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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章 演练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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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演练仅有一日,偌大的青山寨都在热火朝天的操练,越是最后一日,众人心弦绷的越紧,谁都无法在这等大事面前,能够坦然自若,只觉得时日过的极快,训练还不够。

    就连康随也是如此,镇戎军弓箭手,为昔日名将曹玮所创,本就是弓箭手之中名头最响,但他这名出自镇戎军的老卒,却输给了庆州军新卒。

    这令康随每每想起,胸中怒火中烧,以至对士卒动辄鞭挞,发泄怒火,自输给刘然,他之威严便得已动摇,士卒对他也颇有微词与不服之意。

    故康随唯有愈发暴戾,想以此行震慑士卒,但丢失的威严,岂能轻易找回,他知晓此行非长久之法,唯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刘然那寻回颜面,才可制止这风气。

    因此对此次演练,康随极为在意,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愈是如此,心愈无法平静,唯有严酷的训练,才可令他稍感安心。

    但望着那些轻佻的老卒,康随又无可奈何,这些老卒皆为镇戎军精锐,都是从尸山血海摸爬打滚过来的,岂能服他。

    想着自己威严尽散,士卒不服之事,而那刘然不过短短数月,便能与他齐职,显然是无比风光,这令他恨的牙痒痒,就等此次演武,将刘然打的身败名裂,丑态尽出,才能洗刷他这些时日的屈辱。

    庆州军弓箭手,第八队。

    此刻的第八队,与其余队伍截然不同,明知明日便是演练,非但没有与他队一样,临阵磨枪,反倒是聚在树梢下,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吹着夏风显得极为惬意。

    为此,稳重的蔡崇多有反对,认为在此刻演练之前,松懈军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若是因此让士卒有懈怠之心,刘然也难逃其咎。

    刘然对此笑了笑,也耐心解释,认为明日便是演练,一日之功也无法一蹴而就,反倒是近些时日,士卒因训练多有劳苦,若是再督促,恐怕有失。

    训练之事,如拉弓射箭,一紧一松,适当松懈,非但无害,还有利。

    蔡崇对这套歪理,颇为不认可,他从军多年,还未听有这道理,但刘然才是军使,纵使他再怎么反对,也无可奈何。

    望着在树荫下乘凉的众人,刘然笑着起身,与众人拉起了家常,朝几名承局道:“魏承局,你为何招刺弓箭手?”

    魏曲盘腿席地而坐,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听着刘然询问,眼里闪过恍惚之色,他成弓箭手已有数年,为何成弓箭手,似乎早已在杀戮中遗忘,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世代为弓箭手,从祖父起便是,元佑年他参战,不知被杀还是掳掠,从此再无消息,我父亲便继承了,他又死了,我就是弓箭手了。”

    说到此刻,他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想到极为不堪的记忆。

    刘然闻言不由叹息,这段历史他极为清楚,元佑年,村里参战弓箭手,无一人回归,家家缟素。

    昔日宋以付出米脂、葭芦、浮图、安疆四寨之地,西夏归还一百多人,参战几十万陷执民,宋国高层仿佛从未有过一般。

    宋国高层可当无事发生,陕西诸路生民,又岂能如此,此段血泪史史载短短数句,而便是他们的一生。

    于宋人高层而言,不过少许阵痛罢了,所死不过草芥,过些年月便可再长,但于底层而言,那是无法磨灭的痛处,所死者是父,亦是子。

    刘然拍了拍魏曲肩膀,这等哀恸,非言语所能化解,随即望向蔡崇,蔡崇追忆道:“忘了已是何年,父先死,母后亡,我无活路,唯有招刺弓箭手,能得一线生机。”

    随着二人开口,其余弓箭手也在思索,军旅之中常年的鞭挞、辱骂,艰苦的劳役,早就占据他们的身心,双眼也因此变得麻木无色彩,但在这一刻,他们好似想起,自己并非一名无名无姓的弓箭手,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一名随时可死的草芥,他们好似曾经是一个人,也曾被人疼爱,也在出生之时,被人以期待神色所注视。

    随着众人一一道来,刘然也渐渐知晓他们的过往,有因崇宁年当十钱之法,以至于家道中落,无以为继,才参弓箭手,张平亮便是如此,他幼年家中为商贾,但蔡京主持当十钱泛滥,又在大观三年废除,家中落魄,父抑郁而终,祖母患病而无钱,唯有成为弓箭手。

    也有人因贫贱,不得已沦落弓箭手。

    在此刻,羌人也在众人面前,娓娓道来,自己昔日的过往。

    他们曾为羌人部族,在众多大部落之下,过的极为艰难,但仍可度日,直至辛叔献等人破湟屠羌,原本部落十不存一,侥幸逃脱者,无家可归,被羌贼掳掠充当苦役。

    而那羌人之中有一人,引起了刘然的注意,那人便是那日亲射第三名的羌人,他嘿嘿一笑道:“我父曾言我是宋人,他姓马,所以我也姓马,他被人掳掠了,他因会箭术,所以过的好一些,娶了我娘,不过他死了,我娘被人抓走了,我被掳到那个寨子,他们打我骂我,后来寨子没了,就到了这里。”

    其言语颇为平淡。

    随着蕃兵和弓箭手的畅聊,彼此间各自吐露不堪往事,众人似乎放下了芥蒂,底层本大多不堪,各自皆有不幸。

    谈话沉重,却也宣泄了一丝麻木,就连疲劳仿佛散去一些,放下一些芥蒂的他们,此就好似真正的同袍一般。

    五十人的谈话,从白昼至夜间,中间众人还一一逛了一些田亩,望着长势良好的粟米,又好似过往的不堪,又似乎淡忘一些了。

    在夜幕来临之时,刘然朝众人遥遥一拜道:“刘然不才,侥幸成你们的军使,初为军使,多有不足,还请见谅,明日便是演武,刘然在此有劳诸位了。”

    蕃兵和弓箭手们面面相觑,不由生出些许感动,他们齐齐大喊道:“是!”

    刘然笑了笑,士气可用!

    而众人皆对刘然这名军使,心生拜服,无任何不满,对明日演武也无一丝惶恐和迷茫,他们知晓,这些时日刘然的照料,唯有不令军使丢脸,才可报答此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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