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达成约定
殿外鼓声忽响,震得杯中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陈庭州转头望向殿外一路长跪叩首,怀揣着婴孩剥皮做成的鼓,还要时不时敲出沉闷的响声的游行队伍。
那最前端三叩九拜的女子虔诚祷告:“愿上苍佑皇嗣万福!”
他嘲弄地轻笑一声,原来陆晋德也有这样爱惜孩子的时候。从前单单一个所谓卦象,就能让他从小在冷落和厌烦中度过。
那时他娘忙于争斗,无暇顾及他究竟是何落寞。他本以为从此也就只能浑浑噩噩时,有人却擅自闯入了他破碎又黑暗的心底,义无反顾带他冲出束缚的牢笼。
她像追寻自由的野鸟,会突然逃出枯燥的深宫只为拉着他去寻一片广阔的空地跑个精疲力尽。
她说:做本公主的小跟班,让本公主罩着你。
那年,她才九岁。
思绪断了线,他唇边笑意渐散。
“父王,没有人会因为情爱而放下权势。如果我太子之位不保从此沦为废人,那我还怎么护她平安。”
陆晋德微微皱起眉头,“你不怕朕现在就杀了她?”
陈庭州眸光愈发幽冷,那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疯狂跳动,“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反正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我陪她一起下、地、狱。”
“你敢威胁朕?想造反吗!”
陆晋德猛地一拍桌子,他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爹,难道你忘记当年你的仙师亲口说过,我就是个煞星,生下来就是克你们陆家的吗。”
他的身子前倾,那病态的笑容不断在陆晋德眼前放大。直至靠到陆晋德耳旁,他忽而醇厚的声音宛若恶鬼的低吟:“爹,你现在不是陆家长子而是坐拥江山的天子,你的命可比我们要金贵得多。”
陆晋德的余光冷冷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简单,等我见到她真能安安稳稳活下去,这什么狗屁太子我根本就不稀罕,你愿意给谁就给谁。”
心口阵阵余痛袭来,他本就消瘦的脸退去血色更显枯槁,深吸一口气他强撑着说道:“只要你不夺她性命,那一切都随你意愿。哪怕是我死换她生,这是陆家欠她的。”
“欠什么?前朝治国昏庸,明君上位乃是天赐机缘只为让百姓脱离苦海,让世道稳定江山一统。”
“但其实当年,祖父祖母根本没有造反的念头,是爹你暗中吹风又强迫小叔来欺瞒利用公主。因私欲想要皇位的人始终是你,小叔不过是陆家最为趁手的工具罢了。”
陆晋德一时沉默,过了片刻他讥讽地冷哼出声,“是又如何,如今上朕对得起国家,下朕对得起百姓。她沈家无一人为国尽心,想当君王却只贪图享乐那就是重罪。”
陈庭州不屑地站起身,他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放置腹前,硕长的身子站得挺直。
“只要父王能饶她一命,日后我这太子之位定会亲手奉上。”
陆晋德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算朕心善,放你们两个一马。”
“谢父王成全。”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梁盛见陈庭州离开,那半空中凝聚的暗流涌动才算是彻底散去,他边理着案桌上有些凌乱的奏折边心有余悸地问着:“皇上真打算饶过那沈宴卿吗?”
陆晋德紧紧攥着早已渐凉的茶杯,轻蔑地嗤笑一声。
“当然不会。”
……
往常喧闹的院中已经沉寂了三日,唯有风起时梨枝作响才勉强打破这份静谧。刺骨的寒气顺着缝隙肆虐着昏暗的房间,瑟缩在被褥下的怜芝紧咬牙关地按着腕间。
似是疼痛难忍,她摸索着枕下最后一颗药丸空口咽下。
透过薄薄的窗纸,她看着仍是如先前那般萧瑟的院子,心中强烈的不安迫使她拄着拐杖下了床。
刚出门,正和一脸死气的奕元打了个照面。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她连忙叫住抬脚就走的奕元,吃力地走到他身边神色凝重地说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没准她现在还活着只是没那么自由罢了。”
奕元没有说话,只是往下压了压斗笠遮盖住他大半张脸。
他又要走,怜芝顺势拉住他的胳膊慎重地摇了摇头,“不可莽撞,她肯定也不愿意见你白白送死。”
奕元强硬地甩开她的手,语气冷漠道:“沈姐如今生死未卜,大哥也不在府中,还有那东宫重兵把守又根本溜不进去,难道我要眼睁睁在这干等吗?”
“如果她活着我就带她回来,她死了我就为她报仇。”
天色阴沉,乌黑的云团渐渐遮住头顶泛白的天。
怜芝凝望着压抑的天边半晌,喃喃自语:“你不仅报不了仇,还只会把命搭进去。此事或许是因顾家而起,那日我见侍卫在小姐房中搜出蛊虫就已觉得奇怪,要么是府中有顾家奸细,要么是顾家早早就布了局只为针对小姐。”
“为什么?沈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遭到他们记恨?”
“或许是小姐挡了顾家的路吧。”
怜芝微眯双眸细细思索着所有与顾锦宁关联的事情,她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蛊虫蛊虫”
“会不会是有人发现太子异常,而顾家小姐为逃脱残害太子的罪名而将此事污蔑到小姐身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那被白布缠绕几圈的手腕,呼吸不自觉有些急促,“你不要冲动,等我去顾府探探情况,顺便再去秦家试试少主态度。”
奕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戒备地问着:“你什么时候对沈姐这么上心了?”
怜芝无奈地苦笑一声,“一损俱损的道理我自是明白,你也不用揣测我的用心,我不过也是为我自己的性命奔波。”
奕元不懂她说的到底什么意思,但却也没再冲动。他焦躁地走来走去,握着刀柄的手青筋忽起,“可是你说的这些终究也只是查清缘由,说白了那秦少爷再腰缠万贯也只是个商贾,他怎么可能从皇后的手中救下沈姐。”
“总比你不要命的法子强。”
正说着,别院大门被人推开,一身狼狈的沈寅止匆匆关上门后便倚在门板上缓缓跌坐在地。
他捂着左腹的手在指缝间溢出鲜红的血,不多时就浸湿了衣服落到地上留下点点血痕。
他声音沙哑,面上却是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卿儿她还平安,你们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