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乎她的
官道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莫言晃着马鞭,坐在车驾上。
车内,三个人凝着诡异的气氛,坐着。
任清音手中拿着书本,闲适地看着,面前放着茶盏和几小碟干果蜜饯。颇有些度假般的清闲,而他的对面,任墨予像只小兽般,瞪着一双大眼睛,警觉地盯着任清音。甚至任清音每动一下,他就不自觉地动一下。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南宫珝歌,生怕下一刻任清音就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举动来。
南宫珝歌最初并未有任何动作,她认为,只要随着时间推移,任墨予就能逐渐感受到任清音的善意,慢慢放松下来。显然,任清音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大半日过去了,任墨予没有丝毫改变,全身依然绷得紧紧的,视线由始至终都没有从任清音身上挪开过。再这么下去,南宫珝歌生怕他心头的那根弦会崩断了。
于是她拿起碟子里的一枚蜜饯,递到任墨予嘴边,“酸的,你应该喜欢。”
任墨予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她的手,“别吃他的东西,说不定有毒。”
想想似乎还是不放心,他夺过她手中的蜜饯丢出了窗外,“也别拿,小心为上。”
这将任清音视若洪水猛兽的态度,让南宫珝歌和任清音同时心头一叹。
想要让任清音为任墨予施术,需要的是任墨予对任清音全然的信任,没有任何保留的相信,如今这姿态,差距可不是一般的远啊。
任清音放下了手中的书,“我出去吧。”
也不管行驶中的车马,他撩开帘子,闪身出了车外。
直到他的身影不见,任墨予全身的戒备才放松了下来,不再是那炸毛猫的模样。
车身一震,停了下来。传来隐隐的对话声。
“你去休息吧,我来驾车。”
“不用了,还是我来吧。”
“他不想看到我。”
“可是……”莫言的话语一噎,同样也是有难言之隐般,“那我在这里陪你吧。”
那句中途转向的话,应该是:她也不想看到我。
南宫珝歌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脸,她知道莫言在为难什么,避讳什么,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很快,车帘被再度掀开,莫言还是被任清音赶了进来。
马车不算小,但如今挤了三个人,加上桌椅软榻,这么下来剩下的位置就很小了,莫言尽量地选了个远离南宫珝歌的地方,视线不自觉地四下游移,却又不经意地彼此触碰,然后很快地挪开。
看到莫言,任墨予是非常开心的,他笑嘻嘻地伸出手,“二哥,有没有吃的?”
莫言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蜜饯包裹递给了任墨予,任墨予打开,顿时喜笑颜开,“是我最喜欢的酸枣。”
说完,拈起一枚丢进了嘴巴里,快乐地眯起了眼睛。
他将装着酸枣的纸包递到了莫言的面前,“二哥,你也吃。”
莫言额角一抽,“不必了,你自己吃。”
任墨予将纸包又送到了南宫珝歌的面前,“你快尝尝,我最爱的酸枣,特别好吃。”
说话间,他拈起一枚送到了南宫珝歌的嘴边。
南宫珝歌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早上酸萝卜的阴影还没有散去,被酸倒的牙根还有些隐隐犯疼。
“我……”她正准备开口拒绝任墨予的好意,斜刺里一只手伸了过来,飞快地把任墨予递到南宫珝歌嘴边的酸枣拿走,自顾自地放进了嘴里,“给我吧。”
任墨予震惊非常,“二哥,你不是不吃么?”
