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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情变
斐怡默默地递过一块手帕,心疼地说道:“阿珏,别看了,这件事情,嘉英前几天给我讲过,我刚刚见你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忙擦掉脸上的泪痕,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约有十多天了。”斐怡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阿珏,事情已然如此,你也不要太难过。”
我忍不住又流下泪来,对斐怡说道:“姐姐,其实我早已料到,只是这样子猝不及防地看到他们在一起,我还是忍不住。”
斐怡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觉得,小玉和叶珉在一起好突然,真是为你气不过。小玉是你的表妹,怎么不知道叶珉是你的心上人?还有叶珉,你们相处这么久,他竟不明白你的心意?”
我强装镇定,对斐怡说道:“我之前从没告诉小玉,我喜欢叶珉,叶珉他虽然跟我熟识,却只当我是知己好友。”
斐怡低下头来,言语间惋惜而无奈:“只是难为了你对叶珉的这份心意,阿珏,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你若是真心喜欢叶珉,大可以现在告诉他,也许还有转机。”
我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若是喜欢我,便早就对我动心了,我喜欢他这么久,都没有告诉他,现在说出来算什么,我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也是。”斐怡点点头,对我说道:“世间的好男儿也不止叶珉一人,我们阿珏才貌具是一等一的出挑,何愁找不到好男儿!”
“姐姐别再说了。”我努力地对斐怡一笑,说道:“姐姐,我想一个人静静,请恕阿珏不能陪姐姐逛了。”
我转身往回走去,品瑜跟在我身后,一脸的心疼,对我说道:“之前小姐对叶公子那么好,他难道真的不懂小姐的心意?叶公子喜欢谁不好,非要和姝玉小姐在一起,这不是更伤小姐的心么?”
我拉住品瑜的手,说道:“品瑜你不要乱说,这件事情不怨叶珉,也许是我太过矜持,不露痕迹,我们回家。”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自我见叶珉之起,喜欢他便已经成为我的灵魂,我以为所有美好的可能,却在此刻全部涌出心底,让我回首之时蓦然寂寞。不想我沈珏从小还算是心高气傲,而今却为情所困,在这一往而深的沼泽里,越陷越深。我忍不住泪流,就像我忍不住为叶珉去做任何事情,忍不住去读懂他的心思一样。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他竟全然不懂!我此刻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叶珉有没有曾经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瞬。我真的不能相信,我们这么多日的共处,我全心全意,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他竟没有过一丝为我所动。只要有这么一瞬,即便此生无缘,我心里也会少一分遗憾,也自然会少一分痛。
转眼间又是过去了十多日,这日,我正在茶坊楼上端着一壶茶,准备给楼下张叔送去,这时,叶珉满脸的笑意,走到我身边,我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不已,低着头不愿意看他。
“阿珏,我帮你拿着盘子吧。”叶珉伸手想要帮我拿起茶盘。
“不用了。”我微微向后一退,轻声说道:“你今天来这水心筑月,可是有什么事情?”
叶珉冲我微微一笑,说道:“我来谢谢你呀。多亏了阿珏愿意成人之美,我才得以与小玉亲近,叶珉真是感激不尽。”
我脸色稍变,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说道:“你和小玉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对了,上次在东市集会上,我还看到你给小玉买簪子了,恭喜你们。
叶珉笑着低了低头,算是默许,旋而对我说道:“阿珏,我今天来,还是想求你一件事情,再过些日子,我想亲自去谢府求亲,真是好紧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姑父喜欢什么?”
我心中着实一惊,不想叶珉和小玉认识才两个月,竟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由得手一哆嗦,我手中的盘子顿时滑落,茶水洒落一地,楼下还有人喊道:“上面怎么回事啊?爷我今儿走得什么鸟运,刚来这水心筑月,就被泼了一身!”
我哪儿还有心思去管楼下,慌忙拾起茶壶,却是忍不住心里的痛楚,咬了咬嘴唇,便对叶珉说道:“你这么一个大活人,自己去想啊,这些无关要紧的事情,干嘛每次都来问我!”说完,便径直跑下楼去。
我坐在水塘边上,不住地往池子里扔着小石块,马上就要入冬,一阵冷风吹来,池边甚是寒冷,我此刻所有的神经如同麻木了一般,只有心,还在疼痛不已。
“沈坊主?”身后突然传过一个男声,我连忙回头,却见一个男子站在我身后,看着有些似曾相识。
那男子见我回头,便继续说道:“今儿第一次慕名来水心筑月,就被沈坊主泼了一身,沈坊主就是这么报答本公子当日的救命之恩吗?”
我忽而想起,原来他就是林思慎,便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刚刚沈珏失态了,还望林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林思慎脸上仍然挂着那副不拘的浅笑,对我说道:“我倒以为这水心筑月的坊主多有能耐呢,却不想是个连道谢都要别人帮忙的胆小之人。”
“我当日中毒颇深,才让表妹帮忙代笔,既然再与公子相遇,那阿珏再次谢过公子救命之恩!”我屈膝对他行了行礼,便又说道:“至于今天不慎将茶水洒到公子身上,只要公子不嫌弃,公子以后若想喝茶,水心筑月随时都有位置留给公子。
林思慎顿了顿,又说道:“刚刚楼上跟沈坊主站在一起的,好像是新晋的大理寺叶少卿吧?”
不想刚刚在楼上的举动,都被林思慎看在眼里,我便说道:“是啊,叶少卿与我是亲故好友,刚刚在楼上有些争执,才不小心将茶水洒了,望公子见谅,若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茶坊了。”
我不愿与林思慎多说,快步向水心筑月走去,却不知道林思慎在身后看着我,心中已然暗有所想,林思慎是聪明人,水心筑月的麻烦便是由这个聪明人引起,这些都是后话。
回到茶坊,叶珉还没有走,见我进来,便诚惶诚恐地问道:“阿珏,你刚刚没有生我的气吧?”
