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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赎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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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妙宜再一次登上拾花馆的二楼,相比第一次双腿发颤,这一次她的步伐稳健了许多。

    小童一路领着她到了二楼最南端。

    雅间内,桑夫人正与一位客人说话。

    见她来了便笑着问道:“阿妙,你可还记得这位官人?”

    沈妙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前这位男子约莫四十出头,一身暗红绣金长袍,系着皮革腰带,五官平顺,精瘦干练,只是她实在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对面的男子见她语塞倒是十分和气:“阿妙姑娘绣工极好,可这记性却不怎么好啊!”

    此言一出,桑夫人倒是笑得开怀。

    “赵坊主此言甚是,这阿妙整日里光顾着做绣活了····”

    “阿妙,这位是赵坊主,你当日补波斯锦时他也在场。”

    沈妙宜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当晚宋员外身边的那几位朋友之一,还曾帮她说过两句话。

    她赶紧福了福身子致歉:“原是赵坊主,请恕阿妙眼拙。”

    “无妨无妨,我今日本就是寻你的。”赵坊主要比宋员外和气许多,透着几分儒雅,他招了招手示意沈妙宜坐下。

    三人落座后,她心中始终忐忑,不知所为何事。

    “阿妙,你有所不知,赵坊主是咱们泽阳老牌绣坊的主人,家中几代都是刺绣行家。”

    沈妙宜忽而抬头,惊喜的望着赵坊主,这一刻她的心跳的很快,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齿轮似乎正在缓缓转动。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赵坊主说:“我那日见你针法不错,以前可是做过绣娘?”

    “我···”她顿了一顿,不知该如何述说自己的来历。

    实话实说恐是不行,但····她实在不擅长说谎。

    “阿妙是个苦命的人儿···”桑夫人知道阿妙是个实心眼,便开口帮她圆场:“赵坊主你也知道,能进了我这门的,没有一个是命好的····”

    “阿妙本是贫苦人家的好孩子,奈何嫁了猪狗不如的夫家,受尽折磨,寻短见不成,才辗转来了我这里。”

    沈妙宜心里一惊,桑夫人怎么信口开河。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却见桑夫人双眼泛着泪光,十分动情握住她的手。

    “她身子弱,是我替她寻医问药,才能活到今天。眼瞧着她有这么一双巧手,我也不忍心叫她沦落······”

    赵坊主闻言心中了然。

    这桑夫人巧舌如簧,有她在场,他也问不出什么真话来,但如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这丫头有真手艺,能替他完成绣活,至于其他,他不想计较。

    于是他和气一笑:“桑夫人真是菩萨心肠,这阿妙姑娘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桑夫人本想继续做做样子,好抬一抬价格。

    怎料到这位赵坊主口气揶揄,有含沙射影之意。

    她也有些落了脸,讪笑了两句便不在吭声。

    “阿妙姑娘,我见你手艺不错,想招你进我的绣坊里做工,你可愿意”

    赵坊主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沈妙宜。

    她求之不得自然连连点头:“当然愿意。”

    如此一来,二人不免一齐望向桑夫人。

    “阿妙体弱,来我这后可花了不少药费····”终于轮到讨价还价的环节了,桑夫人自然不会手软。

    “赵坊主若是要她,二百两便可。”

    沈妙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诧异的望着桑夫人,她今日头上戴的抹额,手里拿丝帕都是出自她的手,原以为能桑夫人能顾念这几日的情分,可···可她居然狮子大开口。

    沈妙宜心中忐忑,生怕赵坊主嫌价格太高。

    果然,先前还一脸和气的赵坊主,蹙眉不悦道:“桑夫人,这可是漫天要价了,她如今虽然身在拾花馆,但是你自己也说了,并未待客,那便是丫鬟的身价。”

    他顿了顿,看了沈妙宜一眼,这丫头长相倒是不错,但哪里能值这么多钱。

    于是他继续道:“如今丫鬟才值几个钱?人牙子那里,二十两一个!”

    桑夫人也不急,伸手为他斟了一杯茶:“赵坊主说笑了,这阿妙可不是一般丫头,且不说她的一手好绣活,单看这张小脸,也非池中之物,如今暂且病着呢,待您领回去好生养一养,必定越发出挑。”

    沈妙宜听他们二人讨价还价如坐针毡,活生生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任人宰割。

    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不适,必须得到一个具体的数字,只有这样,才能离开拾花馆,进入绣坊成为一名绣娘,这是她日思夜想之事。

    赵坊主与桑夫人都是人精,言辞间刀光剑影,可面上都是一派和气。

    “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

    最终还是赵坊主妥协了,他瞄了一眼身旁如坐针毡的阿妙。

    “一百两,现银。夫人意下如何?”