“现在又想吃了。”莫言神情完美的看不出半点勉强,甚至十分满意地点头,“味道真不错,全给我好了。”
顺势将任墨予手中的纸包抽走,任墨予嗷嗷叫着去抢,兄弟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指掌过招争夺着,莫言但凡找到机会,就拿出一颗塞进自己的嘴巴里,而南宫珝歌则聪明地选择靠到了一旁的车壁上“睡”了过去。
看到她“睡着”了,莫言的手也就松了,终于被任墨予夺回了纸包,当然,任墨予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打扰她,所以,他只好与终于认识到酸枣美味的二哥分享起来。
“二哥,再吃一颗。”
“唔……不用了。”
“你不要让给我呀,吃嘛。哎呀,我都吃三颗了,你怎么还没吃完,你肯定是故意留给我的,再吃一颗。”
靠在车壁间的南宫珝歌,仿佛感受到了某人的悲催,嘴角又一次不自觉地勾了勾。
果不其然,到了打尖的客栈,莫言却缺席了晚饭。任清音忍着笑,给出的理由是,这里的饭菜,二弟牙齿不喜欢。
什么牙齿不喜欢,分明是被酸枣酸倒了牙。南宫珝歌心头,冒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没有看到二哥,任墨予直截了当地不愿意给大哥面子,一句不想吃,拉走了南宫珝歌。
难得入了城,闹市里不缺吃的,任墨予与南宫珝歌一边看风景一边吃,倒是十分惬意,直到夜晚人散了,街头的人影都稀稀拉拉不剩几人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客栈门口,一个小贩也收捡着摊子,南宫珝歌带着任墨予路过,一脚跨进了客栈的门,却又退了回来,“这卖的可是绿豆糕?”
小贩笑容满面,“这可是我亲手磨的绿豆粉,拌的猪油豆沙馅,包您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南宫珝歌递上银子,让小贩包了四份。
任墨予盯着她手中的纸包,“你买这么多干什么?没吃饱?”
“明日路上吃。”她淡然自若地拿起一份,将另外三份递给任墨予,“你二哥给你买了酸枣,你也回一份礼给他吧。对了,别说是我说的。”
任墨予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地拿过纸包,看着手中的三份,忽然反应了过来,“你该不让还要让我给阴险脸送一份吧?”
不等南宫珝歌说话,他抓起一份丢回了南宫珝歌的怀里,头也不回地进门了。南宫珝歌看着手中的两份绿豆糕,摇头叹气。
她慢慢走上楼梯,走向自己的房间,却在路过任清音房门前时看到了透出的微黄的光晕。看着手中的绿豆糕,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伸手敲了敲门。
脚步声由远而近,门被从内打开。此刻的任清音松散着衣衫,长发散落,带着一股沐浴后独有的清香,看上去很是闲适怡然,只是南宫珝歌透过他身后的门缝,看到了桌上的饭菜,一口也没有动过。
是今晚他为任墨予准备的晚饭。
南宫珝歌将绿豆糕递给他,任清音含笑接过,“殿下有心了。不过殿下照顾好小六就行,不必为我费心。”
她能感觉到,他没有与她套近乎的意思,彼此之间界限清晰而明白,他们不过是利益关联而已。
“他让我送来的。”某种层面上,这句话似乎也没有错。
任清音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纸包。
南宫珝歌也没有继续打扰的意思,径直走过他的门前,走进了自己的房内。
而任清音站在门前,看着手中的纸包,笑容又一次荡开,而这个笑容若是南宫珝歌看到,便能清晰地分辨出,这与任清音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是完全不同的。
他打开纸包,拈起一枚绿豆糕放在嘴里,慢慢的含着,感受着丝丝甜意。
而莫言的房中,某人捂着腮帮子,一脸生无可恋。
“二哥。”窗户被推开,纤细劲瘦的人影跳了进来,怀里还抱着纸包,“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莫言的眼神顿时一凛,很是警觉,“是什么?”
“绿豆糕。”任墨予丢下纸包,语气里说不出的嫌弃,“甜的。”
莫言仿佛松了口气,“你怎么会买这个?”
“不是我,她买给你的。”
她?莫言有些错愕,那人这两日分明一副不愿看到自己的模样,怎么会好心给自己买东西?
任墨予的脸凑到莫言面前,“二哥,你和她之间,是不是很熟悉啊?”
莫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没有!”
任墨予大咧咧地在桌子前坐下,嘀咕着,“可为什么我总有种奇妙的感觉,你们好像很熟悉。就象今天,你故意跟我抢酸枣,她就借机睡觉,你们话都没说,就知道怎么打配合,怎么会不熟悉呢?”
莫言的脸色,顿时又有些不自在了,“你想多了。”
任墨予忽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言,“可我就觉得,你们似乎十分在意对方。”
莫言努力让表情变得自然,“她在乎的是你,不是我。”
“那就是说,你是在乎她的。”
莫言心头发苦。
他这个弟弟,自小敏锐。他失去的是记忆,不是变成了蠢货,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因为他们两个之间,实在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