我低头苦笑了一声,对他说道:“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刚刚是我不好,最近烦心的事儿太多,人也憔悴了许多,不小心在你面前失了分寸。”
听我这么说,叶珉才放下心来,又问道:“憔悴?许久不见你,你确实瘦了些,可是水心筑月事情太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你一个女儿家,何必要扛着这许多?”
我一时语塞,忍着就要流出的泪水,对他说道:“我还有些账目急着要算,不能再陪你说话了。”转身落荒而逃,心里忍不住地叹息,叶珉啊叶珉,你还只当朋友一般地关心我,怎么就不知道,我正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刚刚回到家中,便见哥哥在母亲屋中,哥哥指着桌上的糕点,笑着对我说道:“妹妹,快过来,哥哥今天特意买了你最喜欢的蜂巢糕,刚做出来的,最是好吃。”
我看着哥哥,只觉得心中一阵恼,便冷冷地说道:“哥哥大可不必,我在外面都已经吃过了。”
转身走上阁楼,我坐到书桌前,拿起之前叶珉给我的的账本,一页页的翻看起来,我早已将账本整理完毕,只是却一直没有一个好的时机还给叶珉。整个账本只有一处我不明白,便是这账本记录了昌平二十五年间,魏丞相府私与都察院左都御史杨一鸣黄金百两,却被拒回,后转赠扬州知府之事。这么厚的账本,只有这一处是魏汲给扬州知府银两,确实可疑。
我正想着,母亲走了过来,为我披上一件外套,柔声说道:“这孩子,夜里凉,也不知道加件衣服!”
我冲母亲一笑,说道:“哥哥走了吗?时候不早了,母亲怎么不去休息?”
母亲轻声叹了口气,对我说:“我在想你,还有你哥哥,也不知道他和你嫂子过得如何?”
“母亲放心,嫂子是贤惠之人,自然和哥哥琴瑟和谐。”我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说道:“只是我以为哥哥既然已经成婚,又有了官职,就应当把母亲接出来独住,不想他还是住在沈家。”
母亲听我这么说,便连忙说道:“傻孩子,你哥哥他本来就是沈家长子,哪里有离开沈家的道理。阿珏,反而是你,这些日子失魂落魄的,见了你哥哥也不怎么说话,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低下头来,却不知如何开口:“能有什么事,无聊了使些小性子罢了,母亲不用担心。”
母亲突然用手抚过我的头发,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的女儿都已经十八了。阿珏,你我都是女人,有些事情,你不愿告诉母亲,母亲心里也知道。我的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拗。孩子,你要知道,太过要强,太过执念的人,往往只会苦了自己。”
我看着母亲,心里一暖,不由得问道:“母亲,如果有一天,哥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那我该怎么办?”
母亲的表情明显一怔,说道:“启佑从小便最疼你,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母亲不知道你们兄妹之间有什么嫌隙,可是我却相信你哥哥,傻孩子,你也不要多想,你们可是亲兄妹。”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毕竟,我也不愿意这么想,便对母亲说道:“好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母亲你快去睡吧。”
118:赠钗
送走了母亲,我看到虞琳房里的灯还亮着,便走到她屋里。虞琳此刻还没有入睡,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本《西厢记》,便忍不住问道:“哟,小丫头这是开窍了,竟也看起这样的书来。”
虞琳连忙合上书,说道:“阿姐不是让我多读读书嘛,这会子倒打趣起我来了。这么晚了,阿姐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拿起她桌子上的五色丝带把玩起来,对她说道:“阿姐拜托你一件事,过几日你去请你叶珉表哥来家里,我有事要见他。”
“表哥不是经常与阿姐见面吗?”虞琳扬起脑袋说道:“阿姐怎么不自己去叫他?”
我只觉得虞琳还是小孩心性,便说道:“你倒是帮还是不帮?”
“好!”虞琳站起身来,说道:“阿姐的话,岂敢不从,阿姐,我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表哥啊?”
我心里一急,连忙说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听谁瞎说的!”
“我有时候看见你和表哥一起嘛,阿姐,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虞琳嘟着嘴,说道。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虞琳的肩膀,对她说:“知道你长大了,可是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知道了吗?”
虞琳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我轻声说道:“好了,别看书了,快去睡吧。”
从虞琳房里出来,我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叶珉啊叶珉,如果连虞琳都能看出我对你的情意,那么,你有什么理由,不知道我对你情深至此,还要一遍遍地问我小玉、姑父的喜好。不管怎样,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这一段路,我要坚强地走下去。
这日下午,约是晚饭时分,我刚出得院中,便见虞琳领着叶珉向我和母亲居住的小院走来。虞琳见我便笑道:“阿姐,爷爷说我们这一大家子有阵子没在一起吃饭了,叫你和姑母过去吃呢。”
叶珉看着我,眼神平静而又友善,问道:“阿珏,今日把我叫到王家,可是有什么事情?”
