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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燕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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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爷小心!”众侍卫只道是暗器,纷纷拥攘上前护人。

    二楼楼间再是宽敞,此刻便也显得捉襟见肘。

    康王孙的人却已经急电般还攻了出去,就在他的拳脚带起那一片残娟的时候,一条鹅黄色身影被他的凌厉掌风逼得不得已从藏匿之处现身,他正待瞧清此人面目,谁知也只是这昙花一现时刻,那女子一扭腰肢,已贴着窗口飞了出去!

    此人身速之快、姿态之诡便是绝无见过,康王孙一击不中,心中暗惊,众人更只觉有一道身影如风如雾,忽就地不见,只疑是南柯一梦,但那一件暗器跌掉地上,后一刻再沿着楼板滴溜溜一阵乱滚待到康王孙的脚旁时,竟显见是粒硕大的东珠。

    四周一下便又是吃惊的窃窃声,惟康王孙久盯着东珠的两道目光忽是复杂,他徐徐再转身,目光从地上的珍珠再投向已空空无一物的窗外。

    他此刻心中虽已有一个大概轮廓,却又绝不信他昨日在丹凤门外的一件小事或可毁他一年之心血,铸就他一生之痛,然那声赔了你此刻却又清晰还回耳中!

    仁通和的店老板噗通一声已整个人趴倒在楼板上,晓色春居图被毁已够他死生几回的,如今康王孙又在他仁通和被袭,他如今焉有命在!

    赵王府的侍卫已将他团团围住,康王孙目光一色未停径自飘过,只语声凉凉道:“贺铸,你执此珠去无忧山庄走一趟!”人已返身下楼而去,那叫贺铸的侍卫一声应是,便就地捡起那珠子同匆匆赶了出去。

    大屋中,一色清波映人脸颊,六王爷本面窗而立,对水沉思,耳听着康王孙疾快脚步声匆匆赶进书房来,即便脸有风尘之意,他返身之际面上却还带出十分喜悦,一时上前执手端看儿子半晌,人才叹道:“好,好,我康儿又是长高了些!”

    他正月出京师赴蒙,又历一月才得归来,想来所办之事必定困难重重,如今终于回府却只字未提疲累,只首道一声我家康儿又是长高些,康王孙也不知为何鼻中一酸,几欲落泪。

    六王爷既知儿子此刻心情激动,便轻拍他后背安抚,两人隔着茶座坐下,六王爷歇停了片刻,便开口道:“皇诞在即,康儿,今番府中你为你皇爷爷备的诞礼可是无碍?”

    完颜康本正激动,陡闻此话,倏忽抬目,目中波澜已生。

    六王爷看他表情不似寻常平静,忙按他手道:“非是父王不信你,皇诞在即,倒是于你有愧才特有此一问,我数度离京,这府中之事倒是有你主持我才放心,若是宗熙他们,怕是从来半点事都不需担的!”

    康王孙目中遂又是震动,本已开口欲言,眼角余光瞥见六王爷面上风尘憔悴,到底犹豫,下刻已改口道:“父王放心,一切康儿自会小心处理!”

    六王爷到此便也不能多说,甚是欣慰点点头:“众皇孙之中,自是你最得你皇爷爷的欢心,自然也是你最知道什么是能真正让他钟意的,这件事交于你做,父王本是放心!”

    这一袭话无疑已是安慰,料康王孙刹那心头又是猛乱,滚滚心事煎熬,六王爷此际虽是瞧见,到底也将目光缓缓转开些,轻道:“你母亲还在小楼?”

    康王孙便屏了呼吸,强自点点头。

    六王爷面色之中果然微有失望,徐徐站起:“也罢,那我便去看她好了,这回在北蒙本得了两张上好的红狐皮,她咳嗽未好,趁着冬天还未全过去,可以给她做身贴身大袄来穿!”

