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泰
酥痒的声音钻进耳朵，张俊宇脑子混乱，喉咙干涩地咽了咽。
甄帅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脖间，她扭头轻吸清凉的空气，醒醒脑子。
清醒一秒，她抽回手，从甄帅身前躲开，保持一米的距离。
“你别想。”她嘴硬着咕哝，“说不定我比你大呢。”
甄帅不正经嚷：“那怎么了，你管我叫哥哥，我管你叫姐姐。各论各的，皆大欢喜啊。”
接着，他仰天大喊：“喂！天上那鸟儿！我姐姐今天过生日！下来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鸟儿叽叽喳喳飞走。
“……”张俊宇低下头，总觉得甄帅脑子有泡。
他们俩始终保持一米安全距离，甄帅不满，“你干嘛，离我那么远。”
张俊宇回头，看到他脖颈的围巾。
她道：“围巾还给我。”
甄帅护着围巾：“真是善变，刚还怕我冷，现在这么对我，我更冷。”
“算了。”张俊宇放弃围巾。
先去找知意，他刚给自己发了定位。
估计杂技表演结束了，得赶紧跟他汇合。
张俊宇跟他说要去找弟弟，没想到，他非要跟着去，依着他耍赖的性格，肯定摆脱不了，张俊宇没多想，同意了。
圣诞树广场，他们俩赶来，四处寻找张知意的身影。
绕着圣诞树打圈转，张俊宇找到站在树下的弟弟，他怀里抱着个小狮子玩偶。
这个玩偶，好像……
抓娃娃机里的！
之前她跟弟弟玩过，弟弟抓了小狮子玩偶送给她，跟这个一模一样。
“知意！”张俊宇喊。
张知意回头，看到姐姐，以及旁边的红红绿绿的男生。
甄帅跟着张俊宇走到张知意面前，露出大哥哥式标准微笑打招呼，“你好啊弟弟，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我叫甄帅。”
张知意看他，点头，视线定在他的脖子处。
甄帅随着他低头，绿围巾还挺扎眼。
“哦。”他取下张俊宇的围巾，笑了下，干巴巴地说：“这个，是你姐姐看哥哥在外边冻得瑟瑟发抖，好心给我戴的。”
“嗯。”别人还没说什么，他肯定地对自己的话嗯了下。
“好了，现在物归原主。”甄帅独自表演物归原主的戏码，贴心地把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的围巾叠了一叠，执意躲过张俊宇接围巾的手在她无奈的眼神下，套在她的脖子上。
待围巾稳稳当当绕在自己脖子上，还留着甄帅身上温热的气息，张俊宇转头回了个礼貌微笑。
甄帅也点着头对她回复相同的笑容。
此刻，朋友之间的相敬如宾在他俩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视线回到弟弟身上，张俊宇好奇问道：“你晚上去哪儿玩了？”
张知意伸手比划：【碰到了朋友，跟他吃了饭，抓了娃娃。】
甄帅看到他的动作，突然想起之前在游乐园跟张俊宇吵架的那个中年男人，说她弟弟不会说话。
看来，是这个孩子。
“哦。”张俊宇弯下腰点头。
朋友？知意从来没跟自己说过有关他朋友的事情。
自从上小学以来，他变得沉默，自己因为家里的事情和学业的繁忙对弟弟的关心时而感到力不从心。
好在阴霾过去，现在，她很欣慰，弟弟愿意跟她分享朋友。
她手指着弟弟的玩偶，“你们一起抓的？玩的开心吗？”
张知意略显红润的面上浮现一抹罕见的笑意，很淡。
“嗯。”他发出声音，重重点头。
“那就好。”张俊宇带着歉意道：“抱歉，今天没有陪你抓娃娃，下次一定陪着你。”
“嗯。”
“咱们回去吧。”张俊宇直起身，对甄帅道：“走吧，回家。”
