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裴茗光清清淡淡的目光，从慕沛身上扫过，看向她：“夫人，在看哪里？”
“夫君大人。”崔莺莺的头慢慢靠近他，她捂着嘴，打个哈欠，像是飞回鸟巢的幼鸟，对他充满了无限的依赖之情：“我好冷。”
女人的声音太过甜美，那眼睛似乎也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崔莺莺憋着嘴，小声嘀咕一句：“这牢里也太潮湿了，我该不会要生病了吧？”
“不会的。”裴茗光的手扶着她的头，感受着她肌肤的温度，是有些凉。随后，他打横抱起崔莺莺，走出门外，“慕大人，就跪到明日醒醒脑子，不会太勉强你罢。”
慕沛眼神慌了，道，“是！”
她趴在裴茗光的肩头，悄悄的，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
慕沛打量的目光又和裴茗光撞上了，被警告了，真是稀奇，这位首辅大人最会拿捏人心，他似乎也不太知情，首辅夫人有两幅面孔。
这变得有趣了。
从大理寺出来，外头已经是繁星漫天，灭火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
前头不远处的马车上挂着一盏灯，串着五色的珠子，样式精美，却是宫里的样式。这眼前的首辅大人是从内宫里出来，若是今夜没有纵火之事，他怕是像是往日那样歇在内宫，更不会来见她。
崔莺莺作为尚书府金尊玉贵的小姐，爹爹和娘亲唯一的掌上明珠，并未有多少心机。
可单纯，又能落得几分好？崔莺莺不要再抱有天真的幻想，需得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裴茗光。
“你一直盯着慕沛看，是什么意思？”裴茗光的言语里有淡淡的不悦。几乎是不做停留，将崔莺莺带走了，像是他一人的所有物，忌惮所有人的注视。
“那慕大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崔莺莺柔弱的，往他身上靠，道：“夫君大人，我们还是回家罢，我真的好困。”
裴茗光道：“少和他来往。”
崔莺莺都快翻个白眼送给他了，但依旧心平气和，应了一句：“好。”
回去的路上，马车外头偶尔又行人路过，听到有人在议论，提起长街上有一家铺子烧了精光。
摆在跟前，就是她最好的机会，崔莺莺小声说，“夫君大人，您说，今夜的火灾会是谁放的？”
“朝廷会给百姓一个交代。”他冷漠的说。
崔莺莺抱着自己的手臂，是极其感受到不安全的姿势，转瞬之间，就是释然的笑了笑：“或许宝华寺的大师傅说的对，荣华富贵眼前过，唯有保住一条小命才是要紧。”
她那样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想说又不敢说，纵火之人。
裴茗光不免有些对慕蝶衣这人憎恶起来，崔娘子自从嫁入首辅府邸以来，她不曾要求他什么，已经是一退再退，可慕蝶衣还是为了一己私利，居然如此滥杀无辜。
当年慕蝶衣为了夺取崔娘子手里的上上签，就买通匪徒杀人。
今日亦是如此作为！
崔莺莺说，“夫君大人，那些在大火里被烧死的人，真的好可怜。”
他低下头去，看来，崔娘子今夜真的是吃了不少苦，使得她都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嗯，幸好夫人没出事。”
“夫君大人似乎对我存在一些怜悯之情？”这么说着，崔莺莺又被他抱的稳妥了一些，夜色之中只听得到彼此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好似是在这男人的怀抱之中，就不用遭受苦难：“今日之事实属意外，夫君大人不必内疚。”
裴面光他垂下眼眸，面容俊美的如山间水墨画一般，到：“多谢夫人体谅。”
崔莺莺越发确定，之前的所思所想。
在今夜之前，她那位清心少欲的夫君大人，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裴茗光自来都是全是滔天的首辅大人，他对于无法掌控的变数，也会感到心烦意乱。
她要他为她挂心：“夫君大人抱着我，却是太受累了，我自己能走。”
听崔娘子如此言语，裴茗光只觉得两人的关系是生疏了，“你在责怪我，也是应当的。”
“不是的，我没有。”
裴茗光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无法给你一个交代。”
“你是觉得我是因为委屈，而使小性子？”她说话的时候脸都有些红了，露出小爪子，小小的反抗者。崔莺莺拍了拍裴茗光的肩膀，语气有几分着急：“你放我下来！”
天边闪烁着北斗七星，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裴茗光是不喜欢女人太过恃宠而骄，可面对她，还是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说：“夫人。”
他的头发紧的厉害，手抬起她的下颌，摸着她的侧脸，仍旧是笑吟吟的：“我们回家。”
他做的决断，无人可以反驳他。
“如果有很重要的事，我也不能留下来么？”崔莺莺问。
裴茗光握住她的脸，失了耐心，道：“没遇什么事，比回家更重要。”
“陈佳妍，她也被关进来了。”崔莺莺作势要从怀抱里下来，“我若是走了，她怎么办？”