“有件东西要给你。”我指了指阁楼,对叶珉说道:“你跟我来一趟,虞琳,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回来。”
虞琳“哦”了一声,便静静地站在原地,叶珉跟在我身后,随我走入阁楼。我的阁楼许久没有好好收拾,书架上堆满了书和画卷,旁边的竹篓里杂乱地放着各种笔墨丹青,还有一叠用过的草纸,胡乱地放在书桌上,只有那一排从房顶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的风铃,稍稍为阁楼增添了些许光彩。叶珉随意拿起几张草纸翻看,嘴角忽而露出一丝笑意。我从抽屉里拿来账本,见他在翻看我的草纸,有些是算账目时打的底稿,还在纸上写着“阿珏你真笨,又算错了!”,还有几张临摹的字帖,写的小诗。
我心里蓦地一动,连忙从叶珉手中拿过草纸,说道:“你怎么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啊!”
叶珉微微一笑,打量着四周,对我说道:“怎么,可是有些东西不能看?这里是你的书房?”
“是啊。”我点点头,说道:“我不是个勤快的人,书本这些东西又不愿意让别人帮忙整理,有些凌乱,让你见笑了。”
叶珉看着我,脸上满是笑意:“哪里乱了,我从没见过女儿家的书房,不用刻意而制度自明,如此温馨而井井有条,一见便知你是个心思敏捷之人。”
我脸微微一红,将账本递给他,说道:“上次你给我的扬州知府的账本,我细细地算过,又做了整理,我想了想,直接把它带到水心筑月,总是不太安全,今天让你来王家,就是想把它给你。”
叶珉翻开账本,连连点头说道:“太好了,我之前看那账本记得凌乱,竟没想着整理,就直接送入了宫中。阿珏,你这样一整理正应我心,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原先的账本送入宫去,皇上看完没什么回应吗?”我不由得问道。
叶珉看着我,沈重地对我说道:“这账本虽然记载了颇多魏党支柱的罪证,然而以魏党今日之势,也怕是难以动摇。还有一点,若是魏家现在一倒,便是林家独大,只怕这样更不好呢。”
我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自然考虑的多些,魏家,林家倒台,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对了,你可知道昌平二十五年间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杨一鸣?”
叶珉微微低下头来,对我说:“知道,杨大人两袖清风,却不知何故,卷入宫中的是非恩怨,导致满门超斩,当时可是轰动长安城的大案,也是先帝昌平年间最大的冤案呢。”
我不由得一惊:“冤案?杨大人的冤屈,可是洗清了?”
叶珉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大理寺卿只是说杨大人勾结宫中嫔妃,意欲谋反,当时一并处死的,还有先皇最宠爱的丽妃娘娘母子,丽妃之子便是当时的太子,昌平二十五年间已然有二十多岁,聪毅果敢,颇有当年武皇帝之风,因此,当时事发之时,天下臣民无不感叹。”
我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想必先太子锋芒毕露,不愿受权臣束缚,才招来杀身之祸,也连累了他母妃和杨大人。叶珉,杨大人全家满门抄斩,可有留下什么活口?”
叶珉叹了口气,对我说:“本来满门抄斩可以免除幼小子女,可是魏丞相上奏,说谋逆本是诛九族的死罪,才使得杨大人全家,竟无一活口。对了,不过我还听说,杨大人当年有个五岁的小女儿,抄家时不知所踪,兴许还活着。”
“真是可怜,这孩子也就比我大了一岁。”我不由得连连叹息:“这前朝、□□权势之争,总是要波及无辜之人。虞琳在外面等的急了,我们快出去吧。”
叶珉将账本放好,便随我走出阁楼,虞琳见我们出来,忙说道:“表哥,表姐,爷爷都派人过来催了,我们快走吧。”
来到外祖房中,果然,大家都已坐好,满桌的酒席,就等着我们三个,外祖乐呵呵地让我们坐到他身边,看着我们三个晚辈,说道:“人齐了,我们开饭吧。”
叶珉左右看了看,不觉问道:“怎么不见允之?”
外祖夹起一块糖醋鱼,放到叶珉碗中,说道:“洛阳的店里有些事情,我让允之去了,怕是十多天都回不来呢。我家厨子最拿手的糖醋鱼,你不妨尝尝。”
我点点头,冲叶珉一笑,说道:“还是你最有面子,你一来啊,外祖都叫全家一起吃饭了呢。”
叶珉点了点头,对外祖说道:“多谢爷爷,爷爷是好客之人,这几次来王家,叶珉真是受宠若惊。”
“表哥,你是不知道,爷爷是看你和哥哥长得有几分相似,又年岁相仿,把你也当亲孙儿一样看待呢。”虞琳在一旁说道。
外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们王家可只有允之这一根独苗,巴不得把叶珉这孩子也当我们家的看呢。”
我在一旁笑而不语,外祖对叶珉的喜欢我也能看得出来,便对外祖说道:“刚刚我都听叶珉叫您爷爷了,怎么外祖还不满足啊?”
外祖面色红润,看得出来心情不错,说道:“满足!有你们三个小家伙在我身旁叽叽喳喳,我这老头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啊,菜都凉了。”
我正准备夹起一个狮子头,却不想叶珉此时也伸过筷子来,我连忙缩回手,笑着对叶珉说道:“你别夹给我,你今天是客人,我可不要跟你争。”
叶珉还是夹起狮子头,放入我的碗中,说道:“我还想多吃几块爷爷的糖醋鱼呢,咱们两个之间,还用得着见外?”
