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
潇潇雨夜,第二天却是万里晴空,火辣的太阳照耀着泥泞不堪的大地,将脏污现世。
淮州城外的一家农户门前,有两个穿着藏红相间墨黑衣袍的侍卫。
两三间平房简陋却收拾的干净,破落的墙面上还贴着个大红的喜字,不会因为昨夜的雨水,红纸有些部分已经褪了色,今日太阳一晒,皱皱巴巴的。
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男人眼巴巴的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味道呛鼻,他却丝毫不减,鬓角处冒出丝丝白发,眉心处即便不皱眉也有着深深的褶皱。
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粉麻布妇人端着一碗粥走来,黑黄的皮肤,干练的步伐:
“快把这碗粥喝了,赶紧下地干活去吧。”
老汉儿蹙眉:
“干活?干什么活?我闺女还没出来呢?我怎么有心思去干活!!他们就是欺负人,哪有昨天见一面,当夜就成婚的道理……”
妇人眉目一横,立马去捂住老汉儿的嘴,目光瞥向门口的那两个高大的侍卫,低声紧张道:
“胡说什么,没瞧见门口还有两个瘟神呢?不要命了?人家是咱们能招惹起的吗?”
老汉儿扯开她的手,直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是他来找惹咱们家小蝶,哪里是咱们巴结他们?他若是诚心,就不该这么匆忙的拜堂成亲,怎么也得三媒六聘……”
正说着,其中一间木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金绣云纹的软底皂角靴迈出门,暴露在阳光下,一身浅金暗花缎圆领袍,褐红贴玉牌的腰带,长身玉立,头带玉冠,一把折扇展开,遮挡住头顶灼人的日光。
他这身气派与这件农户小院格格不入,老汉儿的话也在看了男人一眼后没了下文,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旁,拿起那碗粥,沿着碗边吸溜了两口。
门口两个侍卫此时此刻终于肯将脚从地面移开,恭恭敬敬的对着男人行礼:“公子。”
蒋玉舟额首,转了转脖子,脸上带着餍足的惬意,拿着扇子的手点了点一旁的老汉儿和妇人。
都不必开口说话,两个侍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个苏绣精致的荷包,扔到了老汉面前。
“公子很满意你们的女儿,既然已经成礼,王小蝶以后就是我们公子的妾室,一会儿我们会派人把她接走。”
“啥,才是个妾。我们小蝶是黄花大闺女,原是跟隔壁村里的秀才订下的婚事。不出三月就要成婚了,你强插一棒子就算了,怎么还让小蝶当妾……”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一柄泛着凉意的剑就抵在了老汉儿的脖颈处。
老汉儿手中的那碗粥掉在地上,白花花的米粥跟黑色的土地形成鲜明的对比,原本庄稼人黑红的脸此刻被吓得惨白,大太阳下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话也说不出半句。
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情:
“公子饶命,我当家的没见识,说错了话惹恼了公子。还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吧!我们家小蝶能为公子妾,是我们全家的福气!”
妇人的头磕在湿润的黑土地上,声音沉闷。
蒋玉舟摆摆手,他今日兴致不错,不想再徒增烦恼,这个农家女虽然说比不上淮州城内那些细皮嫩肉的娇小姐,不过滋味确实不错。
更重要的是,蒋玉舟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有无穷力量在涌动,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提升一个更深的高度了。
“好了,别哭哭啼啼了。你去进屋给小蝶收拾干净,这就跟着我回去吧!”
蒋玉舟本想着自己先走,再派人把农家女接回去,但如今看来还是一起走的好,省的到时候又出现变故。
妇人连连点头,见侍卫已经收了刀剑,连忙抹了两把泪,跌跌撞撞的进了屋。而老汉儿吓得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手中摆弄着那个草绿的色荷包,轻飘飘的。
露出一角,居然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老汉儿瞪大了眼睛,又用那双沾满了泥土的手大力的揉了揉,确定没看错,这才又重新活了过来。
妇人进了屋,触入眼帘的是满地被撕的粉碎的红色嫁衣,凌乱不堪,而更狼狈的是床榻上满身伤痕的她的女儿。
“小…小蝶…小蝶…”
妇人跌跌撞撞的朝着床榻奔去,只见大红的喜被下,她的小蝶浑身□□,白皙的肌肤上大大小小满是伤痕,有掐的,有拧的,有咬的,反正就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
“我的闺女哟……这是糟了什么罪!天爷啊!!”
