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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影]四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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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稿放出

    ▼安定的水门班主人公love向,少量血表现

    ▼虽然和内容关联不大但香农p的四十九日很好听请听(。。)

    “对不起。”

    那个时候,那孩子确实是这样说了。

    对不起、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将头埋在掌心中,啪嗒地,湿热的眼泪,一滴滴、一颗颗,溢出边缘,落在重叠的手掌之上。

    被泪水沾湿的肌肤,散发着烧灼后羽毛的焦味。渗透皮肤,穿过血肉,融化骨髓,在身体最深的深处,心脏跳动的中央,咕咚咕咚地涌动着。

    好痛、好热、好重。

    想要张开嘴唇,想要说出话语,想要眨动眼睛。

    好酸、好苦、好涩。

    舌苔黏着在唇齿之上,噼里啪啦,也随着春日迷幻的香气一起变成了血肉淋漓的模样。残留着的一千根针本冰凉的腥气,深深在脏器的缝隙里扎根。心脏跳动着,胃囊收缩着,喉咙抽搐着,咕啾咕啾……

    好痛、好痛、好痛。

    在那个时候,那孩子的确是这样说了。

    “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对不起、小琳,对不起……”

    那个时候,你其实一直在哭呀,就好像是要把全身上下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一样。你是从来不哭的孩子,你笑起来的眼睛里盛开着野莓的酸涩和蜜意,你闻上去那么滚烫,那样温暖,春天的暖阳是多么无边无际的浪漫啊……樱花开了、蔷薇开了、鸢尾也开了,花的香气淹没了整个房间,花的香气淹没了你们。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发现,你的眼泪闻上去也是那么滚烫,那样温暖。

    “我好痛,腿也好,肚子也好,哪里都像是痛得要死掉了一样……所有人一直在我身边,可是,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每天吃好多好多药,胃似乎已经坏掉了,只想着把身体清空,变得轻飘飘就好…剖开身体好痛,看见小琳胸口的疤好痛,看见卡卡西和带土的眼睛好痛……小琳,明明我不想变成那种样子啊。”

    蓄满了泪水的睫毛湿漉漉地弯曲着。它们看上去好可爱。它们看上去真可怜。它们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走了。它们沉甸甸地存在这里。隔着你的手掌,落在她的掌心。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不原谅我就好了。”

    啊。

    “一辈子恨着我也没关系”

    请停下。

    “因为我从头到尾就是这样自私又无能的家伙。”

    不要再继续了。

    “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

    求求你了。

    “——和三十岁的,在那更久以后的,幸福地在某个街道生活着的大家,见上一面呀。”

    好痛、好热、好重。

    好酸、好苦、好涩。

    年少的诅咒在胸口膨胀成触目惊心的惨状,于是,无论如何,我的一生都要与如此可怖的东西相伴。

    你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呢?

    告诉我吧,你认为自己脱口而出的约定是解脱的钥匙吗?

    就这样,就像这样,就像用苦无撕开喉咙一样轻而易举,就像融化在水池中的血色一样无人在意。是不是就像你的尸体呢?年轻的孩子。悲惨的孩子。纤细的孩子。送进炉子里,变成谁也不认识的孩子。

    你知道吗?所有人的幸福都被你毁掉了。

    如果在那个时候,你没有说出那句话,或许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这会是发生在这个不幸的地方的角落里的,不会引起任何波澜的,同样不幸的小小物语。

    一个人的世界毁掉了,大家的世界却还在残忍地向前迈步。

    死去的世界窃窃私语着,要让活着的尸体迈向明日。

    嗯。所以,再来聊聊吧。那个时候,她到底会怎么想呢?

