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更重要?
这一夜,拓跋夏将言麟之送回了府中,言麟之一边温柔地表示自己并没大碍,一边表示着对拓跋夏相救的感激。
南宫珝歌还记得,当拓跋夏把言麟之扶起来的时候,言麟之那煞白的小脸和颤抖的身体。
这样的他,是个人都会起无限怜惜之心吧。
拓跋夏更是忍不住地将他环在了怀中,言麟之似乎被吓坏了,不仅没有拒绝,反而下意识地靠在了拓跋夏的肩头。
这一切又如何逃得过有心人的眼?
直到回到驿馆,拓跋夏下车时。南宫珝歌一如既往地在门外恭送,准备转身离开,拓跋夏却破天荒地说了句,“小玉,你跟我进来。”
南宫珝歌看了眼身边的乘风,拓跋夏却仿若没有看到乘风般,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给任何一个眼神,便进了驿馆内。
南宫珝歌顺从地跟在了拓跋夏的身后,而乘风依然站在门口,仿佛被抛弃了般。
南宫珝歌跟着拓跋夏进入内厅,拓跋夏挥了挥手,房间里的人立即识趣地退下。南宫珝歌则聪明地上前,伺候着拓跋夏更换常服。
她的手脚很利索,态度也很小心,似乎能够伺候拓跋夏,是她莫大的荣幸。
更换完衣物,南宫珝歌很快地走到门前,小心地从伺人手中接过热茶,奉到了拓跋夏的面前。
拓跋夏端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品着,南宫珝歌就站在一旁垂首侍立,不开口,不多事。
拓跋夏缓缓地饮着茶,“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南宫珝歌心念电转,却是迟迟不开声。
等不到南宫珝歌说话,拓跋夏抬起了眼眸,略微有些不满,“问你话呢。”
南宫珝歌躬身,“属下没有想法。”
“没有?”拓跋夏皱起了眉头,“你不像是蠢钝的人,怎么会没有想法?”
南宫珝歌身体弓得更低了,显得越发卑微,“属下的想法不重要,属下只知道,主上有什么吩咐,属下去做便是了。”
拓跋夏失笑,“你很聪明。”
聪明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替她讨好言麟之,她敢不禀而为。但对于乘风的行为,她却只字不提。因为乘风背后的人,是她拓跋夏。
即便今日她明显表现了不满,拓跋玉还是没有任何对乘风的指责,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更是个忠心的人。
“你其实不必如此小心。”拓跋夏倒是多了几分兴致,“我准你说,不许隐藏。”
“属下说了,属下的想法不重要。”南宫珝歌眼见着拓跋夏又要不高兴,很快补了一句,“麟皇子的想法才重要。”
拓跋夏的眼中,顿时射出了两道光芒,停在了南宫珝歌的脸上。
今日,乘风的马差点越过了言麟之的马,当时马儿的速度并不快,彼此之间也没有碰撞,那些许的颠簸绝不至于让言麟之坠马。拓跋夏是个常年在马背上征战的人,这点她不会判断错误。
那言麟之为什么会坠马?
拓跋玉的话瞬间提醒了她,其实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言麟之想要表达什么。
南宫珝歌又一次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主上的想法,更重要。”
拓跋夏瞬间了悟,言麟之要的是拓跋夏的表态,床伴可以有,但亦步亦趋带在身边,甚至大有与皇子、与未来凤后并驾齐驱的意思,可是要不得的。
拓跋夏点了点头,“你很聪明,看得通透。”
“旁观者清,主上只是舍不得罢了。”南宫珝歌不轻不重地点了句。
瞬间,拓跋夏便冷哼了出声,“什么舍不得,不过一个玩物罢了。明日起,你来伺候我起床更衣,跟前听命。”
“是。”南宫珝歌点头,“主上放心,您的态度,麟皇子会明白的。”
南宫珝歌退出了厅外,当她走出驿馆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乘风直挺挺地跪在驿馆门口的身影。
她脚步顿了下,很快又举步离开,风中,只是幽幽传过一声叹息,入了乘风的耳。
这一夜的风很凉,他始终笔挺地跪着,甚至没有运功去抵抗,但他始终没有等到拓跋夏令他起身的命令。
而第二天,被传召进入内厅伺候的人,换成了拓跋玉。乘风茫然地抬头,看到的是拓跋玉眼中怜悯的神色,和再度听到的一声叹息。
之后,拓跋夏前去探望言麟之,她带了侍卫,却独独没有带他。
再之后,拓跋夏入宫面见“东来”帝君,依然没有让他在身边保护。
再再之后,“东来”仲秋节气即将到来,拓跋夏与言麟之邀约街头赏灯,那般人群拥挤,意外随时可能发生的地方,她安排布置了各种人手,却依然没有吩咐他。
乘风忽然发现,他以为自己武功最高,最受宠爱,转眼之间他就成了隐形人,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取代。
这些日子里,南宫珝歌却忽然忙碌了起来,各种琐事压在了肩头,她几乎是早出晚归,却将事情办的井井有条,不出半分差池。
又是一夜晚归,她推开房门,连灯也没有燃上,便瘫软在了床上,揉着轻疼的额头。忽然,她的眼角扫到床榻边一道黑黢黢的人影,“吓”地猛然坐了起来,“什么人?”
