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人
景朝立国已有百余年,万事皆成了定律。
满五岁,皇子入上书房,有学士经筵日讲,皇女至尚仪局,研读女戒女训。
“姜嬷嬷,妹妹洗漱了吗?”宜臻宫偏殿。
十郎今年过了秋日便已经满五岁了,到了独居一宫的年纪。
比起刚出世时小小一只,五岁的他脸上肉眼可见的丰盈,养的白白嫩嫩的,五指短短的,肉肉的,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姜嬷嬷是四娘的奶嬷嬷,是看着两兄妹长大的,对两人很是亲近。
不过亲近的姜嬷嬷拦在明功峪面前,尽力阻止十郎往寝宫里面闯。
“十郎君,四娘子还未洗漱呢?您来早了。” 现在也不过寅初三刻,天还黑沉沉的,方才她才叫醒四娘子,这会儿还在醒神呢。
“没事,那我去叫醒她。”十郎看着体胖,却很灵活,趁奶嬷嬷弯腰行礼的空档,从她身旁溜了进去。
两位小主子都懂事了,男女大防要留意,只是双胞胎感情甚笃,嬷嬷拦住了门,十郎就翻窗进去,可没把侧殿的宫人吓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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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臻宫偏殿也是有名字的,是贤妃亲笔题名,东侧叫兰宣室,西侧叫听雨阁,格局与正殿类比,胜在五脏俱全,且就在正殿旁,方便贤妃与两小联络感情。
十郎与四娘一人住一侧,每回串门总得经过正殿。
兰宣室内,十郎绕过屏风,屋内只在床脚门边各点了一盏小灯,床上鼓起一小块被子。他制止了后头宫婢,垂着的袍脚被小心翼翼提起来,垫着脚步走近床榻。
“你干嘛?做贼一样。”还没等接近床榻,床上的人就转了过来,眯着眼睛问。
“你醒了啊。”被发现了,十郎面不改色,仿佛刚才想吓唬人的不是他,十分自然地放下了袍子,大步走到她床边的脚踏上坐着,“该起来了,不然赶不上时辰了。”
皇后宅心仁厚,特许各宫妃嫔冬日可晚三刻请安,跟上书房时间刚好一致,这个时候贤妃大概正要动身往坤仪宫去。不过两小并非要往坤仪宫去。
“哦,起来了。”四娘翻身起床,早一刻钟前姜嬷嬷就叫醒了她,摸了摸要凉透的脑门,想不通,小孩子就不配拥有头发吗,睡个觉都要冻傻了。
十郎将旁边的皮帽给她戴上,有宫婢带着一应事物进屋,看她慢吞吞的洗漱。
景国孩童七岁前都是不留头发的,每月剃头,一眼望去都是小和尚,只靠衣裳辨别男女身份。
趁着四娘换衣裳的时间,明功峪又回到外间,吃了点糕点垫肚子。
四娘跨过屏风,便见十郎吃的两颊鼓鼓,旁边的宫侍时不时递上一口热茶,好不快哉。
“四娘,你也吃点。”他将糕点往四娘面前推了推,精致的瓷碟上装着奶白的糕点,方方正正,微黄的星点点缀,清香盈鼻,“垫垫肚子,等会儿指不定没饭吃了。”
“阿娘几时出宫的?”四娘咬了一口桂花糕。好吃!奶香、米香、花香完美融合,口感一流!
“也就你方才洗漱的时间,我先去的阿娘那儿。”他见四娘茶碗空了,又给添了点,“阿娘说今日会稍晚点回,让我们自己用膳。”
“那你东西都带齐了没?”四娘喝完热茶长舒一口气。
“带了,让常喜放屋外呢。”
“那我们走吧。”
——
宜臻宫去往西五所的路上要经过宫后苑,秋季的宫后苑落叶满地,宫侍正忙着打扫,两人特意挑了条林木少的道走。
绕行经过宫后苑,便到了一条宫道转弯处,两人只各带着一个宫人,命二人将身后的园子绕一遍,确保没有哪个宫的主子在这边。
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天已经蒙蒙亮,但仍需注意着脚下。
“你们两个在这看着,见到有人朝这来就过来报一声。”他命二人守在另一个入口,随时盯着。
“二位主子,让双燕跟着吧,您二人也有个帮手,奴一个人能看着的。”十郎身边的宫侍,也就是常喜开口,主要是两位小主子还小,万一出了事要有个报信的人啊。
“不需要,你们就好好守着那边,除非我们叫人,不然不许过来。”四娘也发话,两人只能忧心忡忡退下。
见两个侍从都走了,双胞胎又往苑内的路上走了几步,直到两侧种满低矮灌木。
“这条路是去上书房的近道,他们必定会从这边过的。”他将挂在肩膀上的布袋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用取下原来的封口,
用另一条长绳打了个活结,对四娘说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绳子给我。”四娘从他手里拿过布袋,瞄准了最近的一棵树,将布袋挎在背后,撩起下摆,三下五除二爬上树杈。
