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江
顾忌到楚弈珩身上的气息阻滞,南宫珝歌走的很慢,脑海中却忍不住地思索着。
“那少年很诡异。”楚弈珩很肯定地开口,“他的气质,出手,武功。”
南宫珝歌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点了点头赞同楚弈珩的说法,“他的气质太坦然了,仿佛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偷袭下药。”
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思维,思维决定气质,所有才有了相由心生这个说法。一个猥琐下三路的人,势必所有的武功路数都是阴暗的,而那少年大开大合的路数,一双清透坦荡的双眸,都在透露他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所以楚弈珩才没有料到他会偷袭。
即便偷袭,那少年也是一脸的坦荡,既没有偷袭成功的窃喜,也没有暗算后的得意,仿佛一切只是正常过招的输赢。对于南宫珝歌和楚弈珩而言,这少年的行为,太违和了。
“他的轻功和他的武功也很违和。”楚弈珩思量着,再度开口,“他的轻功属于鬼魅阴柔型,但刀法本就霸道狂猛,他竟然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我不相信他小小年纪,有这种融合的能力。”
他所说的,恰恰也是南宫珝歌所想的。
“若是武学家族,我竟想不出,江湖中有哪个家族,能培养出这般天才的继承人。”南宫珝歌迟疑着开口,“他招式老辣,象是千百次过招锤炼出来的,但他那气质,那双眼……”
南宫珝歌停住,看向楚弈珩。
楚弈珩苦笑,“太干净了,干净到他居然会在比武中停下,毫不防备的去与对手接触。”楚弈珩摇摇头,“这分明又不是个常年行走江湖的老手会做出来的行为。”
楚弈珩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莫不是哪国皇家出身的皇子?武功招式出自大内高手融合,多年养在内宫所以无人知晓,与侍卫交手所以过招丰富,但实则毫无江湖经验。还有他那双刀,分明特意打造,寒铁为底,材质不明。衣衫上的丝线,极有可能是冰蚕丝,水火不侵。”
“不可能。”南宫珝歌脱口而出,“没有谁家养了这么个皇子,我会不知道的。”
“烈焰”身处众国中央,对待他国的皇室也是密切留意,那么多密探暗桩,若是连这个都漏掉,那他们也未免太无能了。
她笃定的话,顿时引来了楚弈珩狐疑的目光,“你这么肯定?”
南宫珝歌心知要糟,连忙打哈哈,“与其猜他的身份,不如猜他的目的,他是为你而来的。”
出手狠辣却不伤人,分明是要抓楚弈珩的活口,这一点太可疑了。
“既然志在必得,按理说不会轻易罢休。”她忽然想到,那一声尖锐而诡异的哨声。
就在这个时候,楚弈珩回首,忽然看到山巅原本属于匪首屋子所在的位置,窜起了火苗。而火苗带着窜动的火焰,直奔他们脚下而来。
“不好。”南宫珝歌立时判断出了什么,“有人埋了炸药。”
想要得到楚弈珩,发觉她在身边,得不到就立即毁掉。这个做法,与当初对待洛花莳近乎一模一样。
所以那男子的退走,不是放弃,而是发动了后招。
南宫珝歌一把搂上楚弈珩的腰身,想也不想就往山下飞窜。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猛然发现,从山头的各个角落,都窜起了引信的火焰,朝着两人脚下的位置,飞快而来。
也就是说,无论她从哪个方向逃离,他们都会在引爆的范围之内。
“好恶毒的局。”南宫珝歌表情森冷。
从让他们找药开始,就是在引他们入局。
南宫珝歌没有冒然闯出去,而是飞快地用视线扫视四周,在这个时候,寻找藏身之所,远胜过没头苍蝇乱跑。
“后山,悬崖。”楚弈珩与南宫珝歌心意相通,立即给出了答案,“下面是江水。”
南宫珝歌一点头,带着楚弈珩直奔后山而去。
对方既然设好了局,就会将一切都考虑进去,悬崖这个地方虽然危险,但同样也是对方没有办法施展的地方。
这,也许就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身后的引信燃尽,爆炸声起,破碎的石子犹如雨点般砸向两人身后,南宫珝歌的身法施展到了极致,将真气全部鼓起,挡在楚弈珩的身后。
此刻的楚弈珩,武功尚未恢复,这些石雨足以造成他重伤。
激荡的石子雨点般地打在她的护身真气上,每一次,都足以震荡她的内腑,一次两次她尚能抵挡,但铺天盖地呢?