    在氤氲着水汽的月色下,早已在泥土里做了不知道多少个梦的亡灵,奇迹般的死而复生。踩着冰沁沁的石地,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啊呀,你知道吗?这个时候也还是春天啊。与你死去那日别无二致的春日光景,百无聊赖,少年少女的初恋败退的春夜。你这样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墓碑上的名字,印子很深很深,被花束的阴影拢过,在这冰冷得连泪水也冻结的墓地里,用香气把你同样冰冷的小小碎屑淹没了。你站在那里。风吹动了你的头发……你还没来得及留长它们,所以它们还像是猫的绒毛一样,轻轻贴着耳侧。你知道吗?她抱着的雏菊和你穿着的衣服是一个颜色,一点生机也没有,多无趣的颜色呀!她把眼睛埋在花叶的根茎中。她透过花来看你。月亮静悄悄,墓碑静悄悄,活人的眼神藏在雏菊的花瓣里,好像这么做了,这个幻象就不会粉碎,这个梦也不会醒过来……她好久没做这样的梦啦!她做了那么、那么多的梦,看见的永远都是眼泪、眼泪、还有眼泪。你不再笑了。你说你好想再和她见面。你是个可恨的、讨厌的、自私的爱哭鬼。

    这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比你更像一个躺在地里,不哭不笑的阴影。可你就是转过身来了。一点道理也没有,对不对?你的脸怎么还是跟死去的时候一样年轻?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的头发,你柔软的手指,那件有点大的白色忍服孤零零地飘在空中,抚摸着你赤裸裸的脚踝。

    “小琳。”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早早地闭上眼睛,把一切都抛在脑后,才能说出这样子无情的话语。她该怎样来回答你?是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还是说你不该回来……我好想你。我好喜欢你。我好讨厌你……

    野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你,比你看见她还要先一步看见你。她不说话,也说不了话。她看着你的眼睛像是一汪流泪的湖。

    “小琳……”你继续呼唤她。声音像是湖畔芦苇的绒毛。它们被风吹得很远很远。远到月光下苍白的影子终于伸出手指,触碰到了这个可怜人的脸颊。你的指尖凉丝丝的,你的气味也凉丝丝的,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者该有的颜色……可你离她实在是太近了。忍者们最擅长区分尸体与活人,更擅长将躲在死人堆中的蠢货开膛破肚,流满一地热气腾腾的内脏。你站在她的面前,冰凉的掌心慢慢捧起了她的脸。那截细细的腕骨贴着她的耳朵。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琳。”你好像有些忧郁地垂着眼睛,“你真的长大了呀。”

    这就是这个荒诞的悲喜剧给出的同样滑稽的转折。诅咒应验了,祝福成真了。骨头都变成灰的自杀者被曾经的友人抱在怀里,消毒水和洗发水混杂的香气中,呜咽嚎啕的咸涩气息全掉进了你的头发间。她用手臂拢过你,将你的脸压在胸口,反复抚摸你还未长成的,窄窄的脊背和肩膀。又要用不停滚落眼泪的眼睛,再一次、又一次、继续一次,注视那张没有被空气氧化的面庞。她不停这样做着,一会儿搂住你的腰和肩,一会儿捧起你的脸,嘴巴里只有同样不停歇的,没有骨气的哭喘。

    有那么多、那么多应该说的话。她在妄想中编造了无数次的话。她没来得及说的话。此时此刻却全都如鲠在喉。它们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带来尖锐到流血的刺痛,翻涌的腥气塞满了整个口腔。她张了张嘴,眼泪不快的苦味浸满唇缝,堵住声音……直到干涩的喉咙终于蠕动着,发出模糊不堪的钝响。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了与你相同的,甚至有些愚蠢的问题,“我明明……我……”

    到了最后,那些声音却还是碎掉了,融化在她的舌头和牙齿里。她低下头,湿漉漉的脸贴在你的肩上,打湿了薄薄的白色忍服,散发出幻觉中蒸熟烫伤的气味。

    “…………太好了。”

    她不再质问,也不再想要获得任何答案。三十岁的野原琳抱着你,紧紧地,深深地,死死地抱住你。哪怕自冥府归来的幽灵只为了扼紧她的喉咙,好将她也带进无光无声的地底,在那里,一切都不再分出彼此……唯独剩下泥一样的湿泞与温暖…她眼前的死亡,就是如此和蔼可亲,让人泪流不止的东西。

