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拼命苟活的第七十三天:
佛子的外表十分年轻,但实际年龄比翁老宫主都大,看谁都像是在看晚辈,不疾不徐的语气,清雅俊秀的面容,总自带一种长者的慈祥。他站在人群里,或双手合十,或掌抱腹前,一举一动都透着得道高僧的虔诚与圣洁。
但闻玉絜还是决定,从这一刻起和沈渊清同仇敌忾,讨厌对方。
没有什么为什么。
沈渊清讨厌他,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沈渊清深深的看了眼身边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偏袒他的闻玉絜,莫名想起了一句话——你努力不去看他,就好像他是太阳。
闻玉絜虽然没有开口,但沈渊清知道,闻玉絜其实一直在试图找机会与他谈谈,一起探讨一下,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有没有一种可能让彼此退回好友的界限。
但沈渊清想说的是,我喜欢你的理由还不够明显吗?
谁会不喜欢被这样毫无理由地偏爱,被永远坚定不移地选择呢?
“嗯?”闻皇子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凑近了几分,像极了巢穴边浅浅迈出探索世界第一步的幼兽,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友善与不怕死的好奇,他不解的问,“我有说错什么吗?”
沈渊清摇摇头,只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除了举手投降,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说:“没有,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不论我说了多么离谱的话,你都会相信我。”不等闻玉絜回答,沈渊清已经用下一句堵住了他的嘴,“说实话,作为对手和敌人的情况下,我并不讨厌佛子。”
甚至会觉得有他可真好。
但如果是作为自己人,他就有点无法理解,也无法兼容了。
佛子是谁,闻玉絜大概已经没有印象了。可沈渊清却记得很清楚,不只是他,想必温伯渔、萧恣意等人也不会忘记。因为这位佛子的亲侄子,便是当年在玉阙秘境中为了拯救数位弟子而自愿牺牲的高僧,普度大师。
沈渊清当年勉强用魂灯保住了普度大师的一缕残魂,在离开玉阙秘境后,就将残魂交给了不垢寺的僧人带回了寺里。他虽没有过问过后续,但多多少少还是听说了一些。
在对于微的处理中,最应该有理由生气的不垢寺,是第一个选择原谅的。
都不是原谅坐忘学宫,就是实实在在地原谅于微本人。
虽然说不垢寺的带头原谅,极大地缓解了坐忘学宫当年的舆论压力。但沈渊清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垢寺一直以历任佛子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若不经过佛子同意,是绝无可能发出这种言论的。也就是说,是身为受害者家属的佛子,选择了原谅施害者于微。这位佛子甚至亲自写下了“福生于微”,用以宽慰于微对于他和兄长于徽名字不同、寓意不同的耿耿于怀。
世人都说佛子高义,只有沈渊清觉得这个行为傻逼的要死。
沈渊清倒没觉得佛子伪善,因为他相信佛子真是如此觉得——只有原谅才能达到心灵上的平和。在他身
上曾经遭遇过很多比普度大师圆寂更糟糕的事,但他都选择了原谅,不执着于妄念,不执着于仇恨,也从不杀生。
但,一个生来本就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却在妄想把自己变成一尊无欲无求的菩萨雕塑,这件事本身就挺可笑的。
沈渊清看着对方的眼神里满是嘲弄。
在他的上辈子,佛子是少数看破了他的人,但这位佛子却并没有戳破他的伪装,只是来他的太上宫前讲了九九八十一天经,想要劝他弃恶从善,放下仇恨。
沈渊清当时只觉得这是哪里来的癫僧,问了他一句“若您满门被杀,希望您也能说到做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等到了这辈子才知道,这位佛子还真的经历过的,也是真的能放下。
一时间,沈渊清都有点不知道该说对方果然不是凡人,还是该说他癫的太厉害了。但总之……
“我承认,佛子这样的圣人也许很伟大,但是很可惜,我做不到,也不想去做到。”闻玉絜小声嘟囔,接上了沈渊清的话。谁要是敢伤害了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他一定会让对方生不如死!还原谅?哈,等死吧!
