一诺千金。”
叶朋恨不得哼个好几声以表蔑视,他根本就不愿意就这么了事:“所以跟老韩也好,跟我也好,就靠一张嘴过关?那我不行,无耻的人不该有道歉的机会,本性如此怎么改得了。”
“您想怎么样?”
“罚啊。”叶朋转瞬已经想好,“惩罚才有用,才能让人长记性。”
这薛闵意也接受不了,一梗脖子:“我没钱,罚也没钱。”
叶朋冷笑:“你兜里能有几个钢镚,我看得上么。这么着,英格丽珠宝明天的店庆活动,还缺个人台,你去干一天,咱们就一笔勾销。”
“人台?”薛闵意狐疑,什么玩意儿?
上网查了薛闵意才知道,人台就是人体模型,是服装设计、立体裁剪的基础工具。让她去给珠宝店当人台,就是去当模特,不是走t台的模特,是那种站着一动不动给人看的模特,简称木头人。
薛闵意咬牙跟着叶朋去了,被一个精瘦的设计师拽着看了几圈,脖子、胳膊、手、脸、头发……挨个儿确认没什么大毛病,设计师冷淡地冲叶朋点了头:“凑合。”
闵意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别勉强啊,这么重要的展示,凑合的标准太低了,叶副总肯定能找到更标准更专业的。”
叶朋见她急就开心了:“急茬啊,找不到别人,就你了。何况,你这张脸也不用凑合,戴个面罩,珠宝展示,没脸的效果才集中。”
精瘦设计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可以,我准备了纯黑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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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耘岐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口,自己下车,沿着狭窄的旧城古街往里走,到了一家名为“金剪”的手工旗袍店门口,他推开窄小的木框玻璃门,钻了进去。
戴着眼镜在柜台前翻看布料的老头看见来人,冲楼梯方向指了指,就不再理会他。钟耘岐几步上楼,一个低矮的剪裁工作间里,谭薇正站在这里等他。
“耘岐,谢谢你来。”谭薇向他伸出手,钟耘岐很快反应过来,忙拿出手机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不介意的话,我需要再确认一下。”
钟耘岐笑笑,脱下外套扔一边,伸开胳膊,一副任你搜的架势。谭薇迟疑了瞬间,还是上手在钟耘岐身上探了一遍,确认没东西,这才招呼他落座。
钟耘岐笑了:“谭姨,什么事这么见不得人?”
谭薇神色复杂地看着钟耘岐:“可能也没那么见不得人,我不清楚,但我要确保自己能置身事外。”
钟耘岐摊了摊手,往后一靠,示意如你所愿,现在我等着了,有什么就拿出来吧。
谭薇拿出一个迷你播放器放在桌上,按下播放,一个男子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出现。
钟耘岐仔细听了听:“耘崇?”谭薇点头,两人接着听下去。
男子的声音断续中时而带着抽泣、时而激愤不已:“……我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的……以为你……明明都……吓死我了……也没多久……叫医生的……你为什么那么说我!为什么那么对我!我有什么错……”
钟耘岐和谭薇细细听了一遍,大约已经过去四十分钟。室内一片沉寂,一种仿似什么异常沉重的气息压得人无法出声。半晌,钟耘岐才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声音依旧沙哑:“他在病床前的忏悔?”
谭薇看向一侧的空无,喃喃解释:“病房里是有监控摄像头的,医院原本就有的配备。我没在意,觉得挺好,对病人也是一种保障,但后来我知道,钟夫人,哦,现在的那位,叶女士她能随时直接监看病房,我就有点、有点——”谭薇艰难地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心虚?”钟耘岐提示。
“心虚,对,是心虚。我怕她把监控剪了拼了给我栽赃点什么,毕竟有时候护理人员不在,我也会上手帮一点小忙。”谭薇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就自己加装了个监控,我也不懂这些,我侄子带给我我就用了,原来这是能录音的。上次,就是两个多月之前,耘崇来陪钟先生,我出去买东西了,一周以后我备份文件时才发现这一段。”
“看来是终于想清楚了。”钟耘岐点点头,仔细看着谭薇表情的变化,“谢谢你下这个决心,谭姨,口头承诺就算了,我会让詹律直接联系你。”
谭薇有些迟疑:“詹律他,可靠吗?”
“要论对钟穆的赤胆忠心,詹律若自诩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只有交到他手上,你我才算走在正道上,放心,我心里有数。”
谭薇松了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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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格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何俊和法务部郑楠快步进来,一脸喜色。叶虹怡讶异地抬起头:“你们中奖了?”
何俊哈哈一笑:“您可真能开玩笑。”
郑楠把一摞文件放到她面前:“您想驱逐苏苏mo,现在,有办法了。”
叶虹怡没动声色,看了他们两眼,这才拿起文件。渐渐的,笑意从脸上一点点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