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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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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夜浓如墨,无星无月,安静得连周遭连虫鸣和夜鸟啼叫都听不见。

    沈清溪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白天那些事,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好似吞了个滚烫的芋头卡在喉咙,烧得人死去活来,咽不下又吐不出。

    桑桑晚上并不在她房里睡,所以她披衣而起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披着薄衫,支起侧窗想换口气。抬头看天,却失望地看见一片漆黑。就好像自己未来的人生一样,茫茫然无边际。

    宋言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因为什么要使这样的手段非娶了自己?自己除了有几分姿色……可是,姿色好的女子哪里没有,他又怎会心血来潮看上自己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手指轻轻敲着窗棂,她觉得很荒谬。

    忽然,也不知是眼花还是什么,窗外有道残影一闪而过。她心下一动,尖起耳朵细细聆听,却没有听见树枝晃动或者鸟叫。

    有贼?她想。

    颤颤地伸手摸到火折子,吹燃后点亮油灯时,便觉得眼前骤然明亮。她再往外一看,竟觉得屋外也突然被人点了灯似的一片红光乍现……

    呆愣了片刻,当鼻尖传来木头燃烧的气味和烟尘,才反应过来,着火了。

    因为一时不明火起自家还是隔壁,她忙打开窗户探身出去细看,就听见身后的房门门闩被一脚踢开,闯进来的黑衣人手中一把匕首,明晃晃闪过一丝映衬的火光。

    内院也着火了!

    她顾不得大喊,先顺势跳窗而出,躲开那即将扑来的贼人。

    “阿娘!爹爹!有贼!爹爹!……爹爹……啊……”出来后,她终于开口大叫起来。

    火蛇平地而起,又迅速爬满整个院子,笼罩住整个宅院……她想从后院跑到父母窗外将人拍醒,可人还未至,更多的黑衣人已经从房顶簌簌掉落。那一刻,她心慌到噤声,转过身也是一样被包围的局势。

    她闭上眼,心道这一定是场梦,怎么会有人如此声势浩大地来杀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女子呢?再睁开眼时,只觉得刀光闪过眼前,鼻尖甚至能够闻到寒铁的冰冷气味,很腥。自己脚已离地,飞一般掠过高墙,掠过零次栉比的屋脊檐瓦。

    像无数次在梦里高飞一般,她怕得喊不出声,只觉得自己一跃一停如同一只飞不高的飞蛾,至多只在墙垣高度打转,却飞不高。

    然而感受却比梦境真实许多,直到听见利刃插入□□发出噗噗声响,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她伸手摸到一手黏糊糊的,才有些发慌地想:为什么这个梦如此真实?

    “别乱摸。”她听见耳畔传来低沉的,宋言希的声音,陡然一惊,便要回头去看,然而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和颈间的一阵剧痛,她再次如坠梦中……

    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颈部的疼痛袭来,她轻呼一声,心道怕是落了枕,一面睁眼一面喊着:“嘶……桑桑……快,快来,我落枕了……”

    然而睁眼的那一瞬,却愣住了。

    这怎么看也不像自己闺房的床帐,她自己的,明明是绣梅花暗纹的豆绿纱,而眼前的,却是浅绿色绣竹纹。

    明亮的周遭再也不能让她误会身在梦中,她拥被而起,茫然四顾。

    然后听见一声清雅的女声:“醒了。”便有丫鬟鱼贯而入,掀开帘子让她看见整个屋子的真实面貌。

    “宋言希?”她惊呼一声,看着眼前惯常冷着一张脸的人正站在床沿不远处盯着自己,黑沉沉的眼神比往日多了几分怜悯。

    头上被自己用石子砸出的包却还醒目。

    电光火石之间,她回想起昨晚如梦一般的种种,心猛地一沉,便掀开被子赤脚往外而去。

    可这陌生的院子,树和层叠的屋宇将她层层笼罩,她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连一每一颗高耸的树都是陌生的。

    “我在哪?”她回身,问宋言希,“我昨晚在家……家里起火了是吗,还有人……要杀我?”最后一句话,她问得犹豫而不可置信。

    宋言希依旧沉默不语,但却缓步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了个十分流氓的问题:“你的胸前,有个玫红色胎记,对吧?”

    这一刻,沈清溪并没想过他是通过什么下流手段得知的,本能地想到这东西大概和昨晚的大火和不明来人的刺杀有关。

    短时间内要去消化这许多事情,并没让她觉得头痛或者乏力,相反,高度紧张之下,她头脑特别灵活,快速道:“是又如何,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家里人呢,他们也救出来了吗?”