舅母看着我和叶珉,笑嘻嘻地说道:“珉儿啊,姨母怎么瞧着你和阿珏,倒是般配的很呢。”
我的脸登时一红,连忙说道:“舅母惯会取笑阿珏,舅母可不知道,叶珉心里可是有人的。”
“是吗?”舅母露出惊喜的表情,问叶珉道:“什么时候的事,珉儿,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叶珉略显羞赧,笑着说道:“现在说还为时过早,等到一切落定之时,叶珉再来告诉姨母也不迟。”
我低头附和着一笑,心里却极其不是滋味。我和叶珉都是王家的表亲,其实就我们现在这样坐着,多么像一家人啊。但也许人真的是一种忽视眼前的幸福的物种,就像我不去珍惜表哥一样。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类的事情,我做不到的,又何必去勉强他人。
饭后,我将叶珉送至门口,叶珉忽而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五珠檀木盒,递给我,说道:“险些忘了,阿珏,我有东西给你。”
我打开木盒一看,原来是支洁白如凝脂的玉钗,这玉钗上一朵素雅盛开的荷花,精巧而又玲珑。只听叶珉说道:“我不久前,得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便让长安城里的巧匠打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玉钗,有一只送了小玉,记得上次在箸玉轩见你买过玉镯,想着你也是爱玉之人,这支玉钗便送你好了。”
“倒也不是贵重不贵重。”我合上木盒,对他说道:“只是这玉钗你既然已经送与小玉,同样的一只再送与我,只怕日后会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况且,你也没有欠我什么人情。这玉钗你拿去吧,我不能要。”
叶珉冲着我微微一笑,说道:“这阿珏,竟是有这么多的心思。我是送给小玉的表姐,又不是送给别人,能生出什么事端;再说,我的亲信好友里,也只有你一个女儿家了,我也一直想给你什么东西。你若是不收下,我都不知道把这玉钗放哪儿了,还要再费心思为你挑东西,多费劲呐。”
我只是觉得,再坚持不收,反而会在不知觉中让叶珉知晓我的心思,便低头笑了笑,对他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这玉钗着实贵重,看来我又欠你一个大人请了!”
“什么欠不欠的,阿珏总是这么的客气。”叶珉忽而说道:“对了,水心筑月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没?”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一切都好,哦,就是大将军府的公子林思慎这几日倒是常来。”
叶珉蹙了蹙眉,说道:“林思慎这个人,颇为阴险狡诈,你可要多多留意,别让他抓住什么把柄。”
“这个你放心,我也一直防着他,你当着大理寺少卿,也是整日公务缠身,水心筑月有我,你就少操些心吧。”
“行。”叶珉走上马车,对我招了招手,说道:“你别送了,快回去吧。”
回到屋中,我拿起玉镯,细细的看着,心里却不知是喜是忧,总算他心里还是惦记着我,可他若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却也不知道避避嫌,还送了我和小玉一样的玉钗。只是就算他喜欢小玉,我却好像还是没有办法不去喜欢他。这样下去,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没有办法,我现在的生活总是在意想不到中平稳的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过好每一天,做好我自己,日后的缘分,也只能在日后追寻。
119:身份
这日,我刚来到水心筑月,张叔一脸的难堪之情,低声对我说道:“坊主,二楼的竹墨间,林家大少爷今天可又来了。”
我望了一眼楼上,没好气地说道:“他来就来,我们做生意的,启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张叔轻叹了口气,说道:“坊主,您还是上去看看吧,我在这茶坊干了几十年,也从没见客人这般进过茶坊。”
“那我去看看,张叔费心了。”我走入二楼的竹墨间,一推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到:林思慎和几个浪荡公子一道,举着酒杯畅饮,还有三个衣着坦露的楼兰女子,手臂不时地搭在他们身上,围着他们翩翩起舞。
“葡萄美酒月光杯,林公子真是好雅兴,不过好像走错了地方。”我叫停了一旁的琵琶以及独弦琴,对林思慎说道。
林思慎淡淡地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酌了一口,说道:“楼兰的女子腰肢柔软,舞姿最是曼妙,那锦乐坊的舞伶虽好,看惯了也就一种样子,沈坊主的眼光应当放宽些,我今日给你带来的这三个姑娘,可都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楼兰舞姬呢。”
我冲林思慎一笑,对他说道:“林公子真是费心了,只不过,什么样的舞蹈最与水心筑月相得益彰,我这个坊主虽是井底之蛙,却也是心中有数。我这茶坊格调淡雅的很,怕是承载不了林公子这葡萄酒的香浓美味。隔着两条街便是西苑,那里可有数不尽的好去处呢。”
“合着我林思慎在你眼中便是只懂得寻欢作乐之人啊。”林思慎依然笑着,语气却不觉冷峻了起来。
“林公子说笑了,谁不知公子聪慧伶俐,常人远不能及,又怎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呢。” 思前想后,我还是猜不出林思慎今日唱的是哪一出,便低头看着桌上的美酒佳肴,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这茶坊做的,都是些清心素雅的小生意,林公子这么大的排场,若是被其他客人瞧见了,我这茶馆恐怕也无法在这长安城里立足了。”
林思慎冷笑了一声,说道:“沈坊主这是在赶我走啊,行,沈坊主的聪慧才是万里挑一,不过你信不信,即便你是绝顶聪明,也总会有求我的一天。”
“林大将军骁勇善战,深得皇上器重,每日来求公子的人络绎不绝,什么时候可断过?”叶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后响起,我连忙回头,看他在我身后,便浅浅一笑,心里总算是有了底。
林思慎站起身来,对叶珉说道:“叶大人所言不错,我林家世代忠良,这大周的半壁江山,当年都是我爷爷打下的呢。”他忽而看着我,说道:“只是沈坊主,你一个官家之女,如何做起这生意人的营生?”
我轻轻哼了一声:“这官家之女我可当不起,我自幼长于商贾之家,如何做不得生意人的营生?”
