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初使
树影婆娑,头顶上的那朵云彩被风吹走,露出了挂在天际皎洁的明月。
李轻舟一瘸一拐的走在山间树林,脚下野菜杂乱无章,几乎越过小腿,是以走起来十分费力。
“哪有野兔和野鸡?我怎么没瞧见?”李轻舟朝着四处张望,深山之中树木肆意生长蔓延,这种情况下兽类最容易躲避藏身,如何还能抓住?
腹中又传来一声响,李轻舟无奈的叹了口气,瞧见前方不远处有颗歪脖子枯树,心中一喜,连忙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她不打算回去与万重山和唐金宝两人独处,第一,她害怕!那颗脑袋掉下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第二,她也不想当烦人精,打扰两个人恩爱。
还不如就在这颗树上睡一觉,等到明日天亮再回马车继续赶路。
走到树下,李轻舟拍了拍树干,咬着牙将受伤的小腿提力,一个还算轻松跃身上了树。
‘哎!’李轻舟坐在树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吃的没找到,又被踢了一脚,可真够憋屈的!!!
她从树上眺望,能瞧见不远处万重山他们所在的地方火光点点,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山之中,能有这样星星点点的火光也耀眼的很。
李轻舟忍着小腿的伤,盘腿而坐,既然吃不成东西,那就继续修炼心法,总不能浪费这无人又自在的时光。
心法熟练于心,丹田之内流转运作,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山间昼夜温差大,此刻风一吹透着凉气,而李轻舟的额间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能感觉到丹田处渐渐发热发烫,随着心法运行到四肢,热力也一波又一波的升高,此刻她宛如火中煤炭,从里到外的燃烧。
越是燥热,心中就越难平静,李轻舟尝试再次运行衡山宗的心法,却突感丹田处一阵灼热的刺痛,她知道再不可以勉强,施施收了手。
“为什么会这样?”此刻人半卧在树干上,夜色下面容苍白如纸,朱唇上的咬痕泛出淡淡血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李轻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方才的疼痛又让她想到了那一夜她躲在树洞之中,忍受着种下灵根的折磨,如今,她便是再傻也明白了这具身体的古怪。
扣除脉门时,纵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忍不住震惊——她全身的经脉如今再一次逆行了。
经脉逆行十分危险,各宗派之中关于经脉逆行的说法,大都是修为暴涨提升,亦或是走火入魔才会出现,且一个不慎就会爆体而亡。
至于凡人经脉逆行更是九死一生,可……李轻舟叹了口气,这种事儿到她这儿就跟玩儿一样,这具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估计只有唐宁青一个人知道了。
渐渐的,丹田的刺疼和周身灼热消散,山中一阵冷风吹过,遍体生寒,连骨头缝儿里都生着凉意,李轻舟蜷缩在树干上,疲累寒冷下困意袭来。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眼皮不由自主的下沉,她想上次这么冷是什么时候呢?
李轻舟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衡山宗,那个温暖有光,能让她吃饱穿暖的地方,她想,是家。
方镜知的脸不断在她的眼前放大,光怪陆离的影子一个接一个袭来,是平静的他,不屑的他,高傲的他,狡猾的他……
耳边他的话语一句接一句,有些很久之前说过,有些不久前说过,左一句,右一句,纷纷扰扰,杂乱不堪。
“什么天之娇子,呸!不就是大男主一路冲天,广纳后宫的种,马文吗?”这是面露不屑的方镜知。
“小舟舟,我可告诉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沾染会变得不幸!你要把这话刻在骨子里哟!”这是淳淳教诲的方镜知。
“这写的什么狗屁?万重山怎么可能会有挚爱?大男主明明每个都爱!但最爱自己!”这是暴躁狂怒的方镜知。
“也许……这书上写的不一定全是假的……也许,他真有一个挚爱”这是脸色讪讪的方镜知。
“轻舟,凡事没有绝对!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来到这里,可一睁开眼还是来了,也许,万重山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仙丹!”这是苦口婆心的方镜知。
“我以前太过偏激,幸好有个小兄弟点醒了我。轻舟,咱们试一试吧,为了衡山宗!!好不好!算我求你!”
这是月光下面容严肃却又带着恳求的方镜知。
李轻舟只觉得脑中一片杂乱,混沌不堪,她极力想捂住耳朵将这些声音赶走,却发现手脚如注铅般沉重。
她觉得难受极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夺走,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慌与不安,李轻舟迷迷糊糊的再想,是不是遇见了传说中的鬼压床?
