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可怜弱女子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姜笺刚挑起面条吃了两口,她视线划过风琮那满含期待的眸子,弯眼笑道:“面很好吃。”
没想到她花二十两买来的长工,居然还是个会做饭的,这下她连去外头吃饭的钱都省了。
真的还挺好吃的。
风琮会心一笑,白净的脸上悄然浮现一个浅浅梨涡,若隐若现透着白玉温润。
“老板,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他抬手比了个一。
姜笺不禁拧眉一瞬,困惑道:“老板?是什么?”这是什么怪异的东西。
“老板就是你。”风琮心想手指人不礼貌,就只空口说道。
那她不怪异,“不过这个称呼不好听,我不喜欢。”姜笺眸光纯盈,那被窗柩敲碎的碎金挂在她清白[1]无瑕的脸上,不加掩饰。
风琮楞了两秒,不喜欢‘老板’,那他不能一直喊她‘姑娘’吧。
“那你喜欢什么称呼?”他心中掂量,“恩人?还是。”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外头一声带着怒火的尖细大喊声,让他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开白事铺子的,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麻溜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这声音泼辣,听着耳熟,像是昨天那位非要在她跟前逞强的仙陵山派女修士,姜笺默不作声嚼着面。
风琮手指了指厨房门口,外头那女子大喊,他听得明了,就是在喊他对面稳稳当当坐着吃面的姑娘。
不对,他这恩人一看就知心思单纯,定是外头女子没事找事,“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风琮刚起身,坐他对面的恩人裙摆已消失在厨房门外,临走只留下句“别浪费粮食。”
他回头看了眼他自己那没吃完,已经坨成块状的面,跟对面那干干净净的瓷碗,旋即他端起碗大口吃着。
他这恩人长得惹人怜爱,性子软软的,定不是外头那女子对手,他可得快些吃完。
风花铺一早便被风琮开了门,姜笺小跑出来,素手扒拉着门框往外看,明光雀跃在她长睫,像点点碎金,掉落在她弯弯卧蚕上,她温软软笑着道:“你来找我呀。”
她当然知道来者不善,但对方越不善越利于她。
凡在修仙界开铺子的,没一个过得清汤寡水的,毕竟这是个吃人连骨渣都不剩之地,口中闲杂事少说一箩筐,这才多久,风花铺外街围了好几圈人来。
三月初的日光称不上暖和,但绝对不凉寒,此人一袭白襦裙站在街上,白襦裙格外刺眼,那黄橙橙的系带承和煦而温曦,但此人面容冷淡,说话刁钻刻薄。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白事铺子开久了,竟连自己爹娘都克死的孤女。”乔卿禾昨晚便在此人跟前儿吃了闭门羹,今日她就是来讨教一二的。
趁着乔卿禾说话功夫,姜笺用白净手指轻轻扫过台阶,坐了下来,自坐下,她便垂着头,围着的人不乏窃窃私语,不缺苛责她昨晚在散山卖冥钱,不义之举,唯独一人她听得清,帮她说了话。
她不义?
呵。
她心中不免讥笑一声,人非她杀,诚恳互惠,何来不义。
视人命如草芥难道是菩萨低眉?
“哼。”乔卿禾抱臂而立,嘲讽道:“昨晚不挺能装吗?怎么不继续了。”她一脸得意,说话声越来越高,“怎么,见这些人都站在我这边,不敢装了,是不是怕你这铺子在街上开不下去啊。”
十步,五步,姜笺默默在心中倒数俩数,待她倒数到一步时,风琮步履匆匆,站她身后,双手叉腰,道:
“我们家铺子开不下去,你这白衣难道穿给活人看?”他在厨房里将坨了的面三两口下肚,急忙赶出来,就看到他受之恩惠的姑娘纤弱背影轻轻颤着,他手指在她肩头拍了两下,示意她别怕。
姜笺坐得规规矩矩,双手搭在膝盖上,低垂着头,眼泪一滴两滴在她衣袖上慢慢散开,当她抬头,视线对上那双示意她别怕的明眸时,她清丽容颜像受了塌天委屈,鸦羽细微颤动,眸中泪花汹涌,泪眼婆娑。
一秒,两秒,三秒。
一方素净帕子映入她眼帘,这还是昨晚二人在成衣铺子时,风琮软磨硬泡店主送的,她接过帕子后,风琮便大步走到街上。
明日高悬,他一袭浅绿色长袍,那垂落身后的青丝泛着光泽,面若白玉,瞧着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但他抱臂而立,张扬姿态,站在乔卿禾跟前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对立面,他眼神犀利扫过每一个人,视线最终停在离他只一两米远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刚如何冷嘲热讽收留他恩人的,他可听得清楚。
他轻嗤一声,身子浅弯与这女子持平,好让人清楚看着他极其嚣张的模样,“怎么不说了呢,难不成是你家有人新丧啊。”
姜笺擦拭完泪水,酸涩的眸子闻声望去,她看不见风琮面容,只看得到风琮不失柔和的背影和替她说话之声。
她嘴角在无人目光所及之地轻浅一笑,随后她食指微抬,一根只她看见,名叫‘春意盎然’的春绿色细绳,从她右手食指一直缠到风琮左手食指上后,转眼便消失不见。
天空凉晒,一净如洗,春风飘悬,树影流水。
街上一群闲人风吹树倒的,一会儿一个样,这会儿看从风花铺出来的公子,一语成谶,仙陵派的修士可不都是新丧吗?转头又惋惜一二。
“柏大修士可是年少成名,实在是可惜可惜。”
“若非英年早逝,咱修仙界可要比其他四界更上一层楼了。”
乔卿禾平日里最看不起连仙陵山门派着装都不知的人,正如她身后人所言,她大师兄那般优秀,怎会有人不知仙陵山门派!
