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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天富贵轮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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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当下,乡人们渐渐停下手中活计,开始忙着筹备年货。

    辛勤忙碌了一整年,正经人家此时大多手有余钱,街坊四邻常凑在一处打打牌九,权作消遣。

    李贺致辛苦攒了一年的银钱,再加上这两日手气颇好,从族中堂兄弟处赢了几把,手中竟一下阔绰起来,他捏着鼓鼓的钱袋子上了街,脚步竟然不由自主的到了拾花馆外。

    瞧着眼前花红挂绿十分喜庆的匾额,他却迟迟不敢迈步。

    李贺致今年虚岁十七,按理这个年纪应是早就婚配了。但他一直尚未成婚,一是因为家中生计略有些艰难,很多姑娘不愿下嫁;二是他两次科考,皆是名落孙山,前途还未可知。

    今年他发狠攒了不少钱,原是准备年后去嵩山书院求学,那里的先生学识渊博,门生众多。去年恩科,榜上不少学子都出自嵩山书院。

    所以李贺致一心想去嵩山书院受教,增进一二。

    但,此时之所以会出现在拾花馆的门口,实在是因少年春心鸾动,情难自抑。

    几个月前,他在泽阳老街巷尾遇见一名头戴帷帽、身着彩绣的姑娘,本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因着前一日下雨,泽阳镇都是青石板路,湿滑难行,那姑娘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脚底打滑,险些摔倒。

    他出于好心,伸手扶了一把,雪白的帷帽被风掀起一角,惊鸿一瞥。

    帷帽下的姑娘面若桃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好似天仙下凡一般。

    李贺致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此等殊色,从此便失了魂魄。

    他几番辗转,才打听到,当日那姑娘是位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女子)

    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闻此,本应是不屑一顾的。

    可是他没有,他好像中了邪,日日思念,寝食难安。

    后来镇上拾花馆开业,他闲来无事前去围观,竟意外又瞧见了那位姑娘。

    原来她芳名钟楚楚,是一位才女,通音律,善舞蹈,是这里的花魁。

    他很想与她见一面,说两句话。

    “公子?”

    拾花馆的门童都是个顶个的机灵鬼,远远瞧见低头踌躇的李贺致,便殷勤地迎了上来。

    “公子,天寒地冻的可别遭了寒气,进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盛情难却,李贺致便半推半就的进了拾花馆的大门。

    果然,温香雅致,乐声袅袅。

    二层楼高的木制阁楼建筑,云顶檀木做梁,古朴典雅,四周辅以精致雕花,楼上整齐排列的雅间,珍珠做帘,蛟绡为帐。

    一楼的正厅中央,半人高的台子上,此刻正在端坐着一红一紫两位抚琴姑娘。

    一曲悠扬的琵琶双弹《寒鸦戏水》韵味悠然。

    李贺致一进来便迷了方向,门童见这位公子衣貌寻常,大抵是个穷书生,便也没想领他去二楼雅间,在大厅寻了个散座便问道:

    “公子是想喝杯花茶?还是烫一壶热酒?”

    李贺致当然知道自己囊中羞涩,但还是壮了壮胆子:“劳烦小哥,我······我想见楚楚姑娘。”

    小门童闻言心中暗笑一声,面上却是十分和气。

    “公子原来是为楚楚姑娘来的呀?”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客人他一天少说遇见十个八个。

    “咱们楚楚姑娘一般是不见客的。”他眼光往二楼瞟了一眼。

    李贺致登时红了脸。

    又听门童说:“公子怕是第一次来有所不知,咱们楚楚姑娘是馆中魁首,才貌双绝,绝非寻常女子。若是公子实在想见,还请提笔自荐一封。”

    说罢,只见门童捧来笔墨纸张:“公子可自报家门,亦或作诗一首。若是楚楚姑娘中意了,自然有缘得见。”

    李贺致第一次见识到此番行事。

    原以为,花一些银两,买一杯酒喝,便能见她一面,不曾想,竟然不是。

    忽而间,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是一丝窃喜,原来她并非人人得以见之。

    李贺致踟蹰了一刻,便提笔写下:“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卿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鱼玄机《江陵愁望寄子安》)

    寥寥几句,是他见到她以后的心情。

    落款时,他端端写下自己的名字。

    门童见他没有自报家门,而是赋诗一首,不免撇了撇嘴,寒门书生,当真是多情种。

    不过看在这人仪表堂堂,又写得一手好字,小门童还是十分谨慎地将纸张收好。

    “公子您请坐,喝杯花茶听听小曲儿,小的这就将书信送予姑娘房中。只是见与不见,就全凭姑娘做主了···”

    最后几句话,小门童故意放慢语速,若是搁在平常,有眼色的客官,会即刻打点他一些碎银子,可是瞧着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只顾傻笑,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小门童等候了片刻,依旧不见李贺致有所表示,便拿着信讪讪往楼上去。

