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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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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皇之下,她回头看在屋里的秦昭明。

    想说的话错过了最佳开口的时间,就变得不合时宜。

    “你要好好养伤。”

    只留下这一句叮嘱便转身跟着查查朝外提裙跑去,冬雪余晖下,她所有的奢望、祈愿,都是大家能够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

    远远地,乔承东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等人走了只剩下一人才敢靠近。

    但恰巧将薛闻从秦昭明房内出来一览无余。

    “公子。”他不能行礼,也不敢过问,只能这样开口。

    秦昭明影子落在脚下,还沉浸在方才那含泪回眸的一瞬,语气很轻地呢喃:“京城让郑云起上折子给太子在护国寺里祈福,事情闹得越乱牵扯的人越多越好。”

    “别人都可以下船,京兆郑家不行。”

    他距离京城千里,一个命令却可以搅动京城这一摊早就浑浊的泥水。

    乔承东不敢再有小心思,对上这人他永远都落了下乘,但咬了咬牙,嘴里的燎泡还在,苦涩好似也如影随形着,想起自己的期待,大胆开口:

    “若殿下舍不得,为何不带薛娘子回京?”

    “臣听着,她们似有京城口音,若跟了殿下回京鸡犬升天,也算一个大造化。”

    秦昭明一顿,后缓缓开口:“不急,此事要慎重。”

    慎重在薛闻对于京城的惧怕还有她本身的怪异。

    慎重在她的安全,已经超过了他的占有欲。

    那个呼啸的深渊终究被人用热气腾腾的包子堵住,塞得满满的,不再执意要将所有东西牢牢抓在手上才作数。

    在万全之前,他愿意等等。

    -

    要出去传递消息的乔公子出了一身冷汗。

    姜逍慢吞吞过来,听他低声念叨:“难不成,太子殿下真动心了?”

    姜逍随手把吃完的栗子壳塞乔承东嘴里,揣手:“动没动心不知道,但对一个恩人不应该如此防备,更何况还有可能是未来主母。”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乔承东一下把栗子吐出来,恼羞成怒。

    他的气度随着环境安逸少了许多掩饰。

    “因为死道友不死贫道,而且你若不死你甘心?”

    乔家外戚出身,自然不肯放弃先天便有亲近感的太子殿下,适龄女子准备的环肥燕瘦,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谁能想到,谁都想不到。

    罢了,罢了,一切都还太早,眼下说这个无益。

    乔承东深吸一口气,还有可能是他看错了,想太多。

    毕竟薛姑娘嗜苦,太子殿下爱甜。

    两人喝茶都喝不到一个杯盏里,谈什么琴瑟和鸣?

    -

    午后日头最热的时候。

    日光随着流动,积攒了数日的雪也逐渐开始消融,百姓家并未布置雨帘,雪水便顺着瓦楞到屋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四周洋溢着滴答声,没注意便会在面颊上落下一滴水来,是太阳送来的礼物。

    薛闻回来了。

    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帮助的,除了钱财之外。

    毕竟薛闻发现连哭嚎都显得逢场作戏,而围观的人再唏嘘,也无法让一个人活过来。

    她从众人的反应中明白,死对所有百姓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暑热、严寒、霉饼、饥饿、野兽、征兵都会死。

    而真正的死亡不会有那么多的痛彻心扉,即便是最亲近之人。

    而薛闻也再一次扩充了关于她曾经未曾看过的世界,原先她记忆里的满门抄斩、彻查、流放,一切一切显得辉煌又盛大,即便是死也会流传下去,也不会消散。

    而真正的死亡,是这么的寂静无声。

    就如同,她的死一样。

    薛闻给了银钱让孙家夫妇来安葬女儿,将冷冰冰的银溜子放进那粗粝的像磨刀石的掌心中,手掌里的纹路如同繁杂的针线。

    她对着失去女儿母亲说:“我记得她爱俏又喜静,还说明年想吃杏子,给她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安葬,再种上一棵杏树吧。”

    那人摸着掌心里的重量,微偻的身躯径直就要跪在地上。

    确认是山里野兽咬伤致死后仵作也离开了,薛闻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看那血肉模糊下裸露的森森白骨还有面目全非的血肉。

    明明不一样,她却觉得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自己。

    明明不一样的。

    她死时儿孙满堂,是正一品诰命

    可哪里不一样,哪里都一样,死啊活的,从来都由不得她们。

    甚至,她觉得的手指,也在隐隐作痛,好似那些血肉与恐惧全部被吞噬,只留下铮铮白骨。

    不知自己究竟怎么回到家中。

    而雪天严寒,山林间的野兽不出,狼在饥饿下越发凶猛,薛闻忙着忙着便掉下了泪珠子,庆幸找借口没让查查去看,不然恐怕要做许久的噩梦。

    她就没关系了。

    反正她黑夜里,总是睡不着的。

    阳光正盛,秦昭明就在外头看着她,看了许久。

    她没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悲伤。

    身形着背对着,那串绿汪汪的耳坠在他视线里微微摇晃,单薄的身形好似笼罩在暗影里,脆弱得像是神龛上白瓷制的菩萨像。

    总让他想要将她捧得高高的。

    永远不会因为世俗落泪。

    可往日里张嘴就来的瞎话到了嘴边只剩下笨嘴拙舌,他在外头拧着眉犹豫,最终决定放弃没用的安慰。

    决定解决事情的根源。

    就像以前,解决不了参他的,他就把参他的都“解决”了,这样就不会有人参他了。

    秦昭明转过身,叫上了乔承东和姜逍,让他们通知从京中带过来的亲卫。

    “公子,咱们这是做什么去?”乔承东不解。

    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策马而上,锋芒尽显,为首的秦昭明带了一副异兽面具,花纹狰狞恐怖,将他那张俊美的面容遮挡得一干二净。

    “屠狼。”

    冷冷吐出二字,他策马扬鞭。

    身后的乔承东一瞬没有反应过来,等脑袋告诉他究竟听到什么之时,立即精神抖擞,挥舞着马鞭:“走,清山!”

