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赠馒头

    夕阳落下，在一个少年乞丐的脸上扫下一层红晕，那人脏兮兮的脸在这层淡淡的红晕映衬下居然显得格外秀丽，那些灰尘与污泥混合在此刻仿佛圣洁的点缀，他盘腿坐着，其中一个手臂软弱无力的垂了下来，另一只手伸出来，在将半截有些发硬的馒头递向自己，“诺，吃吧”，那少年边伸手边说道。

    和那明亮的眼神格格不入的，是少年破烂且略有些不合身的衣服，于是这张脸和曾经那张脸重叠起来，仿佛有圣光从他指缝里散开来，竟然烫的自己拿不住那半截馒头。

    是许久不见的光景了，那人居然还是这样子，开朗，明亮让人嫉妒到发狂，不知道到底说什么驱使着自己变成这么一个小乞丐，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想要看一眼却变成了蹭吃蹭喝，大抵是因为看着他坐在乞丐堆里，笑眯眯的啃着的馒头看起来格外香甜，于是自己鬼使神差的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去，可能是自己变幻的这个小乞儿看起来多少有些瘦弱凄惨，那人眼神里透漏出怜爱的模样，将自己的馒头分给了自己。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一样，自己坐在他旁边，啃着那半个凉的发硬的馒头，竟吃出了甜味，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个饿死鬼吧。这张熟悉的脸让自己眼眶发红，仿佛他一张嘴“明兄”两字就要从他嘴里吐出来，可是等了许久，他也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哼起来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旋律，是了，他再也不会喊“明兄”了，因为他的明兄，早就死了不是吗？

    他曾叫自己“明兄”，那么亲昵，是从未有人那么亲切的喊过词汇，他说明兄是他最好的朋友，是的，他说的是地师大人明仪，不是自己，所以自己是没有朋友的，从来也没有过，自己是三界惧怕的大鬼，黑水沉舟。所以有多少次想过，如果自己是地师该多好，如果那件事和他无关该多好，可是没有如果，自己明明不后悔杀师无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一些事情不对，自己明明大仇得报，却，一点也不快乐。

    自己是嫉妒他的，自己清楚，这种嫉妒曾让自己寝食难安，凭什么他白衣胜雪，凭什么他风流倜傥，自己曾以为，当他和自己一样境地时自己就不会这么嫉妒他了，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越发的嫉妒他，这种嫉妒与日俱增，仿佛每天都有无数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师，青，玄。

    花城让自己帮忙的时候，明明是想要拒绝的，开口却变成了“好。”那是自己杀了师无渡之后第一次见他，顶着花城的脸，递给他那把风师扇，他瘸了腿断了胳膊，仿佛真的应验了自己曾经的诅咒那样，灰扑扑的脸上仍然雀跃着光芒，仿佛下一刻就会变回那个翩翩公子师青玄一样，自己把扇子递给他，已然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只想要快点逃离开来，是心底什么东西被人用力扼紧了一样，仿佛马上就要溺死，明明知道他不知道是自己，却还是不敢站在他面前，自己不欠他什么，可是却仍然感觉到让人窒息的心痛。师青玄那起风师扇，笑道，“风来”，那一刻自己几乎要站立不稳了，曾经多么恣意的少年，追落下来，和自己一样，变成残缺不全的，却还是如往常一样笑了。

    再后来，仙乐太子殿下宴请，自己也去了，看到他和一群老乞丐们一起在吃着喝着，时不时的说着什么，那眉眼带笑，灼的人眼睛生疼，于是自己也坐下吃了五十多碗，好像仍然没有饱，可是已经没有了，于是自己站起来，像孤魂野鬼一样晃荡开去。

    这里是皇城，是他曾经吵着要喝酒吃茶开宴席的皇城，是他曾经多次许诺会带自己来一起见见世面的皇城，于是自己鬼使神差的化了个小乞儿，跟在那一群乞丐后面，自己不过是，想见见世面，他说过的，会带自己来看的，所以这是他欠自己的，不是吗。

    于是，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蹲坐在他的旁边，啃着这半颗硬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