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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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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人摇晃她,吓得她猛然蹿起,“啊!”又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会吻她,也轻轻揉她沉痛的眉眼,“宝宝,7:05了。今天是周三。要…”

    啪—醒来第一件事,给兰充一巴掌,“你关我手机闹钟?!”不用说了。这下再是累,她也不能赖在床上。

    五分钟后,她就要上课了。班主任会怎么对她?五分钟,她连刷个牙都不够。

    她恨他—满眼深情的仇人。携来晨光。他脸上微微红肿,染上胭脂薄粉,愈渐通明,多了几分呆萌,丢了清冽。

    赏他一句,“活该。”

    又顾着找她的校服,没找着,床上是一件衬衫,雪白雪白的,刺得眼睛痛。她问,“我衣服呢?我书包呢?”

    衣服…衬衫…身上陡然一凉,她看着自己光洁的躯体,她赶紧躲进被窝,“流氓!去拿我衣服来。”

    她赶他走?他偏就她来,安慰她,“老婆,你发育得真好。”她冷了脸,“滚—”被窝里,二人四目对视,幽深的眸,有泉沁出。纯净得悲凉,“你说你,天天不是素面就是青菜,怎么发育得这么好的?你想没想过原因?”

    对这样一个人,她有时候,又被气得语塞。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说,“兰充,你是学生,不是流氓。有些话不该你说,我不计较,不代表我能容忍。”他委屈,“我心里怎么想的,就对你怎么说了。我对别人不怎么上心,有些问题不明白,也只能问你了。”

    他怎么似是深谷幽泉?人迹灭,独伴雨雪眠?他好空灵。看着不太像个男人。真叫她无力。

    “兰充,该去上课了。今天不能再旷课了。”她压下火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冷淡,冷透,浇灭他眼里的欲望,“你再进一步,我会送你进去的。别逼我。”

    一中的上课铃声响了,她还在床上,看着别人眼里的神,傻呆呆的,不如一头牛,“不气你。只是想让你多睡会觉。”为她心疼,捧着她的脸,“老婆,你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不能这样熬下去了。”

    在廊上分别,兰充问她,“老婆,今天晚上我来接你,别闹别扭了好吗?”

    怎能理会?这可是学校。

    高三的教室在楼上,她的教室在左手边,他挡着她,她要走。绕了一圈,死不从他意。

    现在是早读,廊上回音阵阵似是松波。她脚步轻盈,远走,如风。留她不住。徒念想,日月不变迁。

    在那人眼里,却已近枯竭。

    她不来,逼得他伸手去抓,又遇云深,日影浅薄。

    已是深冬。

    “兰充,你昨天怎么没来?”

    她若无其事地离开,装作陌路,与兰充没有丝毫交集。留他一个人站在阶梯口,回应着,“老师,昨天遇见一个人,发烧了,爬在车库的铁栏杆上睡觉。人来人去的,没一个人理她。我看见了,怎么能不管?她很瘦,我问她,家人在哪里?她说,她没有家。我跟她说,你生病了,要去医院。她的眼睛好冷,说,我没有钱去医院。去了医院,这一周的生活费就没了。我问她,你总不能是孤儿吧没人管你?她跟我说,其实一个人过,才是最好的。没有牵挂,人也就不会软弱。不然一辈子长得见不到头,怎么走得完?”

    老师蹙着眉心,一句话也不能说,静静地听。都是一群没成年的孩子,怎忍心?

    与兰充肩并着肩,一起转上楼梯,四楼,这座教学楼算是封顶了。再上面一层,是老师们专用的。他常去,像另一个家。

    来来回回的走,气息,面容,渐渐柔软,分不清她是谁,他又是谁?天空无尽,红日逐影,一天又去了,累极了,也该歇在山脚。

    这分别心,来得多荒谬。

    双足迈出,他们同一频率,说着相似的心语,“没办法,我带她回了家,要照顾她。她不肯,要走。打开家门,妈妈在煮饺子,她闻着香味,要逃。我不肯。对她说,你不怕死,也不怕给人添麻烦?她不走了,也走不了了。虚弱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为她充当了半天医生,她才退了点烧。嘴唇破了,脸色也白,妈妈煮的饺子味道淡,她吃不进去。我就重新做了饭,看着她吃饱了,身体好些了,才放她走的。”

