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无惧(2)
“贺逍。”身旁的女士轻轻叫住了他,“你值机时间还很早呢,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下,一起吃点东西?”
“不必了。我进去再吃。”他眼角瞥见向宁已经在安检口排队,“罗主任,你去聚餐吧,无需送我。”
罗莉祯摇了摇头,“我们北京这帮人常聚的,大家都很随意。”听他依旧称自己罗主任,不知作何感受地笑了。“倒是你,难得来,这么快就要走。”
贺逍仿佛有些不耐,简单回:“原本也没想久留。上海还有事要忙。”
“你当然是忙的。”罗莉祯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肯定又在想着工作上要紧的事。“又是临床又是科研,姚院对你也下手太狠了。”
贺逍淡了淡,都是领导抬举。
“你还是准备一直在c院吗?”罗莉祯拢了拢头发,“你知道的,北京这几家医院都想要你。昨天x院的院长还在问我……”她看到贺逍露出有些不悦的神色,咬了咬唇,还是决定把话说完:“条件是极好的,一来就是一把手,房子也都有现成的,年薪大约……”
“老同学,你应该知道我。”他打断她,终于笑笑,“志不在此。”
罗莉祯没再说话。
向宁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已过了安检,却总觉得还有人跟着她。
可能是还没吃晚饭,人有点心慌。中午就跟着emma吃了点沙拉,果然不扛饿,到了这会感觉腹中空空。
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向宁环顾四周,搜寻着什么能提起她的胃口。
……马卡龙?
额不,贺医生?
向宁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是饿到头晕眼花了还是怎么,不远处立着的那个颀长身影,是贺逍贺医生吗?
贺逍见对面的女孩子直直地立在原地,睁圆眼睛盯着自己,方才的不快似乎消散了。
他迈步上前,颔首和她打招呼。“向律师。”
“也太巧了吧……贺医生!”向宁吃惊。
北京有两千多万人,首都机场每天有1600多架飞机起飞,而他们却又在t2航站楼相遇,这是多大的几率。
贺逍唔了一声,“是很巧。”
“你是刚到北京吗?”向宁问。
贺逍好像压着笑意,“……这是出发层。”
向宁呆了一秒,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额,对哦,那你去哪?……不对,你是回上海吗?”
贺逍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一直在笑,“我前两天来北京开会,今天回上海。”
太巧了。向宁问:“贺医生你是哪班飞机?”
贺逍摊开手心,给她看登机牌。
向宁探出身子往前靠了靠,伸脑袋看了一眼。
……好家伙,一样的起飞时间,一样的登机口,一样的航班号!
只是……向宁又瞧了一眼他的座位。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出公差居然不坐公务舱,医院的差旅费这么紧张吗?“我订票晚,只有经济舱了。贺医生你也是吗?”
贺逍沉吟了一下,草草说可能办事的人失误了,现在应该也升不了舱了。
向宁称是,他们这班飞机头等舱和公务舱的确全满员了。
为了通勤方便,她今天轻装上阵,只简单地穿了一件宽大卫衣,紧身牛仔裤,纯白板鞋,于是只能仰着头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子。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贺医生你个子高,坐经济舱怕是要很挤了。”她柔柔地说。
贺逍心里微微一动,说也不妨事,两个多小时他能坚持。
不知为何,向宁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杯星巴克。
宜相见。
会不会说的不是冉方杰,而是……
她镇定地将视线从眼前的男子身上收回。
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原不是很喜欢喝这家咖啡,但她忽然觉得这个取餐口令好像也没那么晦气了,决心改天再去点杯星巴克。算算命 。
她的肚子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
装作无事。
贺逍不着痕迹地看了向宁一眼,说想起自己还没吃饭,觉得有些饿了,问她是否用过餐。
20点以后起飞的航班应该是没有正餐的,向宁也正想觅食,便说可以一起吃些东西。
贺逍颔首,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边拉边慢慢往前走,“那个方向有很多餐厅,你想吃什么?”