引信不断燃烧,沿路的炸药不断被炸开,追随着南宫珝歌的步伐。这一次,不是劈头盖脸,而是遮天蔽日。
每一块被震飞的石头,都好似武林高手全力射出的暗器,她没有空间躲闪,因为那会拖慢逃跑的脚步,她只能硬抗。
数十块、数百块,在炸药之下,就是最小的尘埃,也具备最大的伤害。她唯有更快,再快一点。
因为引信,即将聚合在一起。她相信,那是足以摧毁山头的力量。她必须要在那之前,跳下悬崖。
“砰!”身后,巨响。
山头,摇晃。
南宫珝歌脚下一个趔趄,眼前的世界都在摇晃,晕眩感侵袭上她的身体。
这个下埋伏的人,还真舍得,恨不能把她和楚弈珩炸的粉身碎骨。
还有数十丈……
南宫珝歌已顾不得许多,搂着楚弈珩的手臂紧了紧。全身的真气调动到了极致,朝着悬崖边飞扑。
纵然是她的武功,纵然是极致的施为,她还是嫌太慢了。
身后,无数石块击打着她的背心真气,她感觉到,真气在刹那间动摇,一时喉头竟然有些腥甜。
两世人生几十年,她还没被人逼到过如此狼狈的境地,要是她知道背后人是谁,她也会让那人尝尝这个滋味。
一块大石飞射而来,不偏不倚,打在了南宫珝歌后心的位置。
一口血,喷出。
南宫珝歌也终于到了悬崖边,她想也不想,抱着楚弈珩跳了下去。另外一只手,随手抽出楚弈珩的佩剑,划过崖壁。
火星四射,两人身影不断坠下。
南宫珝歌强行提起一口气,真气灌入剑中,当剑入山壁的缝隙中,终于阻止了两人下滑的态势。
一把剑,两个人,他们就像是挂在枝头的破风筝,不知道何时风筝线就断了,命运就再一次变得无法掌控。
山头的爆炸还在继续,不断有飞石落下,而此刻的他们,不能躲闪,无法抵挡,只能听天由命。
更惨的是,她感觉到了体内真气的凌乱,这是受伤的前兆,她甚至能感觉到,搂着楚弈珩的胳膊,有些沉重。
方才那块大石,不仅打中了她的后心,还有她的肩头,她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筋脉受损、骨骼移位的痛苦。
脸上,却依然平静,“少将军,内功恢复了多少?”
楚弈珩看着下面数十丈的江面,同样神色冷静,“五成,你可以放手,倚仗功力坠入水中,应该能自保。”
“骗人。”她咬着牙,却是没好气地蹦出一句话,所有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在这一刻暴露了真心,“依我对你的了解,你说五成,怕不是只有一成。”
一贯委屈自己成全他人的人说的话,她信个鬼!
楚弈珩的脸上,闪过一丝赧然,“纵然便是一成,自保也足可余。”
“放屁。”南宫珝歌又一次说脏话了,“少将军的鬼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我尚能坚持一会,你继续调息。”
楚弈珩看出她脸上的坚决,苦笑了下,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他,就是她的累赘,与其争执,不如尽快恢复。
山上的石子,依然如雨点般打下,不断有细碎的石子,落在她搂着他的臂膀上。
衣衫被划破,白皙的手臂上,被划出点点血痕。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真气可保护自己了,幸好这些小伤,她还不放在眼中。
忽然,头顶隆隆声响起。南宫珝歌抬起头,巨大的阴影坠向两人的方向。
楚弈珩猛地睁开眼睛,坚定地看向她,“两成。”
南宫珝歌不予理会,眼神扫向一旁,心念电闪。不远处的地方,还有一道石缝,以楚弈珩此刻的功夫,她将他甩过去避开大石,他足以支撑住自己。
至于她,只能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了。
“左边,过去。”南宫珝歌已下了命令。
不料声音才出口,楚弈珩一掌已打向她的肩头。
他倾尽两成功力,她强弩之末猝不及防,生生被他的力量,推出去一丈有余。
这个距离,刚刚好够她躲开巨石。
但他,却没有了任何闪避的空间和余地。
楚弈珩在出掌的瞬间,身体跃下……巨石,在他身后滚滚而下。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入水。
南宫珝歌反应很快,在楚弈珩将她推开的瞬间,她已明白他要做什么,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也纵身跃向江中。
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她眼睁睁地看着,巨石与楚弈珩前后落入水中,而以此刻楚弈珩的身手,很难有躲闪的余地。
江水滚滚,巨石激荡起了江中的泥沙,黄色的泥浆泛滥,冰冷的江水侵蚀着南宫珝歌的身体,她的心中却只有一个信念——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