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与告别
当南宫珝歌走出门的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脸上,有迟疑的,有惊喜的,有急切的,还有复杂的。
南宫珝歌吐出一口气,面对着眼前的众人,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自信,阳光,强大而温暖的笑容。
她耳边,听到秦慕容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是放下了心头沉积已久的大石的声音,否则慕容不会失态。
身边人影一闪,已经被人扯住了衣袖,她侧脸看去,望进一双带着复杂情绪的蓝色眼眸里。
他嘴唇紧紧抿着,眼眸里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喜悦、几分忐忑、几分责难,最终嗫嚅着,低低地说了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瞒着,是觉得他不值得,还是不相信他,或者压根就是想要放弃他?
南宫珝歌的视线下移,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他只是两只手指,轻轻地捏着她的衣角,就这么一个动作,南宫珝歌的心头便是一叹。
他在害怕,但他不敢勉强,就连拉她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她反手,轻轻握住了那个捏着衣角的手。就这么一个轻巧的动作,她明显看到了他眼底爆发出的灿烂光芒。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那眼中的委屈之色更浓了,瘪了瘪嘴仿佛想要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了回去。
南宫珝歌的确心有愧疚,和任清音的心机、莫言的两难比起来,任墨予才是最纯粹的,她甚至对莫言都挑明了,却独独瞒了任墨予。多少是有点对不起他的。
可任墨予的委屈,很快又从眼底消散了,回应给她大大的笑容,“没关系,你有苦衷,告诉我我瞒不住事,所以你不说是对的。”
他不仅很快理解了,更快的是释然了。他没有心机不会隐藏,他的释然就是释然,从眼底到脸上都是满满的开心,只因为她会对他说抱歉,只因为他知道她有苦衷。
他是神族被娇宠长大的孩子,任清音和莫言都把他捧在手心里,本该是肆意而骄纵的,可他偏生是这般的坦率和诚恳,如何让人不心疼。
他越是这般不介怀,她越是心有愧疚。忍不住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就在她的手刚碰上任墨予的脸的瞬间,耳边传来一声女子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呵。”
南宫珝歌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秦慕容叉着腰,身体扭得跟条蛇似的靠在墙边,懒懒地挑着眉眼,嘴角噙着一丝冷意,瞪着南宫珝歌。
南宫珝歌十分相信,她的手要是敢摸上任墨予的脸,下一刻秦慕容的嘲讽就会喷勃而出,刺得她体无完肤。
那手最终没有摸上任墨予的脸,而是垂落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算是安抚了下他,这才举步走向秦慕容。
她停在秦慕容的面前,眼底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红唇一掀,“怎么这么狼狈?”
眼前的秦慕容虽然一身华丽,但却难掩脸上的憔悴,身形看上去又更纤细了些许,本就高挑的身子,这下彻底变得更瘦了,眼睛下两个乌青的颜色,也不知是多久没睡好了。衣裙的下摆还沾着好些泥土。对于一贯爱美要漂亮到死的秦侍郎而言,这不是狼狈又是什么。
她的问话得到了两枚白眼的回应,秦慕容转过脸,一副“老娘不想见到你”的模样。
“慕容。”她低声开口,“辛苦你了。”
秦慕容依然不肯转回脸,嘴角拉得都快垮到下巴了。
“真不理我?”南宫珝歌带着笑意,“那我走了啊。”
眼见着秦慕容不肯转回脸,她也是真的抬起步子,就准备往前走,才转了半个身子,一双手从身后伸来,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
慕容本就比珝歌高出不少,这么一抱倒像是把她困在怀里了,耳边是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这个没良心的。”
南宫珝歌苦笑,“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管,你赔。”秦慕容不依不饶。
“好,我赔。但是,赔什么?”南宫珝歌了解秦慕容的性格,只好先哄了再说。
秦慕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回去再说。”
此刻南宫珝歌的头顶,投落一片阴影,是安浥尘走到了她的身边,南宫珝歌心头一抽。
若论憔悴,安浥尘远比秦慕容要憔悴的多,不是容貌上的,而是心力交瘁殚精竭虑的憔悴,尽管他努力装做没事人一样,却掩盖不住精力透支的模样。
心,好疼。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这些日子以来,花莳、十三、君辞、弈珩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还有她的父后母皇。
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先解决眼前的事。”安浥尘只是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句,仿佛还是那雪山白莲的高洁模样,只有她知道,他身上早已没有了孤清和冷寂,那无风自动的衣摆,是他在努力控制自己。
在她失踪之前,他还在安家。如今却和慕容君辞一起出现,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用猜测也知道,越发觉得对不起他。
说起来,他们还在新婚燕尔呢,就让他承受了那么多。
她忍住心头所有的悸动,默默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这才看向了莫言。
莫言站在那,身姿挺直如标枪,仿佛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看着她和她的人团聚,不悲不喜,没有任何神色改变。
但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那挺直的身子反而透出一种僵硬,他的手垂落在身侧,却是紧紧地捏着。
而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却又仿佛穿过她的身体,想要读进她的内心,寻找什么似的。
在与她视线相触的瞬间,他的眼神窒了窒。
因为,南宫珝歌避开了他的眼神,垂下了目光——她躲闪了他的眼神。
方才他一直在猜测着,她与任清音在屋里说了什么,会带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这个结果与他无关,却与任清音息息相关。
她的这个眼神,已经告诉他答案了,一个他分明了然于心,却依然抱有一丝希冀的答案。看来,连她也没能改变那个人。他原本以为,她会是那个人生命里唯一的破绽,也会成为唯一的救赎。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去诉说谁的决定,谁的责任,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跟我走吗?”
他与她,一吻定诺。她果然实践了她的话。
但是他却在这一刻转身,朝着任清音的屋子缓步走去,脚步从容而坚定,风中飘过他冷静的声音,“小六,跟她走。”
眼下这个时候,他不会跟南宫珝歌走,因为任清音的伤需要他。但任墨予的专一他也清楚,所以他选择放任墨予离去。
他们兄弟之间,因为选择的不同,也注定了是要分道扬镳的。他不忍小六与她分离,也不忍丢下任清音。
任墨予看着他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然后茫然地看着南宫珝歌。
南宫珝歌没有催促,也是平静地回望着他,仿佛在等他消化、等他抉择。
任墨予的神情依然茫然,但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矫健的身体一扭,已到了莫言的身后,几乎是跟着他的脚步垮进了屋子。
他是个直接的人,怎么想就怎么做,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重伤的任清音,因为那是他的大哥。他也不会将二哥一个人丢在这里承担照顾任清音的责任,他被两位兄长照顾长大,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他也要照顾他们。
这个本能,甚至让他忘记了告知南宫珝歌一声。
房间的门就在他进屋的那一瞬间,将身后的她隔绝在了院子里。
对于这个结果,南宫珝歌毫不意外,她笑了笑,冲着身边几人平静地开口,“走吧。”
然后,率先朝着院外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窗却忽然打开了,探出了任墨予的头,男子清朗的嗓音飞扬着,“珝歌,等我去找你啊。”
她回首,明媚而娇俏,“好啊。”
所有离别的愁绪,在任墨予的一声里,变得明朗了起来。
她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转眼消失在了院子里。
所有皇家的暗卫,也在她走出院子后,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这里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