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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储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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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宴文

    宗朔在扬州事务繁多, 并没能时时陪在谢小盈身边。

    谢小盈倒是一贯擅长自己找乐子,三五不时约上母亲、长嫂及昌南伯夫人到行宫里来打牌,在昌南伯的引荐下, 也与当地几位诰命夫人打了交道。

    谢夫人因是白身,一向没机会与这些官夫人正经交际, 在对方跟前都要矮上一头,就更不必提谢小盈的长嫂徐氏了。但如今借着贵妃的东风,这些官夫人个个都对谢家十分礼遇,谢夫人与徐氏总算能与大家平起平坐了。

    现下谢小盈已是贵妃之尊, 即便她在舞文弄墨、吟诗作画上略逊几分,这些大家闺秀出身的官家夫人等闲不敢瞧她笑话。看得懂的谢小盈参与一两句,如遇到不懂的地方,谢小盈就大大方方地说自己不会, 自然有人越上前来替她讲解, 还要恭维两句贵妃行事磊落坦荡,不作藏掖。

    由上而下的人际交往终归是更为轻松,谢小盈举凡表现出一些礼貌的宽待,便能赢得当地夫人们的一致称赞。即便她偶有不快, 落了脸子, 也都是旁人自省自察,没人会置喙贵妃哪里做得不妥帖。

    谢小盈如是,宗瑶亦如是。她与外家的两个表姐玩得极为亲厚, 宗瑶头一回和同龄的女孩们玩耍, 多少说话做事上有些唐突,云妙只比宗瑶大一岁, 两个小姐妹偶还有些摩擦, 云如却已经很懂事了, 常能从中斡旋平衡,姐妹三个的感情自然与日俱增。从小到大,宗瑶身边的都是哥哥,头一回接触两个姐姐,十分新鲜。两个姐姐带着她赏花看鱼、翻花绳、过家家,都是文雅的游戏,但丝毫不逊于跟在宗璟屁股后面爬假山挖泥巴的乐趣。宗瑶愈发乐不思蜀,有几日直接住在了外祖家,根本没回行宫。

    对父母兄嫂,谢小盈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但宗瑶到底才五岁多,谢小盈思来想去,还是让荷光亲自去跟着她,荷光对谢家也熟悉,有什么事往来知会,总是方便。

    时光匆匆,转眼天气凉爽下来,入了九月。

    在扬州的逍遥日子被迫画了句点,圣銮归京,谢小盈再一次话别父母,跟着宗朔登上御舟,启程回宫了。

    宗瑶与云如云妙分别,伏在谢小盈膝头哭得撕心裂肺,谢小盈一个劲儿地安慰:“你若喜欢与表姐妹往来,你二舅舅家在京里,他家也有个表姐,叫云姗,与你一般年岁。等回了延京,娘娘叫你去找云姗表姐玩,好不好?”

    宗瑶根本不记得襁褓里她与云姗玩得也很亲睦,只想到与云如云妙两位姐姐一分别就是经年难见,泪眼汪汪地拽着谢小盈袖口问:“娘娘,可不可以接云如姐姐和云妙姐姐进宫啊……我是公主啊,叫她们陪着我不可以吗?”

    谢小盈点她额头,“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逼迫你的姐姐们与父母家人分别呀!叫你离开爹爹娘娘,你会愿意吗?”

    “那娘娘不是就进宫了?”

    “我……我那是嫁给你爹爹了!”谢小盈被女儿问得失笑,“不一样的,她们总不能嫁给你爹爹,那不是辈分乱了套了?”

    宗瑶懵懂,只问:“那她们是不是可以嫁给我阿兄?”

    谢小盈气得直捏宗瑶湿漉漉的小脸蛋,“竟会胡说八道!少来乱点鸳鸯谱了,要叫你爹爹知道,非要揍你不可,以后不会提这个了。”

    她话音方落,便听宗朔在身后道:“说什么呢?朕怎会揍朕的宝贝公主?”

