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
鞭炮声响在村子里接连不断的响起,所有人沉浸在年关的喜悦之中,却无人发现一个小小的生命伴随着鞭炮声降临。
李轻舟站在房门口,闻着从里面传来浓郁的血腥味,还有…婴孩微弱的哭声,夹杂着外面的鞭炮烟花,一时间有些麻木。
直到外面的鞭炮声停下,里面的啼哭也消失不见。
李轻舟的手一抖,问道:“没了?”
江陵点点头:“没了。”
那日上山之后,小雅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开始的疯疯癫癫,到后来的呆滞痴傻,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猛然干呕了起来,再之后,肚子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大了起来。
小雅像是看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笑的癫狂,再之后,她便正常了起来,每日午后都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一脸慈爱的抚摸着肚子。
甚至在与曾窈隔着门说话的时候,也会嘴角带着笑意,散发着母爱的抚摸着身体里那个微小的生命。
李轻舟以为小雅会把他生下来,好好抚养,知道方才小雅生产发动时,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待宰羔羊的兴奋和蠢蠢欲动。
像是养了一头小猪,随着小猪渐渐长大,养猪人开始兴奋起来,手中的屠刀也越来越锋利。
直到这个时候,李轻舟才知道小雅之前摸着肚子露出的笑,不是喜爱,而是兴奋,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发泄恨意的出口。
屋内传来小雅的笑声,癫狂诡异:
“哈哈哈哈啊哈哈…脏东西,去死吧!脏东西!”
她坐在床上,青色的棉布上满是血污,还有一个小小的孩童满身青紫,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
小雅面容枯槁,似地狱来的恶鬼,狰狞的看着已经死去的孩子露出笑容:“你死了,我也就干净了。”
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的摇摇头:“不,你死了我也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我不是小雅,我不是!小雅是不干净的!”
她低声的怒吼着:“小雅怎么才能变干净呢?水,水!”
然后跌跌撞撞的下床,身下的血流了一地,从屋内一直到院子的水缸前,小雅毫不犹豫的跳进水缸,用力的擦拭着身体的每一寸。
鲜血将清澈的水染红,她仍然在不停歇的蹭着自己的身体,直到皮肉出现道道血痕,才终于停歇下来。
她瘫靠在水缸里,嘴里喃喃自语:“干净了,干净了,终于干净了!”
一滴冰凉落在鼻尖,小雅缓缓抬起头,看向被万家灯火照亮的天空,不是漆黑,而是灰蓝色的,一颗一颗洁白的雪花落下。
下雪了。
李轻舟靠在墙根,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江陵:“下雪了。”
男人伸出手,宽厚的手掌横在半空,任由一片片的雪花穿透,落在地上,悄然无踪,回过头:“恩,下雪了。”
李轻舟不知怎么,生出一股荒谬的想法,也许眼前的人……
暮春三月,空气中带着几分凉薄的冷气,可嫩芽枝叶已经冒出了头。
曾窈挎着篮子趁夜再次来到小雅家的院门前,到了门口,她先是轻轻敲了三声门,而后从篮子里拿出一套嫩杏色的衣裙。
“小雅,为何要我带旧时的衣裙?还有,你不是说开了春就出来见人,重新开始过日子?如今已经三月,你准备好了吗?”
门内传出声音,轻柔如春风,与曾窈平日里撒娇的声音竟有七八分相似:
“快了,马上,明天你再来,我就可以出去了 。”
曾窈听出了些蹊跷:
“小雅…你的声音…怎么变了?怎么……”
门内的人勾起唇角:
“因为我在学表姐你的声音,我知道你漂亮,心善,所有人都喜欢你。而我丑陋不堪,人人都骂我,如果我有像你一样的声音,大家是不是都不会那么对我了?”
