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纸鹞!”张语还是看见了她,追了上来,“你去哪里?”
“我……”钱纸鹞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怕听到张语跟她说他要搬回家住,哪怕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可她现在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个事实。
她低着头,试图绕开张语:“我回宿舍。”
“等一下。”张语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系在了钱纸鹞的腰上,“你裤子脏了不知道吗?”
“知道。”那是她在草地上躺了一下午弄脏的,钱纸鹞不甚在意,要把衣服还给张语,“沾上露水而已,等下就干了。”
就说她根本就没察觉,张语也不知道她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
“你来月经了。”张语说,“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带卫生巾?”
“嗯?”
钱纸鹞大惊,随即她明白了腹部的不适并不是因为什么着凉,而是……
看这反应就知道她什么都没准备了,张语叹了一口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买卫生巾。”
“喂——”
小卖部人来人往的,一个男生去买卫生巾要被人笑死,钱纸鹞想说她回宿舍找同学借就行了,然而张语一双长腿跑起来飞快,根本来不及叫住他。
把钱纸鹞一张脸羞得通红。
像卫生巾这种东西,一般女孩子都会装几片在书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并不是钱纸鹞没有做女生的自觉,实在是她的月经太不规律了,三四个月都不来一次,赵清澜知道后也带她去检查过,喝了一段时间中药,但是并没什么效果,加上钱纸鹞自己都不上心,不来月经更好,她省到多少麻烦。
久而久之,钱纸鹞都忘了自己会来月经这回事了。
可是,明明是她自己的事,却总要麻烦张语,张语对她这么好,她还老欺负他……想到这里,钱纸鹞更讨厌自己了,她知道自己什么德性,她没朋友不是没原因的,换个人谁受得了她,也就是张语倒霉才摊上了她。
够了钱纸鹞,不要再拖累张语了,他有什么义务照顾你?
钱纸鹞想,就算是妈妈,好的时候也会叫她宝贝,还不是选择男人而放弃她,更何况张语呢,谁又能保证张语会永远容忍她。
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地平线,钱纸鹞不想等了,与其哪天张语跟她说再见,跟她说抱歉,倒不如她自己识相地滚蛋好。
张语买完卫生巾回来,钱纸鹞已经离开了。
大概是先回宿舍了吧,纸鹞也真是的,都叫她等一下了。
张语无奈,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想找个认识的人替他把卫生巾转交给钱纸鹞。
一层层走廊就像夜幕中的一条条光带,不时有人走过,张语抬起头,从他站的这个地方看去,最多就能看见个半身。
此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楼上传来一阵争吵,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二楼的一间宿舍门被猛地踹开,钱纸鹞冲到走廊上,翻身骑在栏杆上,紧接着后面又涌出一群人,呈半圆形包围了她,并试着向她靠近。
钱纸鹞指着那群人,崩溃地大喊道:“谁都别过来!”
“好好好,不过来,”陈老师张开手臂拦住身后的人,“你先冷静!冷静!”
张语当即吓得魂飞魄散:“纸鹞!”
听见有人叫她,钱纸鹞低头往下看,对上那双泛着泪光,愤怒又破碎的眼睛,顾不得规矩,张语拔腿就往女生宿舍楼上冲,他不明白,不过跟钱纸鹞分开十几分钟,怎么就发展到跳楼这一步了。
“啊——”
楼上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张语刚到楼梯拐角,余光撇见外面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这一刻,张语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了,连跨数级台阶的步子一乱,膝盖重重磕在台阶锋利的边沿。
宿舍楼前的空地上,钱纸鹞仰躺着,浑身剧痛,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夜空,而后视野内出现了张语的脸,苍白的,惊慌的,无措的。
张语跪在钱纸鹞身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伸出手又不敢碰她,钱纸鹞眨了眨眼,鼻子一酸,委屈的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淌下。
周围响起杂乱的脚步,老师和同学们都赶了下来。
“打电话叫救护车!”
“还好,没晕。”
“先别碰她!”
“都散开,散开!”
……
……
钱纸鹞被救护车拉走了,张语却没被允许跟着同去,老师驱散了围观的人群,他拽住钱雨欣的胳膊:“怎么回事?”
“她偷了钱……还不肯承认……她就说要跳楼……”钱雨欣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话说得语无伦次的,她也没想到钱纸鹞真的说跳就跳了,“她……”
“不可能,”张语打断她,“纸鹞不可能做这种事。”
如果说刚才钱雨欣还有点愧疚的话,那么在听见张语如此笃定的语气后,她却反而恼怒了:哪种事,偷钱,还是跳楼?
那意思是钱纸鹞没偷她的钱,跳楼也是被她们逼的咯?
张语凭什么就这么相信钱纸鹞?