“今日之事,林某多有得罪。”林思慎挥手让众人撤出,对我作了作揖,说道:“还望沈坊主海涵。”
我什么都没说,回了回礼,看他走出茶坊,连忙问叶珉道:“幸好你来了,林思慎这个家伙,真是不知怎么对付。”
叶珉笑笑地看着我,说道:“你怕他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不知怎的,微微一动,柔声说道:“林思慎这个人可不简单,我做贼心虚,岂有不怕的道理!对了,你今日来这里,所谓何事?”
叶珉拿出一张图纸给我,说道:“为了这个。”
我翻开图纸,只见这图纸微微泛黄,想来已有些历史,图纸上画着一块金镶腾云玉佩,样式甚是精美,图上还有尚宫局的印章,我心中疑惑不已,便连忙问道:“这玉佩可是何物?”
叶珉指着图纸背后的一行小字,对我说道:“你看,昌平二十二年御赐左都御史杨一鸣。”
“可是我们那日说的那位冤死的杨大人?”我不禁问道。
叶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昨日顺子对我说,他在茶坊听到两个陌生面孔的大人说,有人在街上见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竟然佩戴着当年先皇御赐给杨大人的玉佩,顺子去倒茶之时,还看到了其中一位大人画的玉佩图纸。我也不能肯定这消息是真是假,便刚刚从尚宫局拿了之前留下的御赐物品底样,叫顺子确认一下。”
我感到事关重大,便又问他:“那结果呢?是这块玉佩吗?”
“是。”叶珉的语气十分沈重,对我说道:“顺子说了,虽然当时没看真切,可这玉佩形状独特,一眼便知两张图是一样的。阿珏,当年杨家出事的时候,这个玉佩是和杨家的小女儿一起失踪的,如果真有戴这个玉佩的女子,那她一定就是杨家的遗孤。”
我不觉得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和一块小小玉佩,便令你们如此惶惶不安?”
“因为她身上也许有魏丞相谋逆的罪证。”叶珉低声说道:“当年杨大人遭魏汲陷害,一定是他知道了什么,而且,据说,当年杨家抄家时,曾被掘地三尺,这些年,魏汲也一直在找杨氏遗孤,却是苦寻无果。你说,这条消息重不重要?”
我缓缓坐下,对他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叶珉双眉紧蹙,说道:“这姑娘若是被魏丞相找到,必然是凶多吉少,可她毕竟下落不明,只能暗中使人多留意罢了。”
“那你可要格外小心。”我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担忧,便说道:“总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不可不信,却也不能全信。”
叶珉点了点头,突然间笑了起来:“我刚刚见过小玉,她托我为你带了一包牛肉干,我放在楼下张叔那里了,你可记得去拿。”
我心里竟不知道是喜是忧,微微一笑,说道:“小玉这丫头,打你们俩在一起,就没再来见过我呢。”
“阿珏,你做的桂花糕是不是很好?”叶珉问我道:“小玉对我说过,所有的点心里面,她最爱吃你做的桂花糕了。”
我淡淡地一笑,不想我的喜好特长,竟然要通过小玉,才被叶珉了解,我不觉得舒了口气,对他说道:“我和小玉都是南方人,素爱桂花一类的甜点,倒也不是我做的好吃,只是小玉不嫌弃我这个姐姐罢了。”
“有姐姐真好。”叶珉感慨道:“我也有姐姐,我姐姐未出阁前,也总会给我做好多吃的。现在姐姐远在山东济州,想要见上一面,也是难呐。”
“即便你姐姐远在济州,可你们姐弟的心,总还是在一起,不像我的兄长,纵是近在咫尺,也如同相隔万里。”我想起哥哥,不由得叹了口气。
叶珉却是一脸的茫然,说道:“你和启佑兄怎么了,亲兄妹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的过节?”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转移开话题:“我们不说这些,对了,你这么容易就能从尚宫局拿到御赐物品底样,看来,皇上对你可真是信任有加。”
叶珉微微笑着,说道:“信任有加倒是谈不上,不过是办事能让皇上放心些罢了。”
“你才刚刚二十岁,为官也只是半年多的光景。”我不知觉地微微趴到桌子上,说道:“能得皇上如此信任,已是十分不易了。”
叶珉双手靠在背后,走到窗前,说道:“皇上的心思总是异于常人,俗话说天意难测,尤其是当今权臣当道,能得着他几分信任,也确实是不易。这一点,倒也是多亏了王爷,还有这半年来,你这个坊主的鼎力支持啊。”
我托着脸庞,不由得一笑,只要我做的事是在帮他,那不论多少心血,都算是值了,便对他说道:“你也帮我料理茶坊啊,还是王爷想的周全,我们俩能撑起这水心筑月,也算是对脾气吧。”
叶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嘉英那天还说,你一个女儿家,却能为皇上,为天下臣民出力,实在难能可贵。”
我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阿珏虽是女儿,却也是我大周臣民,何来不出力之说。定阳王爷叫嘉英,叶珉,那咱们皇上名叫什么啊?”
叶珉努了努嘴,说道:“皇上的名号,岂能随意乱说?”
“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怕什么啊?”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以前也没听人说过,你是朝廷堂堂正四品大员,快告诉我呗。”
叶珉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呀,总是这么的好奇。好吧,咱皇上官名叫刘嘉逸,是先帝第七子,后妃赵氏所出,我说得够详细了吧?”
…刘嘉逸,赵氏…恍然间,我犹如五雷轰顶,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叶珉年前,说道:“叶珉,你说,当日小玉跳《玉人来》之时,下面坐的赵公子,就是皇上,对不对?”
叶珉顿时错愕不已,却立马平静下来,对我说道:“阿珏,你怎么猜到了?”