    拾花馆的二楼,一个个雅间整齐排列,与一楼所用的熏香不同,二楼是格调更为雅致的沉香,配以当日鲜插的瓶花。

    一上台阶便让人心旷神怡。

    偶有脚步,带起些许轻风,风动绡舞,曼妙悠远。

    钟楚楚此时正在陪着几位公子品茗,都是芙苏城里来的富商郎君。

    “钟姑娘才貌双绝,实在令人钦慕。”说话的是张云郎,芙苏富商张员外的独子,张家在芙苏几代经商,专做丝织生意,家业甚大。

    “过奖了,公子才是见多识广。”楚楚举着却扇掩面轻笑,这几位公子都是些草包,诗词歌赋说不上两句,一张嘴全是生意经,楚楚奈不过桑妈妈的安排,只好硬着头皮陪着他们闲聊。

    “楚楚姑娘此言甚是,张公子家财万贯,是芙苏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能来咱们泽阳,真是咱们泽阳的福气呀!”坐在一旁的刘公子及时接过话头,今日这一桌公子哥,只有刘启智是泽阳本地人,也是缘于他父亲是泽阳镇长,才能和这些名门公子哥儿们搭上线。

    “如今,可是要将芙苏的织造,挪到咱们泽阳来?”刘启智追问,其实关于芙苏织造局要搬迁一事,坊间早就传言漫天了。

    朝廷在江南共设三所织造局:天临府、芙苏府、江陵府。

    此乃官家特设机构,专办宫廷御用及全国官用各类纺织品,虽然织造郎君官阶不高,但确是个肉眼可见的肥差,要职。

    三间织造署虽然署名相同,实则各有分工,其中天临府以制作绢纺绸等轻薄织物为多;江陵府以制作妆花、配饰织物为主;这当中涉及最广的要属芙苏府,以缂丝,制锦,刺绣为主,三府协作,正可谓掌握了大半个江南的经济。

    张家在芙苏经营几十年,如今唯一的独子被张员外派到了泽阳镇,这当中的缘由,自然很明显了。

    张云郎见刘公子问的直白,便也直言不讳:“虽说泽阳一介小镇,不见经传,但距离芙苏城又有不远,又有水路要塞,船只货物集散便利···”

    几人心照不宣的笑。

    “不过,这么大的产业,也不可能全部搬来泽阳吧?”席间又有人发问。

    “那是,芙苏府怎么可能轻易让手,若是能在泽阳设置几个机构,买办,就已实属难得了。”

    可以料想,若是织造产业能分几分到泽阳镇,将为这个小小的刺绣古镇,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

    光是想到这里,刘公子的脸上就止不住的得意,他爹是镇长,若是他能袭了老爹的官职,真是泼天的富贵都难挡啊。

    张云郎见到刘公子一脸憧憬,也晓得他的心思,便开口调笑:

    “日后,刘公子飞黄腾达了,可要记得弟兄几个呀!”

    语落,在场的诸位皆是满堂笑声。

    楚楚无心听他们说这些生意经,只好一门心思品鉴公子哥带来的茗茶。

    他们谈生意时都喜欢当着她的面,一来因为有女子在,好插科打诨,有进有退;

    二来,男子天生喜欢展露自己的才能,享受女子钦慕的眼神。

    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但是她不屑于此,天下大事,哪里需要来青楼楚馆中谈,能在这里说来让她听得,大多是些自以为大的芝麻小事。

    她赔着笑脸,余光瞥见门口候着的小童,便欠了欠身子,短暂离席。

    门外的小童等了片刻,听见雅间内笑语连连,想必贵客们正在兴头上,心中已经有点后悔替这个穷书生上来传信了,更何况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就在他转身下楼的瞬间,却听见身后楚楚姑娘唤她。

    他连忙小跑回去,将信递上去:“今日来了一位公子,说想见见姑娘。”

    楚楚听了,精致的眉眼间,不为所动。

    每日她都会收到各种信件,略有些名头的,都洋洋洒洒自报家门,没有名头空有钱的,恨不得直接拿大金元宝自荐;

    也有过几个写诗的,可惜她看了,平平无奇。

    今日本不想看信了,但是一想到回到雅间又要听他们无聊的生意经。

    楚楚便伸手接过来,只见白纸上字体端丰,俊逸超脱,令她眼前一亮。

    细细读完,那双美眸中闪出点点兴奋。

    诗短意长,意境悠远。

    这是她收到过,最有才情的信。

    她在心中将诗句默念了三遍,来不及仔细咂摸,便将信纸折好,收入袖中。

    “这位李公子,如今在哪里?”

    她默念他的名字,李贺致····

    “就在一楼散座。”

    小门童如实回答,心中却嘀咕着,楚楚姑娘该不会看上这个穷酸书生吧。

    背后的雅间里,随便拉一个公子出来,都比这书生强百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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