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冬去春来,昌平九年的冬天,最大的事件是江金雪灾,压垮了峰江以西的江金府,举国粮食、棉衣,在最快的时间内到达了江金府,但即便如此,还是造成了将近十万的百姓死亡,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宫墙高筑,阻挡了宫外窥探的视线,却挡不住宫内的魑魅魍魉,贤妃的肚子逐渐显怀,平日的活动限定在了宜臻宫。
明功峪每至宜臻宫,总要换身衣裳,贤妃接触的、进口的,都要经过妙语姑姑的严格把关。
一日休沐,明功峪至宜臻宫请安。
“阿娘。”明功峪见贤妃靠在软榻上,涂姑姑站在身旁。
“来了?过来坐。”贤妃对明功峪招招手,示意他做到身边来。
“是。阿娘今日可还好?”明功峪上前,扶着贤妃换了姿势,见她舒适些,这才坐下。
“这怀孩子啊,真不是件好差事。”贤妃玩笑道,见明功峪皱眉,打趣他,“十郎日后有了王妃,可得好好疼着,这怀胎十月受着大罪呢。”
“是,阿娘莫打趣我了,我今年也就八岁,还早着呢。”明功峪无奈,令青叶将东西拿出来,“儿子近日借了几本医书,摘抄了些妇人孕期要项。”
这话一出,不止贤妃,宜臻宫众人不免面色一变。
“你一个皇子,怎么能看那些东西呢。”贤妃示意涂姑姑将东西收起来,劝诫道,“以后不要看了,阿娘身边自有医女随行,你好好上学便是。”
明功峪一愣,不明白贤妃忽然变了脸色的原因,只呆滞的应了一声。
贤妃令涂姑姑将东西处理了,回过头才发现明功峪低落的情绪,缓了缓语气说道,“十郎的孝心,阿娘知道,不过男女有别,医书那都是贫贱庶民学的,你以后可不要再看了。”
“是,儿子知道了。”见宜臻宫众人惊异的模样,明功峪点头,面上不免还有些沮丧。
“娘娘,该喝药了。”这时,宫人端着安胎药上前。
待贤妃用完药,明功峪拱手告退。
“去吧,今日休沐,你好好歇着。”贤妃挥手。
至宜臻宫外,明功峪见一行人自乾阳宫的方向走来。
明功峪上前几步跪拜行礼,皇帝高坐御辇之上,在开道宫人的包围下,示意停下御辇。
“十郎怎么在这?”皇帝下辇,将明功峪扶起。
“禀父皇,儿臣刚从阿娘宫中出来,正打算回殿中看书。”明功峪抬头看皇帝一眼,见其面带微笑,想必朝中诸事顺利。
“这样啊,你阿娘怀胎辛苦,你要多陪陪她。”皇帝带着明功峪往宜臻宫走,“难得休息,多出来走走,别一天到晚待在书房里。”
明功峪无奈称是,跟着皇帝又往宜臻宫走。
“近来天气多变,可得好好养着,别再生病了。”
“是,儿臣注意着呢,阿娘也时常叮嘱儿臣。”明功峪答。
每逢春秋换季,他总得病上一回,小时宜臻宫为此,灯烛彻夜不熄,如今大了点,病的少了,其中少不了贤妃的关切。
“怎么到父皇跟前,话就少了,那日听你跟四娘说话,可不是这样的。”皇帝眼带笑纹,嘴边蓄两撇须,笑起来和善可亲。
对皇子皇女,明威斐向来亲善,导致了儿子女儿在他面前都比较放得开,时常会与他讲些日常,就老十比较含蓄,恭恭敬敬。
“那日是与四娘在论理,四娘说的没道理,儿臣就说的多了些。”明功峪反驳道。
去岁六月,明功峪和明功岚就宫中宫婢、内监的去留论了两个时辰,恰逢明威斐经过,以为两人争吵,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四娘说了什么?给父皇也说一说?”明威斐饶有兴致,让明功峪上前来。
“是。”明功峪依言上前,回道,“妹妹宫中有一宫人,自陈是时疫害的其父母双亡,留一姐弟,姐姐迫不得已进宫,留下弟弟一人寄养叔父家,今年那宫人本该到了出宫的年纪,那弟弟差人送了信,说是时节不好,凑不出她的嫁妆,让她留在宫中,多赞几年嫁妆。”
“哦?那这有何不对?”明威斐问。
“四娘说,给她一个恩典,几两银子,放出宫好回家成亲,既成全了她,也能彰显宫里的仁慈。”
“嗯,四娘是个好孩子,向来心善。”
“可是,父皇。”明功峪皱眉反驳道,“宫里的活计,本就是个肥差,每月月银都能买几百石粮食了,更不用说还有逢年过节的赏赐,入宫十几年,怎么可能凑不齐一副嫁妆,这明明是弟弟不愿意姐姐出宫,断了这来钱的路。”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明威斐大吃一惊,为明功峪知道宫人月银和京城粮价,“你知道的不少啊,还知道月银可以买多少粮食,哪个师傅教你的?”