我只觉得后脊一阵发寒,我原来只是觉得赵逸身份贵重,却没料到,他竟然是皇上,便对叶珉说道:“除了皇上,谁敢在宴席之时让王爷旁坐,好一个‘赵逸’,以母亲姓氏冠在宫外名字上,也不是什么奇事。”
“怪不得那日,你叫他赵公子。”叶珉说道:“阿珏,你别怨我,也别怨你哥哥不告诉你,当日皇上微服出宫,来你这水心筑月,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对他说道:“我知道,皇上毕竟是哥哥请来的。那段陵呢,他又是什么人?”
叶珉看着我,说道:“段陵是皇宫侍卫统领,皇上不论走哪儿,他都是要跟着的。”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说出去。”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无意间知道赵逸身份,之前的疑惑大概都有了答案,我对叶珉一笑,说道:“替我谢过小玉,改日,我定去看她。”
晚上回到家里,我不禁拿起桌上的寒月刃,刀刃在月光之下,更是寒气逼人,品瑜从我身后走来,在一旁问道:“小姐从哪儿得了这么个宝贝?”
我把刀拿到品瑜面前,说道:“这把刀叫寒月刃,你看,这刀刃弯弯,像不像天上的月儿?”
品瑜冲我一笑,说道:“这刀看着锋利得很,小姐可小心着点儿,别伤着自己了。”
“是啊,越是锋利的刀刃,就越是容易伤人。”我接过品瑜的话,不知当日段陵送我这把小刀是何意。赵逸即是皇上,日后若碰到他,更是要处处小心,我只愿平平凡凡地过好这一生,这些天皇贵胄,实在是当避则应则避之。
120:事变
第二日中午,我刚刚走入水心筑月,张叔满脸的焦急,正在跟手下的人说些什么。我忙走过去,问道:“张叔,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张叔叹了口气,说道:“刚刚顺子和喜子出去买些茶具,可是只有顺子一个人回来,说他们在路上被黑衣人所劫,带走了喜子,让顺子给您带句话,后会有期。”
“什么?天子脚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感到说不出的震惊,连忙问道:“那顺子呢?有没有报官?”
张叔点了点头,说道:“顺子被大理寺的官人带走,说是去做笔录。”
我想了想,又说道:“不行,这事情蹊跷,我去大理寺找找叶珉,问他该怎么办。”却是还没踏出水心筑月,便看到几个人搀着小玉向这边走来,小玉闭着眼睛,满脸的白灰,我心里一惊,连忙跑过去拉住小玉,问道:“小玉,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小玉的眼睛像是受了什么伤害,听到我的声音,她连忙抓住我,说道:“姐姐,你快去找找叶珉。”
我将她扶入茶坊,拿手巾为她擦洗干净,焦急地问道:“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伤害谢大学士的女儿!”
“姐姐,今日中午,我和叶珉正在街上走着,前面有个女子,身上玉佩掉了出来,被别人捡起送还,不知怎的,叶珉就让我先回去,自己跟在那女子身后,我觉得不妥,便想跟过去,可走了没几步,便被人洒了东西在眼睛里,姐姐,你帮我把叶珉找回来,我好担心他!”小玉拉着我的手,焦急地说道。
我一脸的担忧,对她说道:“好妹妹,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你现在能看得到吗?”
“郎中来了!”张叔请的郎中到了,我连忙将凳子让给郎中。郎中轻轻剥开小玉的眼皮,小玉疼得直叫出声来。
我心里焦急不已,连忙问道:“怎么样?郎中,我妹妹的眼睛可有什么大碍?”
郎中抚了抚胡须,缓缓说道:“大碍倒是没有,只不过小姐的眼睛被石灰所蚀,十日内不能视物。我给小姐开副药方,这十日都要敷在眼周,养个十日,小姐的眼睛就会好了。”
我顿时放下心来,握住小玉的手,说道:“还好没事,不然,我可要急死了。你不知道,你刚刚来时的样子,真要把我吓死了。”
小玉冲我一笑,说道:“我被撒灰后,寻思着那儿离水心筑月近些,就让人将我送到姐姐这里,还好我爹娘这些天回老家省亲去了,要是他们看到我这幅模样,估计能晕过去,姐姐,劳你费心了!”
这时,茶坊小僮走了进来,对我说道:“坊主,二楼有位客人请坊主过去。”
“不去!”我心里好不耐烦,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客人?”
小僮又对我说道:“坊主,那位客人说,事关重大,他能解开坊主此时之惑。”
我突然提起精神,警觉起来,喜子被劫,还有小玉和叶珉的事情,一定有什么联系。我随着小僮走入二楼茶间,只见林思慎一脸的笑意,坐在茶桌前,等着我到来。
“几日不见,林公子更加神采奕奕了,不知公子今日到此,有何贵干?”我看着他,冷冷地问道。
林思慎拿起茶杯,说道:“一来,自然是品茶,二来,我今天遇上一件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想请沈坊主给个主意。”
“公子说就是了!”我微微觉得不妙,便连忙说道。
“是这样。”林思慎说道:“这个叶珉,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居然私自闯到兵部重地凌烟阁去了,把几位大人吓的啊。我想着叶大人是难得的青年才俊,真是不忍心把他送到兵部处理,可是毕竟这次叶大人犯了重罪,真是让我左右为难啊。”
我心下顿时明了,这一切的事情,一定都是林思慎安排的,便对他说道:“林公子见多识广,自然是比我这个小小的坊主更懂如何处置,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林公子为何要劫走我茶坊里的小僮喜子?”
林思慎此刻的笑容,却像是个翩翩君子,对我说道:“不错,喜子是我请走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和叶珉好。一来,抓走你的人,是为了让你更上点儿心;二来,有个人陪叶大人说说话岂不是更好?”
