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言狗语
“一回家就欺负罐头，不知道先收拾一下行李吗？”
郭婧把行李箱推到客厅中央后打开，提高声音催促傻站的女儿。
“你这次怎么带两个箱子回来，这么多……怎么还有裙子？夏天还有好几个月……” 郭婧蹲下身整理箱子里摆放整齐的衣物，看着春夏秋冬齐全的装备疑惑。
温乔抱着相机跑到郭婧面前，拽住她的手腕。
“妈，你也给罐头拍一张照片呗。”
郭婧瞥一眼相机，“不拍，我不会用你们摄影师的专业设备。”
“哎，很简单的，你拍一张吧，我哄不好了，你帮我哄哄。”
温乔把相机塞到母亲手里，讨好地冲她笑笑。
郭婧妥协地拿起相机，在温乔的指示下把镜头对准还在生闷气的小柯基。
“罐头，姐姐不是故意的，转过来我们拍张照片好不好呀，不要拿屁股对着我了……对对，我们罐头真可爱，呀呀呀，吐舌头……”
郭婧熟练地给罐头连拍了好几张，捧着相机沉浸式欣赏。
温乔小心观察母亲的反应，试探开口：“妈，你给罐头拍得怎么样？”
“我的摄影技术跟你不相上下吧，你看这小短腿真可爱，这小脑袋，哎呀……”
“妈，所以你觉得罐头是可爱的狗吗？” 温乔刻意加重“狗”这个字。
郭婧会错了意，使劲把相机推到温乔胸前，没好气道：“罐头不可爱，你可爱啊？快给我理行李，理完吃饭！”
温乔用力点头，一句也没敢反驳，等郭婧走进厨房才悄悄走到罐头面前蹲下，放轻声音跟小狗服软：“罐头，我平时对你不错吧，你可别吓唬姐姐。”
她用力闭上眼睛，整张脸皱在一起，举起相机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睁眼！
救命！小狗真的变成人了！
——
吃完饭后温乔独自围着罐头研究，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实践探索，她暂时总结出两条诡异的规律。
第一，当她是摄影师的时候，镜头下的小狗会变成符合对应形态的人。
第二，镜头包括但不限于相机镜头、手机镜头和电脑摄像头。
温乔拿着手机对准桌子下面扒拉狗粮的罐头，镜头里的小女孩天生大大咧咧，专注吃肉满嘴油光，毫不在乎形象。
温乔觉得可爱又新奇，控制不住地点击屏幕，画面片刻定格。
手指接触到拍摄按钮的一瞬间，温乔僵硬地顿住，这种无法用自然规律解释的照片不应该存在。
她之前举着相机和手机试验很多次，都没敢真的拍照，刚刚走神的时候却意外拍下第一张照片。
她心跳加速，缓慢地移动手指点开相册，放大最新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罐头正张大嘴努力干饭。
奇怪的角度和画面，但意外生动有趣。
还好是狗。
温乔舒出一口气，激动地把手机换成相机，再次将镜头对准罐头按下快门键，抓住小狗埋头大吃的画面。
就在拍摄完成的那一秒，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温乔没想太多，伸手拿到眼前。
竟然是mu的消息。
【恭喜你成功签订合约，欢迎加入公司。】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签订合约了？
温乔的眼神缓缓飘到相机上。
不会吧？
不会是她刚刚用相机拍的照片吧……
温乔面色凝重，艰难地消化这个离谱又合理的消息。
好消息是，她可能找到工作了。
坏消息是，这工作不太正常啊！
温乔点点mu的头像，又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已解锁“同声传译”功能，请问是否使用？】
温乔试着回了个“。”
这次消息成功发送。
【已开通。】
又没了。
她没说要使用啊……
温乔卷起毛衣袖口，试探着举起相机对准罐头，手机响了几声。
【“我姐知不知道我生气了啊，怎么不来哄我！”】
【“就知道拍拍拍！”】
【“快哄我！就用那个肉罐头哄我！”】
——
温乔坐在沙发上盯着吃肉的罐头发呆，阳台的窗户半开，楼下的嬉戏声伴着几声狗叫吵得她思绪更乱。
十分钟后，郭婧从房间里出来，只看见一人一狗对坐的奇妙场景。
“干嘛呢，灵魂交流啊？”
郭婧走到温乔身边轻轻推了下她肩膀，温乔猛的清醒过来，转头看向母亲，眼里闪着光。
“妈，我去楼下转转，马上回来！”
不等郭婧回答，温乔就带上手机冲出门，飞奔下楼。
小区里不少饭后散步消食的人和撒欢狂奔的狗，温乔很久没见过这场面，贴着石阶躲开快要失控的哈士奇，顺手举起手机对准它。
镜头下狂奔的高个男孩张开嘴大笑，厚厚的刘海被风吹得分叉，两个手腕上的深灰色手环发出不规则的光亮，及时制止他疯狂乱跑。
温乔放下手机，盯着后面卷发男生手里的灰色牵引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手环就是牵引绳，怪不得手环一亮，哈士奇就乖了，这是被主人扯住了命运的手腕。
温乔把头上的毛线帽往下拉了拉，偷偷追上另一条路上跑过的长腿田园犬，看样子是门口保安室养的大黄。她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眼角笑出了几条皱纹，看起来像个对狗狗图谋不轨的怪姐姐。
但温乔只是逐渐接受了摄像的新技能，她不仅接受了，甚至还觉得有趣。