向宁看他如此自然地就把自己的行李箱拉走了,仿佛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小步跟上,“……贺医生……你不用帮我的,我可以自己来。”
贺逍好像没什么反应,脚步也没停。“不重,我顺手拉着。”
向宁看他拉着两个行李箱走在前面,一只手里还提着他的电脑包。
旁边正好走过一家人。是一个奶爸推着两个行李箱,胸前还挂着一个小婴儿,一旁的年轻辣妈倒是悠哉地走在一旁,逛着旁边的奢侈品店。
她忽然有点想笑。
感觉后面的人好像没跟上来,贺逍顿了脚步,回头看到女孩子似乎在往奢侈品店里看。
他走回了两步,“你想去逛逛?”他抬头看了一眼牌子。
向宁回过神来,“啊,没有没有。”连忙跟了上去,“还是先吃饭。”
贺逍点点头,脚步放缓了下来,陪她一起往前走。
“贺医生……或许你想吃跷脚牛肉吗?”
贺逍随向宁的眼神望去,不远处立着广告牌,照片上是冒着热气的牛肉锅和钵钵鸡。
贺逍看了看她发光的眼睛,垂眸一笑说,“想吃。”
贺逍长腿一迈走在前面,向宁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迅速在手机里打下一行字,发送。
“俊哥,不用安排了。”
二人坐进了餐厅。
贺逍问她是否能吃辣,向宁表示自己人菜瘾大,只能微辣。
贺逍自己也不怎么能吃川菜,于是将她点名想吃的跷脚牛肉和钵钵鸡选了微辣,一盘包浆豆腐、一碟炒青菜选了不辣。
机场店上菜很快,向宁饿极,闻着香味便食指大动。
是因为好久没吃了吗?怎么今天味道这么好。
向宁看着对面的贺逍和自己一样,吃了一会便开始鼻尖有些冒汗了,便笑着问他是哪里人。
贺逍答是上海本地土著。
向宁有些惊讶,听他说话是没什么口音的,她说,还以为贺医生可能是北方人。
贺逍告诉她,自己老家在上海市郊,但从小学时他便去市里寄宿读书了,回家很少,后来硕博又是在北京念的,所以很惭愧,普通话哪里的口音都没有,很多人也听不出他是上海人。
向宁自己上海闲话也讲得一般,但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是上海小姑娘的腔调。说起来她虽然和贺逍一样,生在上海长在上海,但她父母倒都不是上海本地人。他们是来沪读大学相识,才在这里落地生根的。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都分手那么久了,她爸有时还是会念叨冉方杰的原因。
校园时代的爱情修成正果,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又是多少人的意难平。
当然,这“多少人”里可不包括向宁。
读书时候的她可太二了,三观还在紧急塑造中,书没读完几本,路也没走过几条,人更不认识几个。那时候的眼界,还能喜欢些什么样的人呢?无非就是那个年代言情小说男主角的样子——高一点,帅一点,甚至有时候霸道一点……她脑海里不由浮现了冉方杰大学时代的样子。
然后就立即把这个人像从脑子里赶走了。
总之,像她爸妈那样从自行车后座到汽车副驾驶的爱情,那不是幸福……
那是幸运。
世上当然是存在幸运的,只是不在她身上。
……
所以去年老爸在视频电话里再次问起冉方杰的近况时,向宁翻了个白眼说,老爸你对他那么念念不忘,那干脆你跟他在一起呗。
她爸当时气得差点把电话挂了,知她自小被惯坏,一身乱说话的本事,就知道窝里横。但后来再没提起过冉方杰。
向宁从回忆里出来,开始用沪语跟贺逍聊天。
果然,贺逍的上海闲话说得比她流利许多。
向宁表示羡慕极了。
贺逍一笑。想到去年的佩奇项目上,他偶尔收到过一些抄送邮件,里面一会英语一会法语的,洋洋洒洒,常有向宁的回复。
“向律师应该会不少语言?”他换回了普通话,“除了英语法语,还有什么?”
向宁于是谦虚地表示还有德语——不过只是略懂,略懂,哈哈。
贺逍笑了。
看对方心情不错的样子,向宁又和他商业互吹了起来:“贺医生你英语才是真的好呢,医学英语很难的。”
向宁告诉他,出于项目保密要求,当时她对顾问专家组的成员都有做过一些简单的背调。关于他的公开资料并不多,她记得似乎连张清晰的正面照片都没有,所以只好扫了几眼他发表过的学术文章。大部分都是全英文的,无论他是通讯作者、还是一作、二作,发的都是顶刊。
“不过贺医生是主攻胸外科方向吗?”她问,记得当时看到他最新发表的一篇文章,却似乎是关于野外条件下骨折患者的紧急诊断和救治,便好奇地问。
贺逍神色微动,有些惊讶于她对自己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