蒋玉舟站在外面,潇洒的摆弄着折扇,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及近传来,最后停在院门口。
隆安满头大汗的下了马,心里慌乱的不行,一见到蒋玉舟就开口:“公子,青玉出事儿了!”
外面传来马蹄急促远去的声音,妇人将穿戴好的小蝶抱在怀中,泪水涟涟:“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而在她怀中的清秀佳人,双目惶恐不安,满是恐惧,泪水像是止不住的瀑布,不住的往下落。
老汉儿啪嗒着旱烟,喜滋滋的走进来催促:
“收拾完没有?公子有事儿先走了,让剩下的那个男人带着小蝶去淮州城,别让人家等急了!”
妇人怒火丛生,一把拉开小蝶的衣袖,委屈不甘的吼道:
“让他等急了?你也不看看人家对你闺女的,你瞧瞧,还有一块好地儿吗?给我睁大了你的眼,给我好好瞧瞧!!”
纤细白皙的手臂上青青紫紫,红肿不堪,有些地方牙印横生,还伴随着丝丝血迹。
老汉儿别过眼,摸了摸手里的荷包:
“这是五百两,人家公子给的!他若是没点癖好,咱们看得上咱们乡下丫头?再说了,难道得罪的起人家?”
‘啪嗒,啪嗒’
老汉儿直接蹲在房门口,深深吸了两口旱烟,白烟熏的人眼睛疼,带着些许的无奈:
“我刚问了,人家是蒋府的三公子。难道咱们能招惹的起?小蝶现在也成了他的人,还能怎么办?兴许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老汉儿的声音幽怨又无可奈何,传入小蝶的耳中,那双眼睛已经变得暗淡无光,犹如死灰。
蒋府,
蒋城主高坐首位,面无波澜,却又露出无形压迫的威严,他撇了一眼底下的人,端起茶盏:
“谁说她是蒋府的人?有证据吗?这些小事儿也来找我?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难道我蒋府要因为一个女子,丢尽脸面吗?”
如夫人站在一旁,带着温和美丽的笑意:
“城主大人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就交给妾身吧!我记着昨日您与刺史大人约了今日商讨运河一事,您放心去吧,别让刺史大人久等。”
蒋城主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如夫人的肩膀,惹的她吃痛蹙眉,蒋城主别有深意道:
“交给你我放心,我蒋府的脸面可容不得一个贱女人败坏!”
“是!”
蒋城主走后,如夫人看着跪满地的下人,柳眉一竖,透露出狠戾:“城主大人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了?”
众人噤若寒蝉,将头埋的低低的。
“明白。”
如夫人扫视一圈,眸中闪过寒光,朗声道:“既然都明白了,那就开大门!!看看那个贱女人到底是不是蒋府的!”
蒋府门外聚满了人,喧扰声不绝于耳,目光都落在朱红大门前的一个衣衫不整,形容十分狼狈的女子身上,她身边还有一个跛脚男人,嘴歪眼斜,抱着女子死活不撒手。
“这是我媳妇,是我媳妇!她生性□□,跟别人好了,被我抓回来了,她不愿跟我回家,才说自己是蒋府的人!那就让蒋府来看看是不是他们的人!”
男人有些癫狂的大喊着,每喊一句口水就流下来。
而他怀中的女人极其嫌恶男人,拼命的想要挣脱出他的禁锢,可是全身无力,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能看向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喧闹声不止,终于那扇大门打开了,人群中顿时安静下来。
如夫人一身华贵衣裙,妆容精致,身后站着蒋城主的心腹,虽是女子,却有着上位者的威严。
“啊啊…救…救…”
跛脚男人怀中的女子像是看见了希望,双眼中满是希冀,拼尽全力说出这断断续续地几个字。
如夫人垂下眼皮撇了一眼,面无波澜,随后看向众人,朗声道:
“让各位看笑话了,前因后果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只知道这一男一女在我蒋府门前闹事,还声称是我蒋府的人!故而特意来此让府中众人相认!”
说着,便拍了拍巴掌,对着身后的下人们说道:“来,你们都过来看看,可都认识这两个人?”
众人走上前低着头看向已经破败不堪的女子,看着她双眼中的挣扎,求救,然而所有人都选择漠视。
女人的希冀在众人的漠然中渐渐失去光彩,随着一声‘如夫人,她不是蒋府的人’而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