    说到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个问题谁都搞不明白。就连你自己也不太清楚。你还记得、你只记得,下过雨的,浸润着潮湿气息的泥土,它们闻上去很暖和,一点也不冷……你的喉咙也潮乎乎、热腾腾的,咕噜咕噜,掉了好多好多的眼泪出来……有什么东西压在它上面,滑腻腻地溅开满地的鲜红色。它捂着你的脖子,那里好像被划开了……好像是吧。你记不起来。你看见了美丽的蓝色天空,没有一丝杂色,宝石的蔚蓝。泥土抱着你,大地在颤抖着。它说。他说。

    ……别开玩笑了。再看看我吧。

    别闭上眼睛。再摸摸我吧。

    你这个人,真是从头到尾地烂透了。谁要与你做了朋友,那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也从此降临。或许你会感到抱歉,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但在那一刻,在写完了遗书,在拿起了苦无,在对准了喉咙的那一刻。你什么都没有想。你明明在遗书上写着要是能活下去就好了……我想和大家一起变成老婆婆老爷爷……纸上面深深浅浅浸了你的泪水,墨汁的气味又咸又苦。在尖锐的铁器刺进肌肉的瞬间,你什么都没有想。你好像听见了脚步声,匆匆忙忙,歪歪扭扭,一点都不稳重……你倒下去,耳朵里终于只有血液像眼泪一样倒流的声音。咕噜咕噜。视网膜里嵌着蓝色的天空……美丽到让眼球刺痛的蓝色天空。

    就像这样,你死掉了,坐上前往净土的船,或者在地狱里饱受杀人与被杀的苦刑,在每一滴血都流干后,才有重新转世为人的机会。可你再睁开眼睛——看见了刻着自己名字的白色大理石。春天的夜晚好安静,风有些凉。你看上去笨笨的,呆呆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这之前,你只知道死亡是最后的解脱呀!你抱着小琳,小琳也抱着你。她的头发长长了,柔软地垂下来,盖过你的手指。长大了的小琳蜷缩在你的手臂里,像个小小的孩子,你摸着她的发顶,嗅着她肌肤上苦苦的青柠香气……突然也觉得好想好想哭。

    在你死去后的第十四个春天,在堆满了花朵的,冰冷的坟墓前,那在内脏间生根发芽,畸形到脱离原本形状的诅咒,变成了死而复生的祝福。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这要更残酷、更荒诞、更喜悦的故事了。

    小琳把你带回了医院。你不想睡在病床上,说讨厌硬邦邦的床垫和冰凉的栏杆,它们总让你记起来很痛的东西。你睡在她的办公室,缩在堆着衣服的单人床上。你好轻、好瘦。还没度过青春期的女孩子是一只摸得到肋骨的小猫。医生跪在床的旁边,手臂撑着脸颊,静静地看着你,柔和的黄色光芒下,她的眉骨烙着一层粉色的浅浅阴影。

    “睡吧。”野原琳亲了亲你的脸颊,“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可是第二天,你就知道小琳撒谎了。她是还在因为你偷偷割开喉咙的事情生气吗?如果是那样,你也毫无办法。只能干巴巴地盯着脚尖说对不起。好比如现在——你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捂着脑袋,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做,就看见了一只红通通、血淋淋、阴沉沉的眼瞳。

    那不像是人类应该有的事物。你见过夜晚里捕猎的野兽们的眼睛,在稀薄的夜色下闪烁着青金一样锋利雪白的光,瞳孔是竖着的,尖尖一枚的直线,有着内脏撕咬成碎片的味道。这只猩红的眼睛在啃食你的肌肤,慢慢地、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合拢牙齿。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在拉紧窗帘的房间里,几乎是真正的,从黄泉的道中爬回人间的厉鬼,胃中塞满了赤红的河流也洗不干净的苦恨,一拥而上,敲着你的肋骨,一根一根,去听心脏深处不安的钝响。

    你、你这下真的完蛋了!到头来,没能被自己杀死,却要被来历不明的妖鬼咬穿喉咙。你不怕死,应该说,早就对死亡麻木了,忍者们都是这样,一步步等着血慢慢冷下来。可是你讨厌痛。被书页划开手指很痛,被肋差切开腰腹也痛,你还活着的,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吃得最多的药就是止痛剂。这种专吃人肉的妖怪,通常有着嗜虐的残酷,会一点点剖开活着的人体,挖出还在跳动的心和肝,啾哩啾哩地往下咽……那该有多痛啊?