要不怎么说咱俩是天生一对呢?沈渊清一下子就笑了,觉得闻玉絜可太对他胃口了。
他俩之所以能如此旁若无人地对话,自然是因为有沈渊清,根本不怕修士的耳聪目明,也不用担心其他人的神识探查。他早就不着痕迹的在两人中间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屏蔽,就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不过,这也让他们第一时间没能注意到广场上突然严肃起来的气氛。
等闻玉絜发现,沈渊清撤去屏障时,现场的气氛已经进行到了华阳仙宗的长老在找茬了。
蒋盛意就站在这位长老的身后,对方也姓蒋,很大概率是姜家出身的老祖尊者。这位蒋长老一看便不是个善茬,他代表的是修真界永恒不变的经典: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对方会选在这种时候发难。
也不算发难吧,对方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摆出来的态度也只是想要从中说和。但是看华阳仙宗掌门的脸色就能知道,他对于蒋长老的计划并不知情,被这样的“不识大体”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气的不轻。但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阻止。
因为蒋长老找的借口很妙,他闭口不谈两派,只说蒋家,把蒋盛意单方面的构陷,说成了姐妹之间寻常口角,是蒋家的家事。
他也不直接和李三斤对话,而是越过李三斤,找上了她的师尊重华上仙商量。
也是这个时候,闻玉絜才想明白,为什么蒋长老一定要选择在这种场合说这个,因为修炼无情道多年的重华上仙,大概也就只有在这种场合会出现了。平日里她不是在闭关,就是在越级挑战,根本找不到人的,给洞府递帖子,大概会被对方看也不看的就直接扔掉。他只能在这里堵她。
蒋长老送的歉礼一看就是针对重华上仙的心意选择的,是一块刻有上任剑尊剑意的石碑,虽然理论上他的道歉对象该是李三斤的。
但是无所谓,因为这就是这么一个父母可以决定子女人生,师父可以随意处置弟子的时代,荒唐,又没什么办法改变。
不得不说,蒋长老这招挺釜底抽薪的,他利用了重华上仙不愿意搭理凡尘俗事的冷漠特性,又精准抓住了李三斤的七寸,你李三斤能如此嚣张,唯一的倚仗不就是因为拜了个好师尊吗?可惜,重华上仙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人。
蒋长老相信重华上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去想要刨根问底,只要歉礼送出,重华上仙点头,那李三斤和蒋家就是被板上钉钉的家族内部事务。
事实也果然如此,不要说李三斤和蒋盛意的矛盾了,重华上仙甚至不知道李三斤为什么会和蒋家扯上关系,她不是姓李吗?
当然,重华上仙对答案也并不好奇就是了。
重华上仙是个标准的冷美人,凛若冰霜,万法不侵,眼睛里没有任何机质,仿佛整个世界在她看来都不如一柄剑重要。但她只是没有感情,又不是没有脑子,蒋长老的算计都快写脸上了,她又怎么可能上当?
重华上仙拔剑的速度比李三斤当日只快不慢,并且更加不客气,毕竟她可没有一个怕血的朋友在二楼看着。
她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冷,她剑指蒋长老,简单粗暴道:“那就做一场吧。”
赢了你说了算,输了以后就少哔哔。
蒋长老:“!!!”
闻玉絜直接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一力降十会,这就是我们重华上仙的风格了。用蒋长老的逻辑来说,重华上仙连自己的弟子都不在乎,还能在乎一个其他门派的人?我们新老两代的宫主站在这里,也一点不影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好不好?
这就是重华上仙的无情道。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度攀升到了顶点,所有现场的吃瓜群众都没想到,祈仙天法会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么刺激的事。
不过很可惜,两边最终也没能打起来。
刚刚还在互相看热闹、暗中较劲儿的十大仙宗,如今又有志一同的站在了同一边,开始一致对外了。
因为妖域和魔域的弟子在这个时候也到了。
祈仙天法会一开始是道域之间的比赛,但后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渐渐演变成了四大域的盛会,道域、魔域、妖域和鬼域同时都会参加。
而对于道修们来说,不管他们关起门来怎么内斗,这种时候也肯定是要一起防备魔域的。
也不是只有瓜来一人总结出了重大活动必出事的规律,毕竟修真界都这么多年了,有不少门派都是这么觉得的。今年肯定还是要出事,而按照往年的规律来说,最容易搞事的自然是最不老实的魔修。
甚至有人开始在内心疯狂打着算盘,若真有魔修动手,场面会大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又可以趁机平个账了?