    最后一个阶梯尽了,他站在廊上,对老师微微弯腰,“对不起,老师。以后不会再旷课了。”

    老师摸摸兰充的脑袋,叹息,又停滞,“没事,去上课吧。”兰充谢过老师。转身再回教室,听见一声问,“兰充,”

    他有点失神,没太听清。他却本能的转回来。因为一抹影,在身前挥之不去,远了,似云。近了,是樱花影。

    老师问他,“你的脸怎么了?尤其是左边脸,都肿了起来。”装模作样,答,“被妈妈打了。”

    待要解释些什么。早读铃声又响了一遍,下课了,这中间会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学生们多数都会出来,他被冲散了。

    四处飘忽,渐已习惯,心已满,日月携云风在耳,不遇残缺。

    又熬过一天。

    晚自习下了,老师站在讲台收拾东西,他们教室是满的,一个也没走。铃声已经没了尾音,她的题目写到终点。听见一问,“音音,你怎么做到的?”

    她有些晕乎,“什么?”桌前的女孩子眼睛闪了闪,太亮了,灯光失色,苍白了她的本心。她看不清她,只能听,“你一天没来上课了,又还病着,换了我,今晚的考试一定得垫底。可你没有,还进步了七分。”

    七分!在这班上,别说七分,就是一分,想退容易,进难呀。他们已经站在了顶端,进的空间不大,所以压力很大。

    ——长期的付出,得不到回报,怎不压抑?

    可她还是傻傻一笑,“因为卷子简单,无关其他。”

    今天的颜晴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写卷子,一页纸翻过,不似从前被遗弃。她压在书间,算作纪念。

    这样也好,她想早点离开。

    前桌又缠上了她来,“什么简单,我觉得好难。”她只得安慰,“别灰心,今天状态不好,也不能说明什么。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脑子清醒了,什么都不难了。”

    她没得到安慰,反入颓废,“音音,还有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考完了,学校会进行一次成绩评估…”

    她懂。一中的惯例,每个学期一次评估。优胜劣汰,只出不进。

    她也没了话,这样的制度弄得人心惶惶,没心思学习,只顾着忧虑。她不喜欢,又无权置喙。

    只能沉默。

    听前桌那似告别的语气,“我已经有两次排名都比较靠后了,这一次,就算超常发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廊上人群散场,离别,似是寻常。人舍得,虚荣舍不得。只影徐行,月无眠,忘了沧海桑田,一瞬变迁。

    他们像机械一样,被什么钳制,自此不会看人间。

    要她如何?只能说一句,“去哪里都好,别丢了快乐。”前桌嘟囔一句,“不是你走,你当然说得轻松。”

    嗯?她眨了眨眼睛,选择沉默。

    班主任走了进来,都安静了。前桌也转了回去,她还是淡淡的,一抹幽影。退避一角,教室里的人有自己的怪圈,不相融。

    “明天是会考,尽量都拿a。卷子非常简单,文科理科一起考的也别怕。这对以后你们进了高三,或是大学,都是一个评估的准绳。不能因为简单,你们就不当回事……”

    又摸出耳机,塞进两只耳朵里。都捂得死死的,一丝风也不露。不听不管不理不睬。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不爱听这班主任说话。而这些幽微的思绪,她又尽数怪罪班主任那阴毒的面容。她把自己,高楼,行人…人世种种,都计算得非常肤浅。

    才不至于劳累过度。

    对着一桌子的书,她耷拉下眼皮,是这些纸,这些字,这些符号,把好好的一颗心,变成了垃圾堆。

    班主任走了,走得真快,来得也快。真叫人羡慕—啧啧,来去如风,不入人海。同学也走了,还有人愿意问她,“好些了吗?”

    这是…关心她?

    颜晴关心她?