甄帅语调轻快：“走喽，回家。”
已是深夜，天地清凉，他们走出公园，狂风尖锐地呼叫，卷起地上一层霜雪，气温骤降，三人乘坐出租车汇入车流。
卧室灯亮，张俊宇摘下围巾，脱掉外套，站到门边贴的身高尺那儿，将磁吸测量头滑动到头顶固定住。
她转头看，167。
房门忽地被敲响。
她顺手拉开，视线垂到门口的弟弟身上。
“知意，怎么了？”
弟弟伸出背后藏着的双手，张俊宇怔了眼。
粉色蝴蝶结丝带发饰躺在弟弟手中，灯光下闪闪发亮，光彩夺目。
这是……送给她的？她不可思议到说不出话。
弟弟送给她礼物这种事，回忆只能追溯到对她来说遥远的三年前。
张俊宇垂眸出神，久久没有缓过来。
弟弟等着她，一直举着这份轻飘飘，沉甸甸的礼物。
“怎，怎么，突然给我这个？”张俊宇喉咙有些发紧，像是第一次被送礼物的小姑娘，说话磕磕巴巴。
她从弟弟手中拿起蝴蝶发饰，细细端详。
弟弟的手动了起来，他说，你不经常扎头发，前几天，我见你扎麻花辫，很漂亮。
你扎头发很好看，下次扎麻花辫，用这个。
弟弟的手停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看，期待她的回复。
原来，自己前些时间扎头发，弟弟留心了。张俊宇摩搓着手里的丝带，弟弟喜欢自己扎头发，其实……她自己也喜欢。
“嗯。”张俊宇承诺，“我明天就扎辫子，用这个蝴蝶结扎。”
弟弟扬起笑容。
她把蝴蝶结发饰握紧在手里，嘱咐，“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弟弟走后，张俊宇把蝴蝶结发饰放在梳妆台，不由自主地端详好久。
睡前，她把烫好的一袋纯牛奶送到弟弟房间，嘱咐他早点喝完早点睡，弟弟乖巧地点头，把牛奶放到书包里表示明天喝。
“明天我还会给你再烫一袋，这个现在喝了吧，啊。”
知意犹豫着从书包里拿出牛奶，递到嘴边咬着牛奶的一角，仰起头对姐姐挥手道晚安。
张俊宇关门，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困意席卷全身，脑神经在无意识地陷入睡眠的前一秒，想到了今晚种种，她的嘴角下陷，安稳入睡。
圣诞过后，日子转瞬即逝，就在这天寒地冻之时传来了人神共愤的消息。
他们学校，元旦不放假！
据学校领导几番开会研究，今年元旦跟除夕离得近，寒假放得早，所以把元旦假期调到寒假。
此消息一出，全校哗然。
对此坚决抗议的学生甚至给教育局打电话举报，但学校头如铁硬，跟教育局交锋丝毫不弱。
最终结局，学生落败，调休不改。
元旦不能跟男朋友一起过生日的巫格格痛哭流涕，做下震惊众人的决定。
学校调休是吗，谁不会调啊，自己的生日聚会也跟着调。
她要把自己的生日聚会调到期末考后。
根据朋友们的时间档期，几番研究下来，决定就定在除夕夜的前一天。
临近期末，老师们都在赶课，本就繁忙的学业在老师毫无人性的压迫下，同学们的压力成倍累加。
作为全校口中神话一样的零班学习氛围直线飙升，此刻若是战场，必定听得日夜不歇的阵阵磨枪声。
强高压的学习压力下，张俊宇努力提升自己的同时不忘曾经的承诺，说要对甄帅的学习负责绝不会半途而废。
她尽职尽责，课上一边消化知识一边监督甄帅好好听课，课下主动问甄帅有没有哪里不懂，掏心掏肺地把所有学到的全都灌输给他。
被知识灌输得晕乎乎的甄帅每次看到张俊宇就觉得这个一对一辅导更像是安插在他旁边的特务，每时每刻监视他，不小心悄悄走个神他还没感觉到，张俊宇就开始瞪他一眼，揪他一下，并输出一番劝学理论。
有时，还联合苏铭瑞一起对他施压。
每次回到座位，他就产生一种浸泡在知识的海洋里的感觉。