    你好想小琳。可是小琳把你丢下了。你只能抓住被子外盖着的大衣,要哭不哭地看着它:“你不要……”

    鬼怪也开口了:“不要什么?”

    呀。这似乎还挺稀奇。你原先以为它会是志怪里留着长指甲,声音尖锐憎怨的女鬼呢。他的个子好高,就躲在门旁边的阴影里,又大又吓人。他的声音好低,沉甸甸的,像磨砂的红树皮,蹭过手臂,就会留下一大片渗血的红印子。他的红眼睛好吓人,黏糊糊地,要把你溺死在铁锈的水里,将窒息的苦楚倒刻在每个肺泡上。

    “不要吃我。”你用衣服遮住脸,又发现想不出来什么其他的话,颠三倒四地乱说起来,“好吧……好吧,你就吃了我吧……毕竟我早就已经死了……我、我好像又没有死。如果你真的要吃我,能不能快一点、轻一点?我好怕痛啊。”

    他没有说话。一切的寂静里,唯独那只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它一瞬不眨,也没有眼泪。好像它只是存在那里,而不再需要任何东西支撑。他的心和灵魂也住在那只眼睛里,被搅碎、被吞噬,融化成稀奇古怪,什么都不是的形状。

    “你当然死了。”

    在你以为或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这个声音轻轻地响彻在了房间正中。它与叹息没有任何不同,却又冷硬到不能再有任何情绪附着在它之上。它干涩、冰冷,似乎刚刚才从土里挖出来,有着木头霉斑上陈旧腐败的味道。

    他继续说:“那个时候,我是亲眼看着你死去的。你喉咙上的伤口太深了,血全部都流出来,溅得到处都是。不管我怎么用力按住它,它还是会往外不停地、不断地流血。它们最开始是滚烫的,很快又冷了下来……你躺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嘶哑的回响震动着整个房间。你看着他。他也望着你——咔嚓。

    咔嚓。

    “那难道不痛吗?”

    阴影中的鬼怪向你迈出了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他越往前,身形却越佝偻下去,仿佛某种迟来的苦厄终于压垮了他的脊背,要连他的骨头一起,一根根折出清脆的痛响。他仍然抬着头,猩红的瞳孔滚动着,连一次眨眼也感到吝啬。

    “那难道不痛吗?”

    你先看清他的眼睛。你在认出他之前先认出他的眼睛,那里面潺潺不息的痛苦怒号着、呜呼着,朝你露出这世上最残忍而锋锐的獠牙。可是、可是……那其实是多漂亮的眼睛呀。像猫一样,眼尾上挑着,有很可爱的、碎碎的睫毛,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显得非常非常孩子气。那是心中永远热忱天真的,属于孩子的眼睛。但它在你的眼前,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如同玻璃一般地破碎了,扭曲了,满地都是渣滓,将它的主人刺得鲜血淋漓,只能用喉咙最深处的喘息质问你:

    “那真的,一点都不痛吗?”

    如果可以,你想叫他的名字。像是很多年前,几天以前,他握着你的手,小小声地说好冰啊的时候。像是在墓园看见不停流着眼泪的小琳的时候。你想叫他的名字。舌头却自顾自地和肉黏在了一起。稍微用力,就会在口腔内发出毛骨悚然,刺啦刺啦的动静。他的脸倒映在昏暗的光中,凹凸不平地印着崎岖的疤痕。这具身体曾经遭受过的苦难赤裸裸地摆在你的面前。他睁开的左眼空荡荡,是什么都没有的黑色;他看着你的右眼血淋淋,被那双手杀死的所有人的影子都在里面哀嚎。

    你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然后是眼睛。再然后,你听见他说:“……你为什么在哭?”