    男人颀长身影落在船舱里,谢小盈回首,宗朔不知什么时候登上她们的船来,几步走到这母女两个身边,伸手在宗瑶泪痕满面的小脸上擦了擦,“无忧,怎么回事?哭得这么可怜,爹爹都要心疼了。”

    宗瑶压根没把谢小盈的教训听进心里去,当即扑进宗朔怀抱。她如今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已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皇帝,权倾天下,是最最尊贵的人,但对权利的使用与否,还丝毫没有概念。宗瑶攀住宗朔的手臂,宗朔便使劲把女儿抱了起来,宗瑶立刻央求道:“爹爹,我不想和姐姐们分开,我想要云如和云妙姐姐陪我一起回宫。”

    宗朔闻言一怔,他并没见过谢家这两个女郎,只听谢小盈提及过其次,是她长兄的孩子。

    他下意识地想要应允宗瑶的请求,但想着谢小盈方才定然是没答应,女儿才会来求自己,于是他征询地问:“无忧说得并无不可,叫她们入宫给公主做个伴读也是使得,权当抬举你家里了。怎么?你是觉得她们不好吗?”

    谢小盈同样愣了一秒,她全然没想到,宗朔居然会在这个事情上顺着女儿,她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反问:“陛下,京里距扬州那样远,那两个小丫头最大的才八岁,小小年纪就叫她们骨肉分离哪儿成呢?何况,女儿家要悉心教养才长得好。带进宫里,到底是叫她两个给无忧陪读,还是叫我一个陪读她们姊妹三个?”

    宗朔不以为然,语气轻松地说:“自是不能叫你亲力亲为,再选几个妈妈来伺候就是了。进京能做公主的陪读,以后你家这两个孩子,说亲嫁人都体面,女儿家都不妨事,来日朕赐她们个郡主的封号也无妨。”

    谢小盈根本不吃这套,坚定拒绝道:“封得再光鲜,都比不过能在父母身边长大自在。若要无忧小小年纪离开咱们,陛下能舍得?那是我兄长的孩子,他们夫妻疼爱女儿,与咱们的心情是没分别的。无忧若缺玩伴,回了京里,再召我二兄家里的云姗也是一样的。”

    宗朔被讲得哑口无言,只好掂了掂怀里哭唧唧的无忧,小声抱怨:“不行呢,你娘娘不许,爹爹也没法子。”

    无忧已哭得累了,她趴在父亲肩头,歪着脑袋朝船舱外头看,船已起航,就算爹爹答应,再去传召两位表姐恐怕也来不及了。她抽搭着,很不高兴地嘟哝:“爹爹是皇帝,明明说话比娘娘管用的。”

    宗朔听笑了,“是皇帝也没用,傻孩子,就算是皇帝,朕回到了你母亲身边,也只是寻常丈夫、寻常父亲,要听你母亲的安排呢。”

    无忧似懂非懂地看了眼爹爹,又看着旁边绷着脸的娘娘,最后只好叹气:“原来娘娘这样厉害,早知道,我就不找爹爹抱了。”

    说完,无忧一扭身子,朝谢小盈伸出了胳膊,抻着脖子撒娇:“娘娘——”

    宗朔瞪眼:“怎么回事?朕说话无用,无忧就不要爹爹了?”

    “爹爹上了船就忙呢。”无忧钻进谢小盈柔软又馨香的臂怀,“只有娘娘能陪我。”

    谢小盈拍无忧撅起来的屁股,“你爹爹忙还能记得来看你,你就更该多和爹爹亲热了,以后不许这样说话,知道了吗?”

    教训完,她才抬眼,朝叉腰气结的宗朔轻笑,“陛下进去看看珩儿吧,他醒着,正发怔呢。”

    宗朔拿这母女两个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集中精力,去与年幼懵懂的儿子培养感情了。

    ……

    启程没隔几日,便是宗珩的两岁生辰。

    因周岁在谢小盈的坚持下未曾给宗珩大办,宗朔始终想寻个机会,为他庆一庆,更重要的,则是在朝臣前表露出自己对幼子的重视。

    谢小盈不大同意,却在这件事上有些拗不过宗朔的坚持,只好任他在御船之上大开筵席,将随扈的官员传来登船宴饮。

    宗珩虽然已经两岁了,性子却与无忧显得不大一样。无忧早早就学会了说话,且表达欲旺盛,很爱对着父母撒娇,哪怕说的话让大人听得不明不白,无忧也始终坚持着阿巴阿巴。

    但宗珩至今,都是个偏沉默的性子,若非饿极了、困极了,偶尔哭闹两声。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定定地对这个世界观察,像个冷峻的旁观者。

    谢小盈起初十分担心孩子的性格有问题,好在宗珩十分爱笑。不管是她来逗,还是宗朔来逗,宗珩都会给面子地咯咯乐两声。他也知道与姐姐亲近,在船上两个孩子一起睡,一觉醒来,宗珩都是抱着姐姐的手,有时候是啃在嘴里,有时候是压在脸下头。无忧抱怨手上都是弟弟的口水,宗珩就咧着嘴,露着小乳牙,笑出罪魁祸首、死不悔改的风采。