话音未落，裴茗光的面色稍稍缓和，原来崔娘子不是在使小性子。可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样子。崔娘子这是在为别人担心，她都这个样子了，可又曾为自己想过？
她揪住他的衣裳，对上一双深情的眼，她心凉了几瞬，这人该不会见死不救罢：“夫君大人，你误会我不要紧。但求你帮帮陈佳妍，好不好？”
裴茗光好像是第一次，才意识到崔娘子她是个重情义的人，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满是柔情。他解释的说，“夫人放心，陈娘子已经被李大人送回府上去了。”
“李大人，可是李雪阳？”
崔莺莺冷哼一声，李雪阳是裴茗光的左膀右臂，那是绝对不可以和好友在一起的！
她已经一笔一笔记在小本本上了。
当然，崔莺莺又不傻，不能把这些话说给裴茗光听，于是，她换了个说辞：“夫君大人，要不是他约了陈佳妍出门放花灯，我们如何会遇上这样的糟心事？”
“你说的对。”裴茗光替她拢了拢鬓发，才应道，也不再为了这点小事，惹恼了崔娘子，他已经欠她够多的了。
……
崔莺莺身子自幼不大好，在大理寺呆了半夜，回来时就起了风寒。
倒是怕这一遭动静太大，害得庶妹和爹爹对她担忧，娘亲为她掉眼泪主儿，她自个儿强忍着，也不敢寻医问诊。
在喜鹊眼里就是自家夫人太过懂事，“偏您都忍着，什么话也不同首辅大人说。”
“有什么好说的？”她又不求他的宠爱。
“夫人性子就是太实诚，夫妻之间，哪能过成这样生疏，倒像是搭伙过日子似的……”
连崔莺莺身边的贴身丫鬟都这么说，可见外头又传成什么样。
今年暮冬，倘若她与裴茗光顺顺利利的和离，那便是再好不过。
“或许，我以前是会想要的。”崔莺莺摆摆手，说，“可现在成了首辅夫人，便什么都不敢再祈求。”
“夫人，可是怕被景仁宫那位抓着了小辫子？”喜鹊还能不知道原因啊，气的不行，“那位娘娘可是爱大做文章，夫人您这是为了大人忍的，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崔莺莺瞧一眼外头听墙角的冬满，不应声。
得让裴茗光对她更怜悯，所以，她得收起自己原先的那些小性子。
冬满也是误认为夫人是一心为了不让裴茗光担忧，才会如此，麻溜的把原话往宫里头传。
喜鹊“哎呦”一声，都快哭了，“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裴茗光到底是被众人拱了回去，连带着景仁宫那位，都差遣了宫女过来送了一株二十年的老参。美名其曰，要给崔莺莺补身子用的。
“大人也是太尽忠职守了，怎么能连家门都不入呢？夫人，她真的不生气么？”
裴茗光不动声色，见着慕蝶衣唱戏，真还以为，经过这一事，他们还能坐下来说话？
可是把哄皇帝的本事，在他身上使了？真当全天下就她一个聪明人，其他的，都是蒙在骨子里的傻子，“臣就替夫人，多谢贵妃娘娘。”
慕蝶衣苦笑，只暗骂慕沛是个蠢货，坏了她的大事！她是派了一群人去刺杀陈佳妍，可等人过去的时候，人就已经被慕沛带走了！
全天下都知道慕沛是她的人，关了崔莺莺，自然也就是觉得是她的主意！
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让外头的人，以为是她在故意为难崔莺莺。
如今，怎么办才好呢？便想鹏裴茗光能对崔莺莺好些，别让崔尚书身后的那批清流朝臣上书弹劾她，“来日呢，等夫人身子好些，大人再携夫人一道进宫。”
出了宫门，裴茗光就把这东西丢给了冬满，让他拿去喂狗。
哪里还敢让崔娘子在吃景仁宫的东西！甭管是好的坏的，都不能进首辅的门，便是景仁宫安插在府里的细作，也被他打发的远远的，别找死的，在崔娘子跟前瞎晃悠。
回到府里，那是安安静静的。
崔莺莺卸了妆发，素衣如雪，满脸的憔悴之色，像是一尊静卧的观音相。
裴茗光在门口，稍微站了一会儿，他身上沾着木兰花香，怕熏到了她。
崔娘子难得话不多，清冷素雅，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她正在与喜鹊说话，喉咙里不大舒服，咳嗽两声，“不用忙，我等会儿蒙着被子，捂出一身汗来就好了。”
“夫人，这怎么行呢？老爷要是知道了，该做心疼您啊！”
“那就管住你的嘴，别让爹爹知道。”崔莺莺拧着眉，嘱咐道。
“那倘若是我说的呢？”裴茗光心里有些不大滋味，他都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崔娘子这般，懂事两个字，实在是和这位无缘，他也不需要她委曲求全做到这份上。
她当下用手捂住了脸，“夫君大人，您别走近。”
这举动，明眼人是瞧得出这是不想让她的病传染给他。
以前的崔娘子也在意他，可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人前人后，总是端着一副贤妻良母的架子。
事事为他着想。
裴茗茶不经在思考，他是不是把崔娘子的品行掰得太过了？生病了也不会说，还有一点的傻气？一点都不像是岳父大人养出来的娇小姐。
在裴茗光跟前逢场做戏的样子，崔莺莺真是做的越来越得心应手，“夫君大人，明日再来罢。”
她本来就在指望着裴茗光施舍的怜悯，来维护场面上的体面，只要想明白这件事，她也就觉得没什么。
“听闻，夫人不肯吃饭。”裴茗光会意，一定是太想他的缘故，拿她没办法，宠溺的说，“这怎么行？”
她拒绝与他同桌吃饭。
等等，在裴茗光之前，她就让人去天香楼，定了最好的一桌席面回来，用的那自然也是首辅大人的钱！
崔莺莺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