“喜子的事情,我已经向大理寺报了官,至于叶珉,我沈珏只是一介草民,我去找定阳王,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我看着林思慎,冷冷地说道。
“找皇帝也没有用!”林思慎接过我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沈坊主,你若是找什么王爷来帮忙,我立马将叶珉送到兵部会审。沈坊主是聪明人,我们不如做一桩交易,如何?”
我慢慢地镇定下来,对他说道:“你想如何?”
“我之前说过,你总有求我的一天。”林思慎接着说道:“我还没有想好,这样吧,明日中午,我在醉红楼等你,沈坊主可莫要失约。”
我顿时气得直打哆嗦:“让我去青楼,林思慎,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对我有什么不爽尽管冲我来好了,何必要设计陷害我的朋友,还要如此羞辱我?”
林思慎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叶珉和喜子的命可全在你身上,你想好了,来与不来,总是由你决定。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耽搁沈坊主了。”
我缓缓走下楼来,心里却是六神无主,林思慎如此和我谈交易,我却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小玉还是躺在床上,虽然遮着眼睛,却遮不住她一脸的焦急,我走到她床边,握住她的手,对她说道:“小玉,你这个样子回去,姑父姑母免不了担心,不如,你先在水心筑月暂住几日,我去告诉你父母,这几天,我来照顾你,这样可好?”
“姐姐,叶珉找到了没有?”小玉连忙问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小玉如此关心叶珉,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连忙宽慰她道:“是出了一点儿事情,不过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人想办法。”
小玉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道:“姐姐,拜托你,你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我苦苦地一笑,小玉,你现在看不见,你不知道,我此刻比你还要着急,不由得说道:“傻姑娘,你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要管,一切有我呢。”
小玉沉默了片刻,突然问我道:“姐姐,我知道,你和叶珉是要好的朋友,我想问你一句,叶珉他…他值得人爱吗?”
我不由得一怔,便对她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玉的嘴角突然闪过一丝笑意,对我说道:“记得那日曾经问过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个时候,叶珉不小心撞坏了我的马车,他用自己的车送我回去,一路上神情窘迫,我当时只觉得好笑。后来,在这水心筑月的一舞,居然成就了我们的缘分,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叶珉他很通透我的心思,处处逗我开心。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对他有一丝好感,可是现在,我竟会常常感到,我离不开他,姐姐,你说,他到底使了什么招数,让我如此喜欢他,他值不值得我这么爱他?”
看着小玉一脸的幸福,我的心犹如刀剜,我叹了口气,说道:“值不值得爱,在于你自己,旁人又如何能够知晓?”
小玉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你不知道,被一个人爱着的感觉,是多么的幸福,偏偏这个人也是自己的心爱之人,姐姐,我真的觉得我好有福气!也亏了姐姐让我去跳那一曲《玉人来》,叶珉跟我说过,我是他命中的玉人,姐姐,我真是要谢谢你这个红娘!”
我的泪不觉流了下来,是啊,小玉,你真是好有福气,偏偏你的这位爱人,就是我朝思暮念之人,我也不知道为何,那日将日子定到了七夕,却不想亲手铸造出了叶珉和小玉的一见倾心。我轻轻替小玉盖好被子,对她说道:“好了,你这两日就安心住在这里,我已经让品瑜过来照顾你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叶珉也能放心些。”
我独自走到窗前,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不想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小玉和叶珉已然情深至此。我每次在叶珉身边之时,总以为一切都没有变,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我却逃不开这个事实,叶珉啊叶珉,如果真有逃不掉的宿命,那么你就是我寂寥的原因。明日我会去醉红楼,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你回来。
121:设局
第二日中午,我换上一身男装,走入醉红楼中。林思慎坐在椅子上,满桌的山珍海味,他还左拥右抱着两个姿色动人的女子,尽显狎弄之态。我几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觉得心里一阵跳,便赶忙说道:“林公子,烦请公子到外面说话。”
林思慎瞧见我来了,神态却更加放浪,指着我问他身旁的两个女子:“你们说,这位小姐来趟青楼,还要如此装扮,是不是不够胆儿啊!”
他旁边的绿衣女子掩着嘴,说道:“绿腰竟是没瞧出来,瞧着她白净斯文,只当是林公子找来陪着乐的小僮呢。”语罢,席间三人具是开怀大笑。
我强装着面不改色,说道:“林公子,以前有什么事情都是我的不是,林公子大人大量,还请放过叶珉大人,还有我那茶坊的小徒。”
“好酒!”林思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我冷冷一笑,说道:“这叶珉不是和你表妹是一对儿么,我没记错吧,怎么你对他的事儿这么上心,这醉红楼都愿意来。不应该啊,你认识叶珉可早啊!”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便冷冷地骂道:“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富而多诈奸邪辈,压善欺良酒色徒!”
“骂得好。”林思慎还是那样冷冷的笑着,说道:“骂我的人多了,只是这一边求我,一边骂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眼见得说不了什么好话,我便又向前走了两步,对他说:“即便你是大将军府的公子,可叶珉也是四品官员,私自扣留朝廷命官,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林思慎腾地把酒杯放在桌上,看着我,眼神凌厉如刀:“王法!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军,莫非王臣,你要说王法,我林家可最是守法之人。叶珉私闯兵部重地凌烟阁,别说扣押,就是让他流放陇西,都是轻的。”
林思慎此人性情顽劣,却是实实的足智多谋,事先早就设计好了一切,等着人往进跳。我看着他,只觉心里一阵发冷,说道:“叶珉哪里得罪了你,你何必这样苦苦相逼?”