    康王孙便跟在父亲身后站起,两人前后出得大宅来,便见一座小楼孤零零立在一片冷水东边,一点孤零零的烛光整日都伴着长窗。

    康王孙眼看着父亲登楼而去,却并没有再相随,独自站在楼下片刻后,便很快回了清桐院。

    清桐院里果然已有人正等着他。

    此人的手里捏的赫然正是那粒他日间从仁通和得来的东珠。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康王孙好艳遇!”无忧公子捻珠而视,口中笑声便是夸张。

    康王孙只得皱眉苦笑以对:“此等艳遇,却也只有欧阳少兄吃得起,少康便不必,倒是万千恶鬼追债而来,如何消受得了!”

    “不错,昨日惊马,今日送珠!”欧阳无忧便也已敛了眉色,“你如今还有何犹豫?到如今你总不想完颜宗熙会就此松手了!”

    康王孙微微摇头:“若说是宗熙毁却我送给我皇爷爷的诞礼,这却并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欧阳无忧眼眶一斜睐:“莫非你六王府在这燕京城还有另外的宿敌不成?”

    康王孙眉间便是一沉,似是陷入沉思,口中却已问道:“人已得了?”

    欧阳无忧便哈哈一笑:“不得,此际便不敢踏入你的清桐院一步!”

    康王孙一对目色猛凌厉些抬起:“问出些什么?”

    欧阳无忧面色便也接之一变:“问出些什么,却要你亲自去问了,明日万花楼中,我人给你带到,届时生了?死了?你自作决定!”既说完,便未肯给康王孙再留任何话的契机,已自门口飘然去了。

    康王孙料到追不回,眉心复皱起,便已情不自禁叹出口气。

    “小王爷,”他贴身侍卫这时紧上前一步,瞧得他面上无奈,不免焦急道,“我们平白等得这一天,却叫欧阳公子给落了空,如今王爷既回来了,怕咱们府里的诞礼被四王府毁了的事藏不住几天,小王爷不若早些让王爷知道了,也好同商量了对策!”

    康王孙当下目光一度飘出清桐院,落向池边小楼方向,到底最后还是为难摇头道:“此事即便要说,也且等过了今晚,若明晚还不得解决,再去劳动父王不晚!”

    贺铸也知道他不忍六王爷甫一回府便不得好好休息,但寿诞之事到底是大事,忧道:“只是中都城如此之大,绢帛既已被毁,欧阳公子又是惜字如金,眼前便叫府中出力却也不知如何出法!”

    他说的本正是康王孙此际最苦之事,由是眉间更为冷冽些,半晌才道:“无忧既是有能力之人,他若惜字,便也有他的苦衷,况且江湖之事不同朝堂之事,他既要我亲自去解决,便也有他的理由!至于诞礼之事,你暗中知会简行之,以是给皇太妃的生日用的,让他先就府库中寻找,便是择不得,好歹也就些灵光给我,或于我便有便意。”

    贺铸忙应声去了,既出门时短短一回望,便见康王孙仍直直盯着那桌上的珍珠,似是要从那珍珠中看出来什么!

    六王府盘地半坊,前院开府一如建制,惟后府之中自由许多,主宅虽以碧水栏杆连接着清桐院和小楼,却是栋独立的屋子,架在清池之上,里面除了从小就开始服侍在六王爷身边的几个老人外,便还另住着一个奇怪的人。

    赵王妃本人并没有同住在主宅之中。

    清池东边有座很僻静的小楼,赵王妃住在小楼上。

    此刻小楼的窗子上既还映着两个影子,所以康王孙在见过欧阳无忧后,便突然来了主宅。

    六王爷的书房既在东侧,但康王孙却并没有进书房去等他,而是在西耳房的门扉上轻轻敲了两下。“门没锁,进来吧!”里面便有一道苍老的声音这时应道。

    康王孙当然知道这扇门从未锁过,但是他每次来都会敲一敲门。

    能住在主宅的人,必然也是能让人信任的人。

    这世上能让人信任的人本来已不多。

    但康王孙推开门,门里迎接他的却只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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