“是之前休沐,去东宫和永诚玩时,听东宫的属臣跟永诚讲的。”
明威斐的笑容微敛,问道:“你与永诚玩的很好?”
永诚是太子的长子,明威斐曾经很疼爱这个孙子。
“是,自从上次五哥没了,二哥带儿臣前往致奠,后来二嫂便对儿臣多有关照,觉得永诚太内敛了,叮嘱儿臣常带永诚玩。”
“哼。”明威斐哼笑一声,没说什么。
明功峪看了他一眼,垂首落后半步不再言语。
“你觉得你二哥怎么样?”忽然,明威斐问。
明功峪心一跳,正正心神回道:“儿臣与二哥见的不多,偶有几次,二哥待儿臣极为和善。”
明功峪觉得这宫道是不是有点长了,怎么还没到宜臻宫。
“行,朕知道了。”明威斐见宜臻宫门近在眼前,转身对明功峪道,“你当前学业要紧,回去看书吧。”
“啊?”明功峪惊疑一声,看着明威斐不知所措。
“啊什么啊,回去看书,晚上过来同你阿娘用膳。”
“是,恭送父皇。”明功峪捂着被敲了一下的脑门若有所思。
转身往昭泰殿走,明威斐的仪仗已经看不见了。
想来他给东宫讲好话,没有惹恼明威斐,只希望皇帝和东宫的嫌隙能尽快消除,不然他看着都心惊胆颤的。
当日,明功峪练了一个时辰大字,又看完从书阁拿回来的书,才动身前往宜臻宫。
进了宜臻宫,明功岚早就在里面,无聊的直打滚。
“阿娘呢。”容宜臻宫的宫人给他换了另一套常服,明功峪这才到正殿。
“在里面歇着。”明功岚指指内殿,又让明功峪坐过来。
“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用膳。”明功峪来时,天已经要黑了。
“阿娘说乏了,让我们两个自己吃。”明功岚说。
“哦。”明功峪点点头,示意常喜下去传膳。
“你今日学了什么?”明功峪问明功岚。
由于三公主今年成婚,尚仪局需要将婚礼的流程礼仪制定好,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将明功岚也叫了去,一道学习婚礼的仪式。
“学了什么?学了怎么遮脸,学了怎么跪。”明功岚不高兴的说道。
明功峪无奈一笑,安抚明功岚道,“等过几年,我也得学。”
明功岚斜了他一眼,没反驳,冲明功峪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一点,“三姐不是定了国公家的孙子嘛,我今日看见了,三姐同她的贴身宫人说话,这个准驸马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不学无术啊。”
“怎么回事儿?”明功峪听到这儿,凑近了一点,兄妹同是兴致勃勃的表情。
“之前定亲的时候,只听说读书不上进什么的,最近又被传出,这人狎妓,还藏了好几个瘦马在外头。”
“哈?”明功峪惊讶,问到,“定亲的时候父皇都查了一遍了,没查出来这个姓孙的有外室啊,怎么现在传出风声了。”
“害,那谁知道呢。不过根据宫内的小道消息,听说是之前国公家把那孙志的小妾都遣散了,他舍不得,就在府外把她们养起来了。”
“那这不得气的够呛。”明功峪没指名道姓,左右不过是些关联之人。
“那可不,她得知的第一时间就闹到父皇面前了,后面不知道咋回事儿,这婚事也没取消,还是照常。”
“取消是不可能取消的,这门婚事不只是三姐和孙家,主要是父皇想与孙家结亲。去年雪灾,京中空出了很多位子,父皇的人太少了,孙家在京中威望极高,适合撬墙角。”
“还有这讲究在里头?”明功岚表示很惊讶,“就不能是其他人家?这不就纯纯一火坑嘛。”
“朝堂上薛雄薛大人的风头最盛,清流举子当道,岑广岑大人勉强能与之制衡,其余勋贵被压制不能出头,父皇早就想栽培自己的人,孙家是老牌勋贵了,手里的人多的是,可不就看上了孙家。”
明功岚咬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常喜过来说膳食已经摆好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把父皇哄高兴了,以后驸马让我自己挑?”明功岚抱有期待的问道。
“你说呢。”明功峪对此嗤之以鼻,“走吧,吃饭,这事儿以后再说。”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