“红珠,绿腰,你们先下去。”林思慎让身旁的女子退下,又对我说道:“水心筑月不简单啊,一个小小茶坊,竟敢勾结朝廷官员,做些捕风捉影的勾当。沈坊主,我没说错吧?”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认了,林思慎这一番话,就是要将叶珉置于死地。我思量片刻,便对他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这些事情,不过是我沈珏心比天高,一厢情愿做的一些傻事罢了。叶珉是大理寺少卿,我只以为这样子可以帮他,能够再赢回他的心,却不想落到今日的境地。林公子只管冲我来好了,何必拿两个无辜之人开刀。”
“无辜之人。”林思慎看着天花板,喃喃说道:“沈尚书真是养了个好女儿,伶牙俐齿,重情重义。我就如你所愿,放了叶珉和你那伙计,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连忙问道。
林思慎微微一笑,说道:“别急,只不过首先,我这局要是这么白设了,我不甘心呐,叶珉不是有本事嘛,我得给他寻个差事历练历练,让我想想,对了,最近西南有些动乱,皇上正让我爹筹军,不如让他跟去得了。”
我心里一急,连忙说道:“真是胡闹,叶珉是文官,如何做得了武职?”
“你可想好了,这比起流放来,真是好了太多,我林思慎可是从来不跟人讨价还价。”林思慎又说道:“还有这第二件事情。”
“你说。”不论他说什么,我都只能答应。
林思慎站起身来,表情稍稍严肃起来:“魏丞相近日风光的很,魏淑妃也在宫中得势,整天给我那婕妤妹妹气受。我要你在十天之内,给我找出魏氏的软肋来。沈坊主如此精明,恐怕不是难事。”
我自知逃不掉,便应允下来:“既然如此,我答应你便是,还请林公子早些放人。今日扰了公子雅兴,改日再给公子赔不是,阿珏先告退了。”
“你可记着,十日之内,一定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林思慎再次提醒道。
我点了点头,便从房中退出。我之前真是太过天真,以为自己可以简单无忧的过完一生,却不想身边的人和事,早就将我卷入大周朝权力顶峰的漩涡之中,难以拔出。我不由得一笑,沈珏啊沈珏,也许这便是你的命数,逃不掉的。
黄昏时分,我和小玉正在一起说话,品瑜高兴地走进屋中,对我们说道:“两位小姐,叶大人和喜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叶珉便冲到房中,我瞧着他两日未见,两腮胡子微青,略显疲惫之态,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眼泪不停地打转。叶珉冲我点头示意后,便连忙奔到小玉床边。小玉的眼上还缠着药布,突然被叶珉一把抱住,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梳着,衬得她柔美的脸庞,更加楚楚动人。
叶珉几乎是哽咽着,摸着小玉的脸庞,深情地对她说道:“小玉,我真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就走,我好后怕,你若有什么闪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玉笑了笑,说道:“我没事,多亏姐姐救你出来,叶珉,你快谢过姐姐。”
我忍住泪水,慌忙向后退去,说道:“谢我做什么!叶珉,你先跟小玉说说话,一会儿记得来三楼书房找我。”
语音刚落,我便从房中跑出,这两日,我为叶珉担惊受怕,想尽办法,却是到底换来了什么。我低下头来,看到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像水晶那般,那么的清澈,那么的透明,可是它们掉落在地上,轻轻地砸碎,却没有了任何伤过心的痕迹。
为什么要哭啊,我不由得问自己,至少他平安地回来了,至少,我让小玉放下了心来。我的手抚过泪痕斑斑的面孔,叶珉啊,你值得我为你这么流泪吗?我真的不知晓,却也是真的忍不住。
叶珉推门走了进来,我连忙让自己的神情平静下来,问道:“叶珉,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珉叹了口气,说道:“阿珏,我真应当听你的。什么戴着玉佩的杨氏女子,都是林思慎设的圈套。根本就没有什么玉佩,林思慎仿制了一块假玉佩,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引出水心筑月收集情报的这件事情。我真是糊涂,昨日那女子故意吸引我的注意,我竟然跟着她无意中走入凌烟阁中,等到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不怨你。”我缓缓说道:“林思慎这是看准了你会关心杨氏的冤案,才给你设好了套。只是我们这水心筑月被他识破,以后当如何自处?”
叶珉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我:“阿珏,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林思慎怎么会答应你放了我?”
我看着他,不由得眼中又泛起泪花:“也许,我会害了你,林思慎说,他要给你个武将之职,不过事情总是有转机,我们有这么多人,现在你平安回来,也不怕他林思慎胡作非为。”
叶珉蹙了蹙眉,继续问道:“这事儿倒是不急,他再没让你做别的事情?”
“他让我十日之内搜集魏汲的把柄。”见叶珉沉默不语,我便接着说道:“这件事情我不得不做,既然答应了林思慎,要是不给他办好,只怕他会变本加厉地整我们。”
叶珉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林思慎此人阴险狡诈,这林、魏两党之争,对我们倒是没什么坏处,只不过,却要你一个女儿家介入。阿珏,我这里还有一些魏党的罪证,过几日给林思慎送去,你这些天不要乱跑,一定要多加小心。”
“叶珉,我好怕。”我不知为何,却总是心慌不已,突然对叶珉说道:“今天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好慌,你说,我们又没有招惹林思慎,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们?”
“官场上的事情,确实很难说清楚。”叶珉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昨天事发突然,让你担惊受怕,总是我不好。阿珏,你放心,没人能奈何得了你,总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会过去。”
我点了点头,冲他一笑,但愿这一切能够早些过去,但愿有一天,我能够一身的畅快无虑,去看遍这世间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