钱雨欣甩开张语的手:“怎么不可能,人赃并获,钱纸鹞就是小偷!”
医院里,陈老师守在钱纸鹞病床前,想到自己职业生涯差点断送在这个学生手里,心里一阵阵后怕,钱纸鹞跳下去的时候,他也差点被带走。
好在是二楼,只摔了个右腿骨折,如今已经打上石膏了。
“你说你,有话好好说嘛,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是这么个证法,”陈老师看着她那条腿,“性子这么烈,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受罪。”
钱纸鹞不想听他说话,把头扭到一边去。
陈老师败下阵来,目前先安抚学生情绪要紧:“好了好了,老师现在相信你没偷她的钱。”
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钱纸鹞既委屈又愤怒,当时她一回宿舍就被老师同学质问,就因为只有她曾一个人留在宿舍过,就断定是她偷了钱雨欣的钱。
什么叫“现在相信”?钱纸鹞刚想坐起来跟陈老师争论一番,赵清澜和钟庭金姗姗来了。
“哎陈老师,你好你好!”赵清澜堆起笑脸,“这大晚上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学生之间一点小摩擦,常有的事。”陈老师摆摆手,接过钟庭金递过来的一支烟。
钟庭金啪地按下打火机凑过去。
“啧,”钱纸鹞皱着眉头,“医院里不让抽烟。”
钟庭金尴尬地收回手。
“啊对对,不能抽。”陈老师夹烟的手拐了个弯,把烟别在了耳朵上,起身告别,“检查都做过了,除了这条腿,其他没什么大碍,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劳动基地。”又叮嘱钱纸鹞,“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你好好休息。”
过去是不可能过去的,钱纸鹞凭白无故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心里对陈老师颇有怨言,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配做什么老师。
钱纸鹞再次把头撇向一边,连再见都懒得跟他说一句。
见钱纸鹞对师长大不敬的态度,钟庭金生怕她得罪了老师,忙替她找补,追了上去:“陈老师,我开车送你回去。”
陈老师一走,赵清澜脸上的假笑就装不下去了,拖了把椅子坐下,二话不说点了根烟,狠狠嘬了一口,一根烟燃去大半。
钱纸鹞以为是自己在学校惹事让她心烦了,也顾不得指责她在病房里抽烟,心虚地叫了她一声:“妈妈?”
赵清澜看了她一眼,缭绕的烟雾背后是她疲惫的脸,并没有说话。
钱纸鹞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还不是那些姓钱的。”赵清澜并不打算瞒她,“我们家下水道不是堵了嘛,找人来通说是化粪池的问题,要把底下挖开。”
“然后呢?”
“然后?”说到这个赵清澜就冒火,声音都不知不觉拔高了几分,“然后我就请人把化粪池挖开,挖出来的土暂时堆在门口,我们自己家门口诶,隔壁那个死老太婆跑来鬼叫,不让我们动工,说会影响她家风水。”
钱纸鹞不可思议地叫道:“她有病啊!”
“鬼知道。”赵清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开始还好好和她说,那些土过几天就铲走,她死活不肯,我就跟她吵,她说她家要是不好了就是我们害的,我说是啊,谁像她家一样天天死人的。”
赵清澜一句话把老太婆气得半死,只因为她四个儿子死了三个,最听不得别人说这话,当即哭天喊地打电话叫人,虽然她就剩那一个儿子了,可她家亲戚倒不少,前前后后来了二三十个人,把钱纸鹞家围得水泄不通。
施工的师傅一看那阵势,吓得扛起电钻就跑了,说什么也不敢接她家的活儿。
钱纸鹞问:“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放着吧。”赵清澜也头痛不已。
“放着?那土堆在门口不是更影响她家风水,还不如让我们尽快修好。”钱纸鹞摇头,“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
“心歪,”赵清澜把烟头扔进一次性纸杯里,“你真以为那些人在乎的是一堆土吗,不过是不想让我们好过罢了,没事找事。”
这下连带着钱纸鹞也染上了几分郁闷,原来在她去劳动基地的这两天里,赵清澜也过得不轻松,她忍不住去想,如果爸爸还在的话,那些人肯定不敢这样对她们。
想到这里,钱纸鹞问道:“钟庭金呢?”
“他怎么?”
“那些人来找你的麻烦,钟庭金就躲起来吗?”钱纸鹞忍不住嘲讽,“你不说找个男人就是为了有个依靠吗,这时候他怎么不出来帮你?”
“都是你们姓钱的人,你想让他被打死吗?”赵清澜清楚钱纸鹞怎么想的,“他要是被打死了你倒是高兴。”
钱纸鹞耸肩,她并不否认,心说你也知道钟庭金见不得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