她眼神粗略扫过风琮,这人长得一表人才,性子却是个乖张的,她自不愿跟人多讲话,那只系着‘仙陵’二字的黄金手牌的手被她抬起,她撇头看着面前人,没好气道:“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又怎样?”风琮抱臂而立,回怼道,一不能换钱,二也不是香饽饽,怎得还要人人都要喜欢这两个字不成?
“我大师兄新丧,你胆敢如此逆耳直言。”乔卿禾气急败坏地指着风琮。
风琮食指划过自个鼻尖,还真被他歪打正着说中。
“修仙界不叫仙陵界不是吗?”他说完,蔑然一笑,怪不得在梦中那位女长者跟他说的是奇幻界,而并非修仙界,这哪是救苍生,分明是连修仙界里过街的老鼠都能被扣好大一口锅背。
还逆耳直言,呵呵,他说得可是忠言逆耳之言,也没见这人听不是?
“还有啊,你大师兄死了,你在这干什么?”这是风琮很不解之处,来找给他提供吃穿的恩人单方面发泄,竟比给自个大师兄守孝还要重要,简直前所未闻。
“我昨晚卖冥钱,不知为何会惹到这位女修士不快,她来找我,便是解决昨晚之事的。”姜笺三五步走上前,拽了拽风琮衣袖,她眸底泛着隐约可见的泪花,轻颤的声音里带着十分乖巧,让人听了忍不住看她,怜惜她。
站在她对面看热闹的人一时间全都倒戈向她,这些人只顾着过几日的招揽人界财主,昨晚压根没去什么散山看一众修士斗得你死我活。
修仙界每年如此,这些人用不着去看,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各大门派斗到最后,都是仙陵山门派拔得头筹,今年着实令人纳罕,竟无一人从比试台上生还。
顿时人群嘈杂声随风潜入耳。
“这女子楚楚可怜,没爹没娘的,不过是想赚点钱而已,何错之有?”
“就是就是,一个孤女,若非有这位侠士帮衬,恐早就被仙陵山女修士羞辱难活。”
“谁知这女修士究竟安得什么心,对一介弱女子如此尖酸刻薄。”
“仗着仙陵山出过一位少陵仙上,苛责举步维艰、弱小可怜的孤女。”
……
乔卿禾从没想她能折在一个柔弱的孤女身上,已忍无可忍,只听她念着口诀,“苍穹飘零,日月融形,鬼将,来!”
“这是,这是仙陵山门派招鬼的口诀,赶紧跑啊。”人群中忽而有人大喊,他们这群看热闹的人又不傻,仙陵派招鬼口诀统一,但修士身体灵力不同,招来的鬼将位阶不同,眼前女修士是橙系带,定能招来大鬼将,他们若不跑,今日怕也要跟着风花铺那俩一同死在这儿。
但为时晚矣。
看热闹的人不知的是,仙陵派根据系带颜色不同,招鬼将所来的速度也完全不同,橙系带所招来的是大鬼将不假,却也能在短短三秒内到达众人跟前。
日头明净,碧云无遮。
这些鬼将穿着黄色衣袍,带着斗笠,令人无法窥得其貌,长身漂浮在空中,细长袍子血迹斑驳,随之飘玦,无脚无软骨,不分男女。
只见鬼将速速将看热闹的众人团团围住,血腥气蔓延人群,众人只好后退,离中间三人愈发近。
就在众人紧闭双眼,以为自己非死不可,万分悔意不该来瞧热闹时,众鬼将像被操控那般,静止未动,朝中间方向低垂斗笠。
姜笺往风琮身后退了一步,抓着身前人衣袖的手久久未松开,她眸中有着难以隐喻的害怕,就连身后的影子都纤瘦弱小,如羽毛般摇摇欲坠。
风琮似是察觉恩人惶恐,左挪一碎步,将恩人整个身子挡在他身后,随即侧转头,看着长睫上泪花未干的恩人,他温声道:“别怕,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