    其实她有很多问题,但其他的暂且不提,如果刺杀是真的,昨晚宋言希救了她是真的,那些刀肉相搏的声音也是真的,那此时此刻她最想知道的就是家里那场火是不是也是真的,还有家里人,究竟有没有全部被救出来。

    然而,宋言希沉默不语的眼神开始躲闪,他不由自主地转向一旁,又说了句与问题没有直接关联的话:“你的养父养母护你这许多年,他们是谁,你是谁,对你来说可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你少废话!……养父母…?”

    “啊……”沈清溪被隔壁次间传来的一声极凄厉的惨叫痛哭声打断,她怔住的下一瞬间已经听出那声音主人——换声期少年独特的公鸭嗓。

    是沈清河。

    她冲了过去。

    捶床痛哭的沈清河看见沈清溪的那一瞬,愣了一晌,然后哭着大喊:“……爹娘都死了,都被烧死了!”

    像被人突然抽了筋骨,沈清溪像片突然被风吹落的树叶,翩跹坠落在地。

    “你……再说一遍?”她自以为冷静,又怕自己听错了似的,非要再听一次。

    “爹,娘,大哥大嫂,还有妹妹,他们全都没有逃出来,都……都……”少年再也说不出“都死了”三个字……

    痛苦像熊熊烈火将沈清溪吞噬,烧得她浑身抽搐,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趴在地上,剧烈得干呕起来。

    宋言希摆摆手,两个丫鬟欲上前去扶,刚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她就如一只自我保护的小兽,露出凶狠的眼神看过来:“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们?!”我们分明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从无与人有冤仇。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眼白处瞬间充斥了血丝,带着腥红的怒气。那张脸也迅速褪去血色,显得苍白而单薄。

    宋言希目光微微闪烁,然而依旧面沉如水,好像别人如烈火焚烧的痛苦到了他这里,也如遇到冰山一样,骤然熄灭。

    他冷静地说:“他们要杀的,是你。”

    ……

    /

    一片废墟和焦土,让人难以想象曾经这个院落的曲径通幽,干净雅致。

    不过短短一晚,昨天还笑语盈盈的人,今日就成了一具一具被人用担架抬出的焦尸。

    那小小的尸体,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若不是铺了斑驳漆黑的焦尘,大概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只有她被保护得好好的,还没被烧得认不出。

    “啧啧,太可怜了,到底什么深仇大恨,要趁着半夜放火。”

    “沈员外人又实诚又大方,不像是会和人结仇的呀。”

    “若不是结仇,怎么狠心下这样的狠手,我们这里临水,最近也不干燥,若不是提前浇了火油,怎么会烧得这么快,救火都来不及。”

    “可我怎么听说,是先被人杀死,然后才放火烧尸的啊?”

    “……”

    司南一身普通麻衣短打,装成个赶路的脚夫混在人群里,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尸体身,随后定在那个短短小小的人身上,眼眶泛红。

    “哥哥,你吃鱼!”那个小女孩儿曾经拿着烧焦的鱼热情地递到他面前。

    “哇……哥哥好棒啊,比阿秋哥哥飞得还要高!”

    “哥哥你好看!我将来长大了可不可以嫁给你?”

    ……

    很快,他与一双冷漠的眼睛四目相对。

    那人双手抱胸,看见司南以后,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冷笑。

    司南赶忙收起自己的神伤,然而对方的目光不依不挠,他只能拉了拉帽檐,低头退出人群。

    他随手丢掉草帽,拉了一件别人拴在腰上的外衫套在身上,然后闪入小巷,一跳一跃之间,消失不见了。

    回到住处,沈清溪因为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再次卧床不起,迷迷糊糊之间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宋言希守在床边看着丫鬟给她灌药。

    司南眼眶微红,快步走到宋言希身边低声说:“尸体七具,没见到那个哑巴。但现场发现了打斗痕迹,对方来的是高手。还有,我去的时候,他们还有人守在现场,发现了我,不过被我甩掉了,没跟上来。”

    宋言希听完后扭头,看见一双睁大的双眼。

    “哑叔逃了,是吗?”话刚出口,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鬓角,她好像终于肯接受这个事实了,又不得不问:“我妹妹呢?”

    司南咬了咬下嘴唇,才让眼泪不至滑落。

    沈清溪绝望地闭上双眼,眼泪不断线地往下流,鬓角湿透。

    宋言希静静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紧紧抓着被子的手,良久,他才说:“仇总能报的,只要你能活下去。”

    闭上的双眼倏地睁开,再次看向这张冷峻到让人觉得冷漠的脸,眼神从绝望的悲伤转向坚定的仇恨:“那些人是不是你招来的?你怎么知道我胸前有胎记,这胎记是不是祸端?我不是他们的女儿……那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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