    生辰这日,宗朔让乳母将孩子抱了过去,在朝臣跟前露了露脸。

    宗珩竟很给他爹撑场子,一贯不爱说话的性子,到了酒席上,却主动喊了一声“爹爹”。宗朔高兴坏了,当众抱着儿子掂了两把,才让人把孩子抱回来。

    当晚,宗朔带着几分醉意回到谢小盈的船上,停不住地夸宗珩聪明懂事。

    谢小盈无奈,她已经习惯了宗朔这个看自己孩子怎么看怎么好的画风了,只是宗珩到底身份不一样,谢小盈仍提醒他道:“这种话陛下与我私下说说就是了,千万别和旁人讲,珩儿这么大了,都还不怎么会说话。陛下到外头去夸,旁人反倒愈加笑话珩儿。”

    “哎,你不懂。”宗朔得意极了,“这叫贵人语迟,他命格好,晚两年说话不碍的。”

    谢小盈无语,无忧当时开口早的时候,宗朔可不是这么说的,当爹爹的,哪能这么双标?

    宗朔心情好,拉着谢小盈还商量:“朕来的时候不是还应允了你,要带你和无忧下船沿途去转一转、开开眼界?朕今日看过舆图了,船行再有十余日,便能到豫王藩地边界上。朕打算让船靠岸停几日,带你们母子三个,一道去看看豫王。”

    谢小盈听着便心动,出门一趟,若能多去几个地方玩儿自然是好。

    尤其这一路憋闷,无忧恐怕待不住,能叫小孩子看看万里江山,也不乏是件寓教于乐的好事。

    只她心动没几秒,听到乳母在隔间里哄宗珩,很快又冷静下来。

    单是今日让宗珩出去见那么多外人,她心里就颇担心了,再带这么小的孩子下船去,若有个水土不服,古人医术有限,孩子身体出状况怎么办?

    她便道:“陛下若要去见豫王,不如就单带无忧去吧?她五岁了,我让薛妈妈照顾着,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正巧陛下带她散散心,免得她总挂记着表姐的事,郁郁寡欢的。珩儿还小呢,我留在船上照看他,别叫他出去颠簸了。”

    宗朔一听就笑了,“你这糊涂账,怎么算的?朕是为着无忧才去见豫王吗?自然是为了咱们珩儿。豫王是朕的亲弟弟,最忠心不过。朕的算计考量,要有他知道,朕才能放心。珩儿年纪尚小,正该与他四叔培养感情的时候。他四叔家里兄弟也多,彼此认识认识正好。”

    “……”谢小盈闻言短暂沉默,宗朔的暗示再明白不过。

    宗珩才两岁,难道宗朔现在就考虑起未来储君的安排了?

    她抬眼望向宗朔,心里一阵茫然,太子之位,干涉地固然有她与家族的地位和未来,可更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与江山天下、黎民百姓吗?宗朔怎么这么轻易就拿定了主意?

    她忍不住郑重规劝:““陛下,这才两岁的孩子,哪能看出什么日后的成就?兹事体大,陛下大可不必现在就做出决定来。等孩子们再长一长,读了书、进了学,看看他们品性与智慧,你慎重考虑过再定也不迟啊?”

    宗朔本是酒意上头,正熏熏然,听谢小盈冷不丁这么严肃的一番话,霎时间便清醒了过来。

    他第一反应本是觉得谢小盈还没明白他要许给她的究竟是什么,可仔细咂摸对方这番劝谏,谢小盈又是清清楚楚地领悟到他的意图了。这样的情况,她还想要他考虑什么?

    宗朔诧异地望着谢小盈,她言辞里的谦逊与推让都不曾作假,女人眼神里的真诚那是再昭然不过的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想,谢小盈总不会是觉得,若宗珩没有继承大统的本领,他还会考虑宗琪或宗璟吧?

    宗朔不得不把话挑明了,认真说:“盈盈,朕若来日立你为后,珩儿便是咱们的嫡子,他继承朕的江山乃是名正言顺,任何其他兄弟若妄图染指,那都是谋逆的重罪,朕绝不会轻饶。珩儿长大或有不佳之处,朕都会悉心教导,循循善诱,即便真有什么意外,朕不得已要立旁人,那也必定是朕与你其他的孩子,这就端看朕与你有多少福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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