大殿的报修,广场的重建,在和魔修的对战中,损失个几十万把法器,很合理?
咳,总之,大家如此防备魔域,还有一个原因就
是,这一年魔域来的不是四位魔君以及四位魔将,而是只有两位。
看起来好像是战斗力下降了,却说魔域的凝聚力上去了。
虽没有人敢保证魔域已经结束了四分五裂的状态,回到了曾经的大一统巅峰,但至少有这个苗头了。道修这些年能一直稳稳压魔修一头,靠的也不是单纯的实力,而是魔修的各自为政。这种魔域逐渐只有一个声音的局面,真是让人背脊一凉。
比起道修们的戒备,魔修这边就要松弛的多。毕竟他们老大在道修那边当老大呢。这次魔域派来的是领头的焦明魔君,以及一身比清宵仙子还要华丽女装的鹔(su)鹴()魔君。
闻玉絜之前就听圣教的人八卦,隔壁山头的鹔鹴魔君不爱男装爱女装,但他本以为对方该是阴柔长相那一挂的,毕竟这样穿女装才好看嘛。万万没想到,这位是个金刚芭比。敞开的领口里,露出的是藏也藏不住的腱子肉。与焦明魔君走在一起时,这位鹔鹴魔君看起来仿佛有对方两个大。但实际上,萧恣意的亲爹,焦明魔君也是一位身姿修长高大的魔修。
和鹔鹴魔君截然相反的,是从一朵硕大花苞中走出来的妖皇。
这位妖皇是个只爱穿男装的女性,英眉剑目,蛇形虎步,背负一柄红缨长枪,帅的不行。
也是在这个电光火石间,闻玉絜想起来了,他猛地侧头看向左手边剑尊和清宵仙子所在的方向,不需要再回忆三角了,因为你们的三角来了!
是的,瓜来说过的,剑尊、清宵仙子是和妖皇演绎了一段修真燃冬。
只不过闻玉絜以前有点刻板印象,一直以为是女一爱男二,男二爱男一,男一爱女一这样的燃冬闭环。万万没想到,是女一爱女二,女二爱男一,男一爱女一这样的闭环。就,也挺稳定啊。
台下面,瓜来的野史天书也在疯狂哔哔,活跃得不可思议。因为真的有太多太多瓜了。闻玉絜一直在努力旁听,他爱重大活动,他爱副本!
但这瓜吃着吃着,沈渊清就不乐意了。他不喜欢闻玉絜一直看着别人,或者准确的说,他希望闻玉絜能一直一直只关注他。沈渊清自觉这些天已经给了闻玉絜足够的空间,那么下一步就是……
在可以遮住万物的广袖下,除了能藏着偷偷发送信息的森罗玉简,还可以藏下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
闻玉絜:“!!!”
沈渊清突然来这么一下,让闻玉絜一下子就精神了。也没空再关注别人,因为沈渊清的微凉的手是如此有存在感,不要说如今的场面了,哪怕炸裂感翻个十倍百倍,闻玉絜大概也还是只能关注到来自沈渊清身上的异样触感啊。
但是偏偏闻玉絜还不敢用特别大动作的抽开,只能压低声音问:“你干嘛啊?”
沈上仙长身而立,还是那样的人模狗样,咳,是看上去再正人君子不过。谁知道他藏在宽袍的手,却又轻轻揉了揉闻玉絜的,并表示:“不喜欢?你可以推开我。”
闻玉絜、闻玉絜到最后也没有推开,别问为什么,他哪里知道为什么啊啊啊。
——但就像是太阳,不需要去看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