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南宫珝歌回到屋子里,床上的任墨予裹在被子中,睡得笔笔直的。她在床头一旁坐下,看着他。
他的睫毛很长、很细,这让他看上去天然带了些许的孩子气,那一根根睫毛微微颤抖,投落一片阴影。
她忽然笑了,“你装睡。”
在她的声音里他睁开眼睛,带了几分委屈的责难,“你偷看我。”
要不是感觉到她的视线始终在他身上,他也不会紧张之下错乱了呼吸,被她察觉到。
既然被发现了,他索性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这才发现,他连衣服都没脱,显然是听到她回房的声音,仓促之下蹦上了床。
“为什么还不睡?”她本意是想要逃避尴尬的场面才借口离开,没想到再回来,他居然还没睡,尴尬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
“我……”他咬着唇,垂下了眼眸,“我想和你聊天。”
好吧,至少聊天不怎么尴尬。
他让出位置,她靠在了床头,语气温和地问他:“想聊什么?”
“你有没有讨厌过我?”他咬着唇,有些迟疑。
南宫珝歌顿时笑了,“没有。”
他耷拉着脑袋,声音小小的,“可我追杀过你,还有你……的男人。”
“嗯,还不止一次。”她补充道。成功地看到他脑袋耷拉地更低了,她仿佛看到了这货脑袋顶上两个无形的兔耳朵垂了下来。
“不过,不讨厌你。”话音才落,那耷拉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一双眼睛锃亮,无形中的兔子耳朵也瞬间立了起来。
她的确不讨厌任墨予,这家伙身上有种无形的真挚感,干净而单纯,爱憎分明,不隐瞒不玩心眼,只凭本心行事,对于常常与人勾心斗角的南宫珝歌而言,与任墨予的相处,是十分舒服的。
“那喜欢我吗?”他眨巴了下眼睛,不确定地开口,无形的兔耳朵抖了抖。
南宫珝歌迟疑着。
她喜欢不喜欢任墨予,其实她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她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想要摆脱他们三兄弟,送他们三个赶紧回到神族。
是任务对象,是有过交集的人,她极少去想自己对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感情。
见她不语,他的眼神依然怀着希冀,只是那光芒又在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她极少有被人依赖的感觉,她喜欢的男人,都是独立自主的,爱她却并不依赖她,邀宠却极少撒娇,只有任墨予是视她如唯一,死死拽着不愿意撒手,会撒娇、会祈求、会依赖。
任何人对这样的人,多少是有些心疼的吧,就象……看弟弟一样。
她点了点头,“喜欢。”
他顿时笑了,一双眼睛弯弯的,像是月亮般。
“那你会讲故事吗?”他嘟着嘴看她,“你说故事,我听着你说故事睡觉。”
南宫珝歌一咯噔,讲故事?哄孩子睡觉?堂堂太女殿下,自小便受到谨言慎行的教育,多年修行更是寡言少语,她没有交流障碍已是万幸,让她说故事,这……强人所难啊。
任墨予也没勉强她,“你不会说没关系啊,我说给你听,哄你睡。”
南宫珝歌愈发哭笑不得了,她都多大了,还需要别人说故事哄自己睡觉?
但她没有拒绝,而是含笑回应,“说吧,我听着。”
“那你闭上眼睛,我问。”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他的声音很轻,在闭上眼睛时,便能听到独属于成熟男人的低沉。
喜欢的东西?她身为太女殿下,奇珍异宝得到的太简单了,加之她本就是个不重物欲的人,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
“没有。”
他动了动,仿佛是在靠近她,声音也近了几分,“那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呢?”
没有等她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你既没有喜欢的东西,便更加不可能有什么期待的礼物想要了。”
她勾了勾唇角,算是回应。
睡意有些袭来,她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耳边的他还在絮絮说着,“那个阴险脸的药谷在海岛上,我不喜欢那地方,也不喜欢里面乱七八糟的药,但是有一样东西,我倒觉得漂亮。便是鲜红色的珊瑚,海边的居民说,因为艳丽的颜色最是喜庆,所以最为贵重。你见过么?”