“你干啥呀!”十郎胸口狠狠一突,连忙跑到树下虚张开双臂,防止她掉下来,“你早说要爬树啊,就让常喜留下来了。”
“别嚷嚷,嘘!”四娘喝了一声,没理会他,把背上的袋子,用一条短点的细帛绑在树上,恰好让未落的枝叶遮挡了布袋的样子,保证走在这条路上的人看不到,下边的绳子绕过另一侧树干垂到地上。
“你什么时候会爬树了?”他看着四娘矫健的从树干顺滑而下,忍不住发问。他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什么时候背着他学的爬树。
“惊讶吧,我天生就会。”四娘昂着头,忍不住臭屁了下,谁料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快过来,时间快来不及了。”
“哦哦,来了。”
两人合力在道上缠了条细绳,连着树上的布袋,确保动了绳子布袋也会动。又快速在拐角更远处又拉了一条细绳。
“快去,把那东西扔到拐角的地方。”四娘指挥他又掏出一个袋子,自己躲到了稍远的亭子旁。
十郎跑到拐角的地方,伸头看了一眼,道上只偶尔有几个宫人提着灯路过。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日头已经快要出来了,应是看到了要等的人,他飞快掏出怀里一个包裹,又是荷包又是油纸的,包的严严实实,只见他眼疾手稳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到地上,踢到路中央,又跑又跳的往后躲了起来。
宫道那头走过来的是两个少年,一人与十郎差不多大,只是偏高偏瘦些,另一人大约十二三岁模样,衣裳配饰与十郎大差不差,玉饰腰封,胸口双臂金绣蟒纹,由此可见,这两少年也是皇帝的儿子,身后跟着四个宫侍。
“都跟你说了要早些起,你明日再拖拉,我就不带你了。”走进,便听少年对身旁孩童说道,脚下步子迈的极大,那小孩得小跑方能跟上。
“八哥,我错啦,都怪他们没叫醒我,我明天一定再快点。”小孩拉住少年的衣袖,喘气道,“慢点走,八哥,我跟不上啦。”
少年人是惠妃所出,皇八子,功字辈,取名明功泗,而孩童自也是惠妃所出,大十郎个把月的时间,在皇子间行九,还未取大名。
被小孩拉了下衣袖,少年人看了眼天色,日出的光辉已洒在了檐角脊兽上,便慢下脚步,“行了,已经迟了,还赶什么,擦擦汗。”
语气虽差,却掏出帕子给他。
“嘿嘿,八哥待我最好了。”九郎抹了抹汗,咧嘴笑。
“莫以为阿娘对你宠爱,便如此吊儿郎当,上书房的侍读侍讲虽官职低,但都是父皇的人,小心他们跟父皇告状,你又得挨骂,还要带累我。”
九郎跟在明功泗身后诺诺应和,但看表情就没记心里去。
又走一段距离,便到了拐角处,往宫后苑这条道去上书房近一些。
“啊!蛇啊!”突然过拐角处,九郎率先叫了出来,闪身躲到八郎身后,“八哥,有蛇!”
明功泗也被唬了一跳,停下脚步,只见一条两个巴掌大的蛇趴在路中央,蛇头朝着前方,不知是死是活。
他吩咐跟着的侍从,“侍墨,你去看看,那蛇还活着吗?”
侍墨听从吩咐,小心翼翼靠近,待往近处看,才发现那蛇头都被压扁了,不知什么时候死掉了。
“八郎君,蛇已经死了。”
两人这才惊魂未定地越过蛇尸,皱着眉头往前走。
“定是洒扫的宫人偷懒了,让这畜生跑到这里来了。”九郎生气的说到。
“好了,先去上书房,这件事下学再说。”打断他喋喋不休的抱怨,明功泗吩咐,“把这蛇处理了,莫留在这里。”
宫人捏着蛇离开,两个人才松了口气。
不料,这口气没松太久,九郎走在前头不知被什么绊倒。
“怎么回事!”明功泗觉得有古怪,让宫人将九郎扶起来,一转眼就看到身旁树上掉下什么东西。
“是蜂巢!快保护郎君!”也不知道是哪个宫侍喊了一嗓子,剩下的人护在两人周围,快步想远离这里,一通手忙脚乱,蜂群就追上来了。
眼见蜂群越来越密集,侍墨不得已解了外袍,罩在明功泗身上,另一个侍从也解了衣袍罩住九郎。
还没走几步,不知又是谁先没站稳,几个人齐齐摔作一团。
“八郎九郎快走,我们将蜂群引走。”侍墨是其中经事最多的,当下便知晓这样定是走不了的。他将明功泗和九郎扶起,用外袍牢牢遮住,拉着另外两个内侍引蜂群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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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过又一个门,眼见周围没有了蜜蜂,两人好不容易松了气,扔下外袍。
不料这时,九郎眼见一个身影扑了过来,还不及反应,人就被摁到了地上,而另一边,八郎正想上前帮忙,后背一沉,人被压着面朝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