    她悠悠转头,一再确认,“你,是问我?”见了一张娇软的脸,被风皲裂,一点一点,褪下皮屑,“我不能关心你?”

    她摇头,受之不起,却之随意,“可以,只是不太习惯。没别的意思。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看书!

    突然一只手伸来,她避之不及,“干什么?”往后一退,脊背撞上了冷墙。一瞬心安。

    颜晴缩回手,“不干什么。你发烧了,想看看好了没有。”说着,再没人看她了。无限伤心事,风月也难填,颜晴清冷一言,“不好意思。唐突了。”

    颜晴就走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微凉,没发烧。身体没病。可她在同学眼里,就是一个病了的人。这是谁的错?

    讨厌鬼来了,坐在她面前,“走不走?”她不走,埋头苦干,“不走。”又补一刀,“不跟你走。”

    兰充怨她,怨气深沉。她装没看见,只看书。等来一个人,问着安好,“学长,你是音音的朋友吗?”兰充温柔一笑,“是的。她常去我的面馆,时间长了,就熟了。”

    她就盼她来呢。她来了,她就可以走了。偷偷摸摸地收拾东西,耳机,书本,笔,杯子…囫囵一塞。

    同学娇滴滴地问,“那面馆我也去过。那些面呀,点心,菜肴,都是学长做的?”人家木头一样点头,又摇头,“有些是,不过读了高中后,我比较忙,店里就没怎么管了。”

    ……

    门外的夜空,似无尽的深渊。天心一痕弦月,弯弯的柳叶眉—颜晴—她让她一个人走了。她厌恶她?看那深蓝背影,高挑清瘦,没能有所反应,已经抓了颜晴的手,“颜晴,等等。”这手好冷,她怎么想的?给人家依靠?怎么敢的?赶紧丢开颜晴的手。得来一问,“怎么了?”

    ……又拉了起来,轻轻放在额头,“你的手很暖,我好了,不发烧了。”字句措辞,装得高深莫测。她问她,“你不是对我,不太有好感?”她摇头,“不是。我对谁都一样。只是,你有时候说话很冷,我去接,又适应不了。只好躲了。”

    颜晴又问,“冷?哪里冷?”接下来一句,会是—你说了,我一定改?看她模样,碎月流光,风渐凄紧。好似她说错了一句,眼前人,就破得拼凑不得。

    她坦然,“比如,你总爱说一些负面的东西。其实你很笨。”一笑,凝视颜晴。

    不解,问,“笨?”

    她的面容如霜,却有裂痕。是一份残缺的美,嵌入弯弯的月。她很美,第一次见她,她就觉得颜晴很美,美得随性,美得梦幻。她却不会珍惜自己的美,她甚至…有意糟蹋。

    她为她不值,“你说的这些,其实每一个人心里都有数。却没有人会真的说出来。”颜晴一句,“因为是你,我才全无保留的。”

    她又一次语塞。

    长街上,人影淡了一层。似一席纱衣,月下朦胧,远山在天,所见渺远。在这份朦胧中,她找到了真实的美,“颜晴,你每次说这些话,都在把我往外推。可是今天,我很喜欢你。”

    颜晴眨了眨眼睛,美如蝶翼,纤薄又坚韧,美得心颤。在她眼底自在,“你许了诺,我会较真的。”

    她怯懦,“不要太过分就行。”

    颜晴比她高些,总爱穿裙子,冬天了,还是一身洁白长裙,袖口领口,裙摆处撞了鹅黄色。说不出的纯洁优美。高不可攀,却轻浅一问,“我,能不能抱你一下?”她的眸光闪了闪。她的眼睛似灯盏。都是女孩子,抱一下怎么了。真的是。

    偏有人不识趣,“不行。”这声音,她一听就来了火,“你管得着吗?你是谁啊?”

    颜晴识趣地告辞,“学长,音音,明天见。我先回去了。”她微笑送别,“明天见。”

    兰充见人走远了,她也走了去,就在几步之外,却懒得回顾他一眼。算什么?她对别人就有说有笑,又安慰,又开导。对着他,从没有过好脾气。

    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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