看着小狗变成人，脸上有人的喜怒哀乐，有时又借人的外壳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其实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比对着被人控制住摆出僵硬造型的小狗拍照舒服多了。
温乔跟着大黄拐过小区里人流量最大的中心喷泉区，走到略显凄凉的杂草区。她距离大黄五步远，一直不远不近地盯着，直到大黄摇着尾巴停在一块寸草不生的荒地上。
温乔扒拉开小路两边伸过来的长枝看过去，下意识张开嘴巴，一股冷风直接灌进嘴里，她被呛得咳了两声，因为害怕暴露位置，她抬起手紧紧捂住嘴。
她实在是太震惊了。
不仅是看到小区里藏着这一小块荒地震惊，主要是看到了荒地上整整齐齐排列的一排狗，大小不一品种各异。
大黄冲着对面的同伴小声地叫了一声，随后高低起伏的吼叫声响彻小区。
温乔握紧手机，她高度怀疑这些狗狗是在约架。
一群狗对一个大黄，有点欺负狗了吧？
温乔把手机解锁，点开相机发现镜头下的人个个表情严肃，她赶紧退出，在联系人一栏找到保安室的电话。
刚要拨出去，信息栏就跳出来一条消息。
【mu: 请问是否使用“同声传译”功能？】
温乔把它划走，重新点开通话界面。
下一秒她又被打断。
【mu: 是否使用？】
真是锲而不舍。
温乔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一秒后还是果断划掉了这条消息。
划掉消息就好像是跟这位奇怪的网友划清界限一样。
她这次反应迅速，毫不犹豫按下通话键。
按下的时候屏幕上突然出现mu的语音通话申请，温乔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因为惯性碰到了绿色按键。
手机里传出低哑的男声，音调没有起伏，听不出丝毫感情。
“以下为实时语音转换。”
“好的，大家的诉求我都了解了，请大家相信我，我在小区门口呆了这么多年，没人比我大黄更了解这里的环境了，我一定为大家选择一个最好的休闲中心！”
？
什么东西？
温乔紧张地按下红键，生怕声音吸引不远处的狗狗们，可是按键毫无反应，电话根本挂不断。
她抬头瞥了眼草丛中跃跃欲试的狗狗们，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汪汪汪的吵闹声完全盖过她的声响。
“要大一点！我要练飞盘，下周就是跟隔壁小区的飞盘大赛了！”
“我也是！我要让隔壁小区的青果心甘情愿叫我大哥！”
“老大，找一块风景好一点的地呗，我们舞蹈队排舞累了还能舒缓一下心情！”
“一定要隐蔽一定，不然我们合唱团一排练又被发现了……”
“就是你们合唱团暴露了位置，你们不能小点声吗！”
“就是！”
“我们合唱团就是要大声练的啊……”
“好了！安静！我们现在举手表决，一号，25栋楼旁边空地，选一号的举手……二号，浆果森林，举手！三号……”
后面的话温乔没怎么听，她的注意力全都黏在眼前整齐举爪的小狗们身上，看着一排狗狗默契抬起右前爪又一起放下，她默默低头，为自己之前浅薄的认知感到羞愧。
谁说一群狗狗聚在一起狂叫就是约架的？人家明明是在正经开会，而且非常有秩序。
哎，是她眼界小了，自以为当了几年宠物摄影师，就懂小狗了。
其实小狗的世界比她想得深奥一点，又单纯一点。
温乔还在反思，语音电话自动挂断了。
她抬头看到一群狗朝各个方向散开，大黄抬头挺胸朝这边走，她赶紧弯腰转身，放轻脚步原路返回。
还好就一条路，温乔不至于在小区里迷路，很快又回到主路上。
她点点还没灭掉的屏幕，想了想打下两个字发过去。
【谢谢。】
对面立刻回复。
【mu：我是为了大黄。】
温乔了然地笑笑，对这个住在她手机里的mu加了点好感值，她收起手机，哼着歌慢慢走回家。
手机又显示新消息。
【mu：我刚刚算是帮了你吧？那你可以不要总想着删好友吗？】
温乔认真思索片刻，她戴着毛线手套，艰难地回复四个字。
【你叫什么？】
她刚刚算了下，这个mu看起来对她有些了解，可她对mu一无所知，没见过面，不知道名字。
很不公平。
【mu：我说了你就愿意加入公司吗？】
温乔扯扯嘴角。
【不可能】
加入一个来路不明、强制签合约、工作内容和工资都不透明的公司，她是疯了吗？
摄影变人和同声传译这些只是附带的有趣技能，完全不够让她妥协，而且谁知道这公司的神奇技能都是哪来的啊，万一有危险呢。
她又不傻。
手机没有再收到回复，闲着也是闲着，温乔点开相机收集路上碰到的小狗拟人状态。
前面两米就是一楼大爷养的吉娃娃橙皮，圆脸小女孩裹着红底绿条纹棉袄谨慎地挪动，目不斜视，遇到对面蹦着打招呼的法斗时瞬间低头，迅速抬手挡住脸。
温乔同情地看了眼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狗。
橙皮忍忍吧，冬天熬熬就过去了，明年就不流行这款了。
跟着橙皮走了十几米，温乔实在看不下去那辣眼的颜色搭配，举着手机换了个方向，寻找其他有趣的小狗。
手机镜头略过铁栏杆外的广告牌，绕了半圈重新回到小区里的热闹中。
温乔迟疑了一瞬。
她刚刚似乎在马路对面的广告牌上看到了喝咖啡的萨摩耶。
她的镜头下竟然还能看到小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