    这个时候,你才意识到手指上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是什么。啪嗒、啪嗒,一颗又一颗。你用手指去擦它们。擦不干净。又用手背去擦它们。还是擦不干净。你手忙脚乱,甚至觉得羞愧难耐,只好摇了摇头……将整张脸都埋进掌心。他注视着这一幕,突然慢慢跪下,伸出手,将你沾满了咸咸的水的手掌拉开。你对自己从来都不够温柔,眼睑和脸颊一起被擦得又红又痛,皱巴巴的。好狼狈、好可怜。

    到头来,真正的受害者又一次和你的地位逆转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动作很小心很小心,仿佛是在对待一个重新粘好,全身都是裂痕的瓶子。一点一点的,把透明的液体擦干净。

    “别哭了。”他说,“……有什么好哭的。”

    “我不知道。”你吸着鼻子,打湿的睫毛凝成一簇一簇的,扇着人的脂腹,像是幼兽不安翕动的唇吻,“我不明白……”

    “你讨厌我吗?”他不说话。继续用被体温捂热的巾帕擦拭着,“你恨我吗?”

    这里要是存在第三个人,纵使祂愚蠢至极,只要祂看清楚了擦去你泪水的这个人的表情,便会理解此处发生的所有事情。再多的哀苦、再多的痛楚、再多不可言说的,在一个又一个的日子里生根发芽,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的恋情……这些东西撑破了心脏,留下一道长长的,一生也无法愈合的伤疤,流出黑色的脓液,挖出腐烂的肉,把幸福和痛苦都腐蚀得一干二净。而在真空的寂静里,过往的诅咒始终窃窃私语着,逼迫他不得不用这颗伴随谁一起死去的心往前迈步,向前、朝前——不许回头!但没有谁告诉他,倘若被苦无刺伤的过去苏醒了,他又该怎去做……他应该质问你吗?他应该憎恨你吗?他应该拿起刀,像你如何对待他一般,在你的胸口留下永远的伤痕吗?…………可你在哭啊。

    你为什么要哭呢?你搞不懂。他也搞不懂。你摸上去湿乎乎的,肌肤翻涌着温暖的生气,眉毛皱起来,看上去真的很难过很难过。你躺在他手臂里的时候都没有哭呀。血盖住你的脸,盖住你的身子,盖住你的手。你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掉下来的全都是另一个人的泪水。他哭得太多,伤心得太多,以至于把眼泪都流尽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为谁流泪了。

    “……带土。”

    你的声音听上去和十四年前一模一样。你呼唤他的语气也和十四年前一模一样。你坐在他的面前,纤瘦的背低下去,眼睑红红的,还是孩子。

    “带土,我要怎么办呢?……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到底要受什么样的惩罚呀?我以为、我以为全部都会结束了……”

    有无数的东西隔在你们之间,比泪水还苦涩,比伤口还难办,它们存在的质感如粗糖的不纯,但无论它们有多么难以企及,也比不上死亡的吐息一毫冰寒的锋利。只是因为这点,它们就都可以被忽略。只是因为你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不安又茫然地流着眼泪,它们就都可以被原谅。

    宇智波带土凑近你。他摘下了护额,蓬松的额发柔软地垂着,贴上你发热的额头。他摸了摸你的肩,试探着去触碰你的脖子。它理所当然的完好无损,没有愈合后歪歪扭扭的伤疤,也没有止不住血,深到可以看见脊骨的口子。它光滑而脆弱,肌肤下的脉搏温吞地跳动着。噗通。噗通。

    “这样就好。”

    他轻轻地眨了眨眼。

    “这样就足够了。”

    这之后,他没有再说任何话了。你们静静地靠在一起,缩成了一团。大人的带土枕在你的膝盖上,头发松松地炸开,有点刺刺的。直到小琳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一把将他揪了起来……水门老师从门口探出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见她低着声音,严肃地垂下眼睛:“我已经说过了——”

    大人们僵持着,稀里糊涂地到走廊上吵架去了。可靠的水门老师穿着火影袍,悄悄在旁边叹气,给你削苹果吃。

    “你想去谁那里住?”