她听过许多山野精怪的戏本子,若是遇见这种情况就骂娘,骂了就醒了。
李轻舟奋力的想要张口,憋在胸口的十八代祖宗蠢蠢欲动,却怎么也过不了嗓子,开不了口,她极力的反抗,眼角挣扎出泪水也浑然不知。
忽而有一双大手带着淡淡凉意抚过她的眼角,李轻舟忽而愣住,感受着那双手轻揉的动作,心底深处觉得…这个鬼好温柔。
那双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将贴在额间的碎发拨弄到耳后,轻轻慢慢的绕到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轻轻拍打,哄她入睡。
李轻舟觉得这是个好鬼,而且他的手好像有仙法一样,将她内心的不安恐慌全都拍走,为她挡住山中刺骨的凉风,给她无尽的耐心和温柔,细致与呵护。
连丹田处的疼痛也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凉舒缓。
……真好李轻舟在睡过去之前默默的想,随后她便感觉自己置身一片花海之中,恬静安然的入睡……
乌泱泱的天空骤然间电闪雷鸣,紫色的雷电从某一角出现迅速开裂,将天撕裂成一个大口子。
地上如蚂蚁一般的人群仰着头,目光殷切狂热的看着头顶的天空,甚至有些人已经眼眶含泪。
他们双手合十,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口中振振有词:“求求老天爷,下雨吧。下雨吧!求求老天爷。”
在翘首以盼中,一道闪电落下山中某处,带着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一切归于平静,乌云散去,那颗灼热的太阳再次出现在天边,灼人的日光照在干涸的大地,仿佛在嘲笑凡人的痴心妄想。
叫骂声,哀嚎声,在人群中绝望的响起,一场空欢喜,仿佛让他们看见了死亡的逼近。
在远处闪电落下的深山中,
“诶哟,方镜知这个王八蛋造的什么鸡?害得老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老子要真是个男儿身,不得把蛋摔碎咯?”
清脆响亮的女声在空荡荡的深山中响起,激起阵阵回音,久不消散。
那女子身穿一袭月白间杂浅红花纹的半腰裙,裙至小腿肚,露出一双同色的皂角靴,上半身着紧身束袖短襦,袖口浅红,十分鲜艳。
只简简单单一个高马尾,面容清秀,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煞是灵动。显得英姿飒爽,自有一股不羁潇洒的侠女风范。
女子骂骂咧咧了几句,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黛眉一挑,觉察出不对劲儿来,说山是山,可却没一根绿的,草萎树枯,一片荒芜。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脚尖轻点,女子腾空而起,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半山腰,却在中途嘎然而止,狼狈的跌落在黄土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咳咳…咳咳……鬼地方连灵气都没有,方镜知!老子要宰了你!!!”
可惜此刻她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境遇,不然一定会乖乖闭嘴,省着点力气。
头顶的烈日似火,女子抬起头摸了摸脸上的汗水才发觉出不对劲儿来,这日头未免太大了些,她站在半山腰,俯看下去,只见大地干涸分裂。
入目所及,褐黄色的大地犹如一张蜘蛛网,干裂的分界线一条条纵横交错,狰狞不堪,若是不小心失足落下去就是无底的深渊。
好看的秀眉皱起,喃喃自语道:“竟…竟是大旱的灾年吗?”
等到她下山之后才明白,比灾难更加可怕的,是受灾之后那颗漂浮不定,几近绝望的人心。
面前这些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人’?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与黢黑的身体融为一体,男女老少皆干瘦枯槁,像是被焚烧后黑漆漆的柴棍。
唯一证明他们还活着的证据,就是那一双双看向她的眼睛,渴望,兴奋,惊奇,贪婪还有饥饿。
女子站在他们中间,干净,明亮,白嫩。像是柴火堆里一颗鲜嫩可口的桃树,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他们的注意。
他们像扑食的野兽一样泱泱朝着那颗‘桃树’冲去,只盼望着能咬上一口鲜嫩多汁的‘桃肉’。
“还好当年,我没饿成这个德行!”女子眯了眯眼,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她太明白饥饿的可怕和力量。
曾几何时,她也被名叫‘饥饿’的鬼怪支配控制,只不过今时不同于往日,今日也该轮到她做主了。
‘砰’地一声巨响,人群的脚步嘎然而止,众人看着少女单手拔起一颗三丈的大树,随手扔出百米之外,尘土飞扬。
日光下少女眉眼弯弯:“不想被饿死的通通上,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