    他只差一点便要热泪盈眶。

    皇权争斗丝毫不讲人情,赢了是通天梯,青史留名,输了尸骨无存,声名尽毁。

    他这些日子甚至最怕的不是太子心悦乡野村姑,而是太子没了之前的雄心壮志。

    万一秦家真风水不好,摊上一个情种可怎么办?

    现在,他放心了啊!

    御兽园又要增加许多新宠了。

    而太子殿下心系百姓,清剿野兽,如同从前一样!

    -

    查查没亲眼见到也就没那么多联想,见着薛闻仿佛隔绝了世间,吵吵嚷嚷地问她带回来那个枯枝子要放哪。

    要是不想要了,正好扔了。

    薛闻如梦初醒,调整许久找到一个风吹不着雪淋不着还能在暖炉覆盖的位置,给她那盆花找了一个好位置。

    “放这儿吧,日头正好,阳光晒得着也不会冻着它。”

    下雪几日蔡大娘偷了闲,外头想请她的都被拒了,家里头所有事都有薛闻给她操心,她眉头上那道深深的沟壑总算缓解几分。

    看着薛闻对一个干枝子如珠似宝的模样也没顺嘴叱咄,而是好心情地教导几句,还传递几句经验:“往后多留个心眼,有些人家惯会以次充好,把你骗了你还得给人家赔不是。”

    “是啊,姑娘,大娘说得对,银钱多么重要怎么浪费在这个上头。”查查直笑,伸手用指甲抠了一把枝干上的皮,一点绿色生机也没有,更涨了她的气焰。

    “可我记得姑娘不是这般人啊,那姑娘怎么会买这种一看就是死苗的东西回来啊,是不是有人不把银钱当钱,故意的啊。”

    查查忽地想起来今日是从秦昭明屋子里找到的薛闻,提起秦昭明就像气势汹汹的大公鸡。

    这不,见这一盆买到的牡丹根本不能开花,这下让她抓住小辫子。

    “姑娘,这肯定开不了花,不值得这般用心对待。”

    “要不我给直接扔掉或者种在外头院子里吧,也不需要耗费心力,免得更加失望。”

    薛闻视线落在这棵被从庭院内渗透进窗棂阳光照耀着的花枝子,比起春日里牡丹盛开枝叶茂盛显得格外单薄。

    外头冬日寒风被尽数挡在窗外,她轻笑着想起自己小时候不得已的懂事——只要娘开心就好,少吃一些为了窈窕身形是值得的。

    ——没关系,她不要新衣裳也行,只要能省下银钱就好了。

    ——读书再好也不能要夸奖,因为她的兄长们并没有认真,只要稍稍努力她就会被甩得无影无踪。

    一桩桩一件件,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退让和懂事,更不知晓,小孩子吃不饱会长不高,薛家不会因为给她新制一件就穷困潦倒。

    那些她舍弃了期待得到的馈赠只是在强权下得到的懂事。

    为什么所有事都要有价值才有存在的意义?

    “不,因为是阿昭买的,所以即便它永远不开花、开的花并不好看,我也会很喜欢。”

    薛闻那双娴静的容颜上逐渐意气风发,那双习惯温和的眼睛如同烈日般辉煌,绽放了不同的光彩。

    “那”

    “如果开花,是意外收获,但本身它的存在,就足以让我珍惜。”

    她也肯定了从前的自己啊。

    上辈子并非愚蠢,只是上辈子在雾里看不真切,如今才懂而已。

    查查想明白了一个很沉重的事实,那就是她已经失宠了,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她委屈地瘪嘴,大喊一声:“大娘,你不管管他们嘛?姑娘偏心!”

    蔡大娘念叨着小曲儿摇摇头,示意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别来烦她。

    “我哪里偏心了,你每天做了什么我都不清清楚楚?你今日的账做了吗?拿来我看看。”

    薛闻在千锤百炼中练就看似柔弱无害,实际一针见血,刹那间抓住要害。

    被说中软肋的人瞬间提着裙子跑没影,什么都不敢再说,生怕引火上身。

    她回里间,看着查查对着一叠账发愁,见她过来撅着嘴巴:“姑娘,话本里有被狐狸精迷惑丢了心智的书生,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我看你也快了。”

    那她是书生,阿昭便是狐狸精了?

    薛闻被逗笑,忽地想起秦昭明那双眼睛。

    没人比她更清楚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是多么的水光潋滟,摄人心魄,若说话本里的狐狸精,恐怕还要甘拜下风。

    “姑娘?”查查疑惑,这怎么不说话了?

    薛闻清清嗓,垂眸看着她账册上写的墨痕,凝神一指点了点:“这里,错了规格,就少了,你没看出来?”

    两目相对,查查叹气,重新再给算一遍。

    最恨书生和狐狸精了!

    还让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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