    他不问你是怎样回来的,也不问你在夜晚冰冷的墓园里做了什么。温柔的老师好脾气地看着你,把苹果切成一小块。氧化的汁水很快变黄,散发着果实成熟后的香气。像是一个美味的苹果。

    “琳很想把你接走,但她最近有长期的外派任务。至于带土呢……她说什么也不同意你过去。……你要到老师这里来吗?玖辛奈今天早上就催着我把房间整理好了,鸣人想过来看你,送到学校的时候还不甘心地翘嘴巴呢……还是说,要回去住?”

    苹果很脆。也很甜。你慢慢地嚼着,还没有想出来答案,咔嚓一声,门又开了。

    “回去吧。”灰头发的男人看向你,“我们一起回去。”

    卡卡西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他来带走你的时候,跟以前来接任务结束的你一模一样。平静地垂着眼睛,手里提着甘栗甘买的点心。他站在门旁边,快要和门一样高了。比你要高好多。小琳抱着你说了一会儿小话,水门老师摸了摸你的头发,带土站在那里,只是点了点头。你身旁的人偏过脸,问你:“要不要牵手?”

    那完全不像是卡卡西会说的话。听得你眼睛都瞪圆了。紧接着,这个自称是卡卡西的人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起眼睛,向你道歉:“我吓到你了吗?”

    以前的卡卡西才不会这么做呢。你们并排走路的时候,他也不用特地把脚步放得很慢很慢。他比你高上一点点,这一点点还是好不容易才超过的。接你回家的卡卡西酷酷的,话很少,总是在听你说,提着买好的菜,或者是饭后的甜点。你故意去踩他的影子,他就会从袋子里拿出来什么——有时候是糖,有时候是团子,有时候是和果子,塞进你嘴巴里。还要说:你好幼稚。还像是小孩子一样呢。

    他的手自然地垂在腿侧,手指露出来,指甲是健康的浅肉色。看起来比你的要大好多。卡卡西又问你:“要不要吃大福?”

    糯米皮上的抹茶吃起来苦苦的。他把手帕递给你,靠得近了一点……你发现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半干不干,朦胧着一层潮气。

    “我刚结束任务。”他告诉你。

    于是,你又看见了他眼底下很淡的青色。

    你们……你们没怎么说话。他总是能在你想问什么之前,先一步答上来。就好像你变成卡卡西了一样。不爱说话,有点任性的卡卡西。当初,你没地方住的时候,他也一个字不说地把你带回了家,要看着你忙过来忙过去的样子,说你笨笨的,收拾也收拾得不明白。那之后,你们住在一起的日子里,都是卡卡西在做这些事情。偶尔说你笨笨的,不聪明。

    旗木宅看上去还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它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客厅里零零散散地放着东西,洗衣篓堆在玄关旁边,刚刚才换下的外套有着浅浅的腥味。他拿来了一双袜子,却不等你接过去,就蹲下身,握住了你的脚踝。

    “我自己来……!”