烛光被点燃,烛光跳动中,是乘风充满血丝的双眸,狼狈而凌乱的衣衫发丝,几日不见,他已然清瘦了不少,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酒气。
南宫珝歌愣神中,却还是行了个礼,“见过乘风公子。”
乘风苦笑了下,“现在唯有你还会对我行礼。”
自从他失宠,原本对他低眉顺眼的人却转眼间变了态度,原本连正眼都不敢看他的人,现在真是不拿正眼看他了。眼底那些嗤笑嘲弄的光芒,就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就是个玩物,一条狗,还是被抛弃的玩物,被嫌弃的狗。
没有人在乎他,也没有人为他说话。他能感受到的唯一对他还有同情心的,便是拓跋玉了。
“为什么?”他的声音哑然,带着浓重的酒气,“主上为什么不要我了?”
南宫珝歌低垂着眉眼,“乘风公子,何必问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当然清楚,那一日言麟之的坠马,别人看不懂,乘风一个武功高手,怎么会看不懂,那分明是言麟之故意的。
“我不相信主上看不出来!”他咬着牙,双目通红。
“乘风公子,那重要吗?”南宫珝歌平静地反问。
乘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了。
“乘风公子,你想要的,真的只是一个公道吗?”南宫珝歌再度反问。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几日他纠缠在门前,却一次次不得入内时,拓跋玉眼底的怜悯,和那一声声叹息。
她叹息的是他痴,叹息的是他看不穿,叹息的是他执念于拓跋夏。但他所有的痴与执念,真的重要吗?
她的反问,问的是他与言麟之之间,拓跋夏会选择谁?问的是他能比言麟之带给拓跋夏更大的好处吗?
武功高,做护卫,贴心伺候,这些并非不可替代。而言麟之,不可替代!
“是他,容不下我。”乘风惨然开口,眼底是愤恨的光芒。
“乘风公子,莫要冲动。”南宫珝歌适时地劝了句,“主上也是不得已。”
一句不得已,便将所有的罪名,推给了言麟之。
乘风不说话,只是扬起森冷的笑,转身跃入了夜色中。
当他的身影完全不见,南宫珝歌无声地笑了。她虽然不知道言麟之为什么算计乘风,但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无形中帮了她一个大忙。
下面,她只需要耐心地等待就好了。
狼性偏执,他不会收手的。
十五月圆,拓跋夏包下了京师最大的酒楼,与言麟之在楼上赏月品酒,拓跋夏心头愉悦,又有美人在侧,竟喝了个酩酊大醉,还是言麟之的马车将拓跋夏送了回来。
南宫珝歌几乎半扶半抱地将拓跋夏搀进了驿馆内,言麟之眼见着人进了驿馆,这才淡淡地吩咐,“回去吧。”
马车调转车头,朝着皇子府哒哒而去。
夜晚的街头,散去了喧嚣热闹,显得有些清冷,明月映照在青石板的路上,明亮而凄寒。
街头早已经没有了人,两旁的店铺也早已关上了门,剩下一盏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的。
便是这灯笼的摇晃中,一道人影站在了街头,冷冷的眸光看着马车。
赶车的看到人影,本没有放在心上,吆喝了一声,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孰料那人影抬起头,看着马车上皇家的标志,慢慢地将手探向了腰间。
长剑出鞘,森冷的光芒直指马车!
杀气,瞬间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