南宫珝歌想要回答,但是困意卷来,瞬间便睡了过去。
任墨予看着南宫珝歌艳丽的容颜,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撑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腻似的。
他以唇形比划着无声的话语,“你喜欢红色的衣裙,那我为你采个最鲜艳的红珊瑚做首饰送你。”
南宫珝歌这一觉睡的很好,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真的有一天需要别人说着故事哄自己睡觉,还睡得如此香甜。
而任墨予早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也不知是不是仗着轻功好,又溜到哪里去玩了。南宫珝歌洗漱妥当,出了门。
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对面的房门也刚好打开,显然与她想法一样,下楼吃饭。只是这门打开,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有瞬间的不自在。
莫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关上了门,丝毫迟疑都没有,甚至因为动作过大,震得门板直晃荡,掉下来不少门楣上的灰土木屑。
虽然承诺尽量不出现在她眼前,但他这个反应象是受惊过度一样。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
门外没有了声音,大约是她已经下楼了吧,莫言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拉开门,却意料之外的看到,对面的门依然敞开,而南宫珝歌依然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
此刻的莫言,自是不如方才慌乱,而是定下了心神,“你先下去吧,我暂时还不饿。”
南宫珝歌也不说话,而是一双凤眸停在他的脸上,静静地盯着,看的莫言颇有些不自在,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关门也不是,越发有些不自在起来。
“谢谢你。”南宫珝歌忽然开口。
莫言愣了愣,“什么?”
“昨日,酸枣。”她淡淡地回答。
“小事。”他讪讪地回答,“你送过绿豆糕了,算扯平。”
她还特地叮嘱任墨予不要告诉他,没想到那个家伙面对自己的二哥,直接出卖了她。果然是亲兄弟面前,她就是个外人啊。
“还是谢谢你。”她又一次开口。
他苦笑,“这又是为了什么?”
“药。”
莫言有些头疼,“老大和你说的?”
看到他的反应,她忽然有些快意,任墨予虽然出卖了她,但任清音也出卖了莫言不是?
他看着面前南宫珝歌的脸,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莫言忽然心头说不出的堵,“不用谢,你也帮我找回了小六,我们还是扯平。”
她不想与他有交集,只是因为药和酸枣的事,她不得不谢自己,这种客套的感谢,言下之意不正是想要和他丁是丁卯是卯分得清清楚楚么?
他的火气也隐隐窜了出来,话便不经过大脑冒了出来,“你放心,等到了药谷,你就不用再勉强看到我了,我会彻底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他不会犯贱,去讨她的嫌。
“噗嗤。”南宫珝歌忽然笑了,踏出了房门外,朝着楼下缓缓走去。
只是才走出两步,她便又停下了,回头看着他,“一起吗?”
三个字,他仿佛琢磨了很久,消化了很久,她等了等他,见他无反应,便慢慢地下了楼。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间,他才终于回过了神,略微一迟疑,便跟上了她的脚步。
什么消失在她眼前,什么彻底不碍她的眼,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看到他们两人,任清音一点也不意外,“小六不想看到我,在前面码头等着,殿下,一会咱们启程去海岛,路上颇有些颠簸,还请见谅。”
其实这一路行来,南宫珝歌已经基本能判断出,他们此刻正在“南映”国境内,距离“南映”京师并不遥远。
遥想当初莫言曾提及,段大哥他们守在“药谷”之外,让她错以为药谷在“南映”京师外的山林里,却没想到是在海岛上。
难怪世人各种寻找,却少有人能找到“药谷”所在,玄乎其玄之下,便成了江湖中最大的隐秘之所了。
当她们三人到达码头的时候,任墨予早已站在了高高的桅杆之上,抱着双肩悠闲地沾着,也不管这般姿态,会不会惊世骇俗。
看到南宫珝歌,他瞬间从桅杆之上飞掠而下,惊鸿孤隼般充满着力量,在落地前瞬间,轻巧地一个翻转,落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视线,从南宫珝歌和莫言脸上一扫而过,便牵起了南宫珝歌的手,“走,我带你去看风景。”
南宫珝歌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踏上了船。
莫言望着两人亲密牵手的背影,看不出任何神色变化。
任清音的视线,从莫言脸上抽回,嘴角有意无意地扬起一丝笑意,飘身落在了甲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