    “没关系。”

    长大了的旗木君不听你的话。他轻而易举地把你抓住,抬起来,沿着脚掌把袜子套进去。先是左脚,再是右脚。袜子上有蓝色的莓果图案。是你以前一直在穿的那一双。

    “房间给你留着的。”

    他蹲在地上,抬起头看你,温驯地眨着眼睛。从下往上的视角像是犬的目线。

    你看着他。他看着你。

    一种挫败的错位感爬上了你的脊骨……让你很沮丧。你已经说腻不知道了。可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不知道怎么面对小琳的眼泪,不知道怎么和带土说话,不知道怎么回应老师的建议……你死过一次,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可能还是会选择自杀。但要是有人要跟着你,捡起地上那把带着血的苦无的话,你又会出离得悲伤和愤怒……说到底,你就是这样一个自私鬼。

    你皱着眉毛,想了半天,最后说着:“…我想看看你。”

    灰发的忍者又笑了。他似乎变得很爱笑。手指勾起面罩,啪嗒一声,露出了俊丽的下半张脸。他拉住你的手。同样是不容拒绝的力量,让它们轻轻靠过来,直到你的手指代替了面罩,重新贴上那温热柔软的面颊。

    “我有什么变化吗?”

    “……”你说,“你的头发短了。”

    “还有呢?”

    “变得…好像大人呀。”

    “因为我已经是大人了啊。”

    是的。对的。于你而言,从昏睡中睁开眼睛的短短一瞬间,却是实实在在流淌而过的春天和冬天。四季无情地向前流去,跨过死亡的河水与悲哀的愿景。他偏过头,将脸埋在你的掌心。眼角有着细细的纹路。

    “这很自私,对吧?”他呼出的气息有些烫,“可我也没办法呀……因为我还活着,你却已经死了。我不想成为大人也无济于事。要是那样做了,你会讨厌我的吧。”

    自私的不是他。可他依旧这样说着。

    “……我一直在等你。”

    你不想听下去。可他依旧这样说着。

    “我从早上等到晚上,买了蛋糕,但你一直没有回来。葬礼没什么好说的。所有的葬礼都是那个样子。你躺在里面,看上去还那么小……然后变成了更小的东西。那又能算作什么呢?那什么都不是啊。”

    他握着的力气稍微加重了,紧挨着骨头,传来细微的痛感。可他依旧说着:

    “我怎么什么都没发现呢?那个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很伤心……你一直都是好孩子呀。你是在生谁的气呢?我的吗?带土吗?还是琳?……我只有继续等下去。”

    “直到我发现……我连你的声音也记不起来了。”

    卡卡西闭着眼睛,声音几乎是梦呓了。

    “接下来,我会忘记什么呢?你会从我这里夺走你的什么呢?你的照片始终是那时候的样子,永远年轻而美丽,是不是也有一天,我连你的样子都会忘记?只知道你的名字,只知道你曾经存在过?”

    “别那么残忍。”他的睫毛颤抖着,“……求你了,别对我那么残忍。”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连你死前最后一面也没有看见……我听他们说,你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可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只是睡在那里啊。”

    他轻轻地呼吸着,获取氧气的起伏小得难以察觉。卡卡西握着你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那样的颤抖也小得难以察觉。可它们却都切实地存在着。

    “……你告诉我。”浅色的睫毛抚摸着你的掌心,“…………这也是我的梦吗?”

    这是梦吗?如果这是梦,究竟是他在漫长的等待中磨损了理智,窥见某个旧时窗口中温暖的灯光,编造了这一出荒诞的喜剧,还是你在彻底堕入地狱的前一刻,稍微有些不甘地,幻想出了友人们以后的样子呢?……可这要是你的梦,为什么他们一点也没有幸福的样子,像是快要被小小的痛苦压倒了一样地活下去呢?

    卡卡西睁开眼睛。他看着你。他们好像都喜欢这样看着你。看着你多年轻的脸,多细瘦的身体,多长的头发,多茫然的表情。

    然后,大人们都喜欢这样说。

    “不用告诉我了。”

    他亲吻你的指尖。嘴唇的触感湿润,有着模糊的一点点热。

    他说:“不用再告诉我了。”

    无论这是一场滑稽的旧梦,还是神明听见了碎在地上的玻璃们可笑的愿望而实现的奇迹……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不再那么重要了。它不再是刻骨铭心的顿响,也不是血肉炸裂的尖鸣。

    只是,在与你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噗通、噗通。

    如此,不可思议的。

    在你死去后的第十四个春天,季节们又一个接一个地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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