    沈妙宜抬眸急切的望向桑夫人,见她沉默不语似乎不肯让步,心里顿时好似油煎。

    “桑夫人!”情急之下她扑通一声跪地。

    “阿妙本是将死之人,得楚楚与您的救命之恩,阿妙实在没齿难忘。”

    “我自幼得祖母调教,习得针法,如今有缘进入绣坊,还请桑夫人成全。”

    桑夫人掩帕轻笑,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快,伸手欲扶起阿妙:“快快起来····”

    赵坊主生意做的大,泽阳满大街都是绣娘,哪里需要他这么大费周章?如今他亲自来了,要么是这阿妙确实绣技出众,要么另有缘由,但无论是是何,她都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你在我这里住着,且不说食宿如何,单轮日日以人参为药引这一项开销就不小。”

    沈妙宜见说来说去还是钱,便索性开口:

    “赵坊主愿出一百两,我自己如今还攒了三十两银,总共一百三十两,一并交于夫人您,可否?”

    ······

    话已至此,桑夫人瞧着赵坊主也有些坐立不安了。

    便浅笑一声:“罢了,罢了,我许了便是。”

    此言一出,沈妙宜如释重负,她俯身跪地,对着桑夫人一拜:“多谢夫人。”

    赵章台坐在原处,瞧着眼前这一幕,忽而有些想笑。

    这阿妙看起来年岁不大,果然涉世未深。

    要不是看在她这双手艺的份上,他还真不会自降身价,到楚馆里寻找绣娘,若是让同行知道了,这可是犯了忌讳的。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赵坊主盯着桑妈妈:“你既然没有她的户籍,便没有赎身一说。”

    桑夫人人精一般,自然明白赵坊主的意思,连连点头道:

    “自然自然,阿妙本就不是我拾花馆人。”

    “她呀,如今是云青绣坊的人了。”

    春夏没有想到,阿妙被唤去前楼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再回来时,竟已经赎回了自由身!

    前楼后院,消息一会儿便传开了。

    “阿妙阿妙,你真的要走了?”

    春夏抱着她,又惊喜又舍不得。

    沈妙宜从楼上下来,暂时也还未回过神,只记得赵坊主说,让她收拾妥当,待年节过了,绣坊里开门,她再去安顿。

    她冲着春夏笑了笑,指了指床上绣了一半的绷子:“阿诗姑娘的绣活还没完,我还差一笔钱呢!”

    一百两,赵坊主已经付过了,如今还短三十两银子。

    “哎呀,阿妙,你可是为数不多能从馆里全须全影出去的姑娘呀!”

    几个小丫鬟围在后院小屋里闲话。

    “是吗?”

    “当然了,我从小在馆里长大,赎身的姑娘倒是也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大都是被恩客赎回去做娇妾。”

    “被赎回去做工的,这还是头回见。”

    大家伙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与她们相比,阿妙虽有些特殊,但终归是花钱赎回了自由身的。

    缘何不羡慕?

    白叁叁言而无信,原本是不敢来后院的,但是今日听闻,有人给阿妙赎身了,便耐不住好奇,偷偷凑在人群里听。

    “那你以后,就要去绣坊里做工了?”

    “你傻呀,绣娘怎么能是贱籍?那是要触霉头的!”

    此言一出,沈妙宜原本还在绣花的手,不免一顿。

    “哎呀,去去去,都别在这偷懒了····”

    春夏听不得她们在这里说拈酸话儿:“当心一会儿妈妈瞧见,罚你们···”抬手轰走了众人。

    钟楚楚始终坐在小屋的角落里,见围观的人都散了,才期期艾艾地凑上来:

    “阿妙。”她拖着长长的尾音,短短一声,充满了不舍。

    “真好呀,你终于可以如愿进绣坊做一名绣娘了。”

    沈妙宜闻言,心底里翻涌出无限酸楚,是啊,她终于可以成为自己了。

    “楚楚。”她伸手紧紧抱住楚楚,曾经,在自己落水苏醒后的某一刻,她曾暗自埋怨过楚楚,心想若是她不要搭救自己,任凭自己溺水而亡,也好过醒来痛苦难挨。

    可是,此时此刻,乌云散去,她看见了一束光,拨云而来,直照她的眉心。

    原来她将自己困于那高门大院中,纠结他爱与不爱。

    如今好似前尘往事,她已经不会在意那些。

    她心之所向,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这一刻,她真的很感谢钟楚楚,发自内心的感谢她,令自己重获新生。

    “以后,咱们是不是就见不着了?”

    春夏哭哭唧唧地凑上来,一把将楚楚和阿妙抱得紧紧地。

    “阿妙,你若是得空了,要记得来看我们呀!”

    沈妙宜见春夏泪花泛滥,忍不住伸手为她拭泪,可这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好春夏,你快别哭了。以后我一定来看你,给你带南街的芝麻贻糖,好不好?”

    此言一出,春夏破涕为笑,继而飞快地瞪她一眼。

    “我才不稀罕芝麻饴糖呢!腻死了!”

    身旁的楚楚闻言红了脸,她与李贺致每每相约,都是在南街刘婆婆的铺子后巷,每次李贺致都送她一包芝麻贻糖。

    她将糖带回来,与春夏、阿妙分食。

    年节里,他们见面的频次颇多,春夏便直言,再也不想吃芝麻贻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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