曾窈无奈的叹了口气,似在说教,但更多的是惋惜无奈:
“小雅,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正如每朵花,每片叶子,都有自己的特点,美不一定是千篇一律,也不一定是大家认同,外界的声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而里面也很快传来声音:
“你说的对,表姐。我是该为自己活一把,别忘了,明日戌时之后你过来,我允你进来。让你…看看我。”
曾窈嘴角露出笑意,痛快的点了点头。
她却不知道门后面的人,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应该叫…疯子。
李轻舟看着小雅穿着曾窈的衣裳,她本就高壮,而曾窈则是纤瘦苗条,衣裳被撑破了好几个口子,不伦不类,滑稽的很。
脸上涂抹着鲜艳的胭脂,那是之前她与曾窈一起做的,头上戴着曾窈遗落的花簪子,在空荡无人的院子里,动作笨拙僵硬的学着小碎步,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李轻舟咽了口气:“看样子,她已经疯了。”
如今小雅的目的,已经展露的明明白白,对于她接下来的行为,也能猜到个大概。
江陵却摇摇头:
“她不是疯了,她现在很清醒。或许,她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只不过…她选择的方式并不是对的,因为把别人拉入地狱的同时,她自己也身处地狱。”
这话没由来的耳熟,仿佛似曾相识,李轻舟目光深沉的看向他,却没有说话,
阴雨绵绵,开春之后的第一场雨,下的阴冷,那股潮湿的霉烂深入骨髓,刺的生疼。
戌时已经过了三刻钟,曾窈冒着雨急急忙忙的挎着竹编的篮子跑来,细雨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浮着一层水珠儿。
面如白瓷,由里而外透着股粉嫩,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手中不知握着什么,紧紧的,怕被雨淋湿。
她走到门檐下,敲了敲门,本以为院门紧闭,却没想到,门却自己打开了,曾窈心中一喜,走了进去……
天色越来越黑,带着急风骤雨而来,村道上来往没有一个人,都清闲的躲在家中,吃着热乎饭菜。
从巷子口出现一道高壮的身影,远远望去,像个男人,身后还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一步一步的走在无人的村道,朝着不远处的山上去,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雨越来越大,几乎瞧不真切前面的面前的环境,潮湿混着血腥的味道从一处山洞飘来。
火堆燃烧着,石壁上倒映着一个高壮的人影,她姿态扭捏做作,吊着嗓子咿咿呀呀的说着些什么,在大雨下与世隔绝。
而在地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上的衣裳被扒光,不留分毫,躯体晶莹白皙,没有任何外伤,只不过……那张脸却是没了皮面,只剩下皮下的血肉青筋,可见动手之人的利落干净。
而小雅此刻鼓囊囊的穿着从曾窈身上脱下来的衣裳,散乱潮湿的头发下,双手紧紧扶着双鬓处,将面皮贴在自己的脸上。
“哈哈哈哈…我终于变成了曾窈,我是曾窈,不是小雅!我是曾窈!!哈哈哈……我是干干净净的曾窈!”
她笑的开怀,独自转起了圈圈。
洞外大雨滂沱,洞内歌声肆意,她笑够了便躺到曾窈的旁边,紧紧贴着她冰凉的躯体,将头埋进她血肉模糊的脖颈。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你知道吗?又为什么大家都厌恶我?因为你长了一张好脸,因为丑陋是原罪!”
“可是,你却一遍一遍的告诉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活出自己。你以为这样,显得你很清高吗?因为你什么都有了,才能心无波澜的说出这些虚无缥缈的话!!!”
“而我…什么都没有…”小雅忽而哽咽起来,曾窈的面皮从她脸上掉落,黝黑的脸庞血渍斑斑。
“表姐,我什么都没有。我就只能嫁给张老四那样的瘫子,一辈子当牛做马伺候他。所以我听了你的,为自己活一回,不要脸面去找了常壮,我心悦他,很久之前就心悦…我以为我要美梦成真了,但是…”
泪水划过脸庞,却冲刷不掉布满干涸血渍的皮肉。
“常壮他…心上那个人是你!我什么都没有,却因为爱慕你的男人,夺走了一切。我知道,只有你待我好,所以,就让我把你取而代之吧!你会原谅我的,对么?”
李轻舟看着小雅小心翼翼的搂抱着曾窈的尸体,如珍似宝,一时间肠胃抽搐,只想着吐个干净。
忽而一道声音从山洞深处响起:
“你无法成为她,永远也无法。”
男声悦耳年轻,像是玉盘击石,带着笃定的自信。
小雅猛然坐起,死死的盯着洞中深处的黑暗,面目狰狞:“胡说!我就是曾窈!我就是!”
洞穴深处忽而扔过来一面铜镜,准确无误的落在小雅身边,同时男声再次响起:
“你看看你的样子!”
小雅低头,之间黝黑面容满是血渍,如同往日般丑陋不堪,她立马将曾窈的面皮贴在脸上,可动作越是慌乱,就越是贴不好,甚至面皮有隐隐撕裂的迹象。
男声充满了诱惑;
“我可以帮你,也只有我可以帮你,真正的成为曾窈,亲手为你自己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