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学习历程相当痛苦。
在经历一次次周考蜕变后，他用来提防老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终于转化到学习这件事上。
随着张俊宇对他学习上无微不至的照顾，甄帅觉得，自己，成长了！
日记 1月10号阴
今天上课走神，难得没被张俊宇打，开心。
盯着书上的习题突然灵感喷涌，做题思路清晰。
难道……祖宗显灵？！
日记 1月20号晴
都放假了！我竟然又想学习！
我果然是块学习的料！
牛！
合上被他临时拉来当日记本的错题册，卧室里书桌前，甄帅随手捞了张数学卷看，手里转着笔，偶尔在题上勾勾画画。
没画完两道题，手机来消息。
段洛：【明天晚上巫格格的生日聚会，你来不来？】
巫格格，张俊宇那朋友，她过生日关自己什么事？
甄帅虽然百无聊赖，但也没有谁过生日都插一脚的爱好。
甄帅：【关我什么事？跟她又不熟。】
段洛：【那你陪我去。】
甄帅：【？】
甄帅：【你俩很熟？非得去？】
段洛：【我俩关系还行，毕竟一个部门的，经常一块干活，算是半个朋友。】
段洛：【她这次生日聚会，请了我们一个部门的人，他们都去，我拒绝，这不挺尴尬的嘛。】
甄帅：【那你一个人去能怎么着，非让你爹陪着你？】
段洛：【你他妈！我是看你留守儿童当太久了，带你出去解解闷！】
半学期下来，他跟张俊宇的朋友，比如巫格格，比如查尔森，虽然偶尔说上几句话，但还是处于半生不熟的状态。
莫名其妙去人家的生日聚会，这不显得很突兀嘛。
段洛：【去不去！】
甄帅：【没邀请我，不去！】
段洛：【就这点小问题啊。】
段洛：【这人挺好说话的，我跟她说一声，带个朋友，她肯定同意。】
甄帅皱眉，怎么说得跟他非要去不可似的。
甄帅：【不是这个问题，我根本就没想去。】
段洛：【我们宣传部，你也知道，我要是不去，他们指不定又说什么，你得陪我啊！】
甄帅：【我支持你退出宣传部。】
反应他们宣传部的人也是一言难尽。
段洛：【不行！来陪我！】
甄帅：【……】
甄帅：【有事吗你？】
段洛：【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可是有身份的人！】
甄帅：【？】
段洛：【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啊，大哥】
这个三句话离不了女朋友的兄弟，甄帅为他感到痛心。
怎么恋爱脑成这样！
甄帅：【所以……】
段洛：【作为一个贴心好男友，孤身一人参加异性生日聚会，我不能让我女朋友心里产生任何的怀疑。所以，我得带上你，去证明，我只是去吃饭。】
段洛：【我需要你的陪伴，亲爱的～】
甄帅：【……】
说了这么多，就是拿他当证明是吧。
甄帅：【考虑考虑。】
段洛：【行，您先考虑，我现在去跟巫格格说。】
随他去吧，甄帅放下手机，重新拾起笔在手里转着，低下头看习题。
“咚咚咚！”
甄帅愣了下，抬起头。
“咚咚咚！”
确定是家门在响，他走出卧室。
冬日里的傍晚七点，天色已然全黑。
这天寒地冻大晚上的，按理来说，不应该在家吃饭，睡觉？
“谁？”
甄帅满心疑惑地走过去，门打开，他的视线懒洋洋地投到门外，从门缝里触碰到门外人的刹那，悠然的表情猛地沉下。
他周身紧绷，死死地握着门把手，随着突变冷漠的神情下意识地迅速合上门。
“哥！”
外边的人身形一晃，语气急促。
听到喊声的刹那，甄帅眼神一挪，用力关门而刮起的风忽然消散。
他咬紧牙关，压下眼睫，死死地盯着卡在门缝里的那只手。
清瘦的手掌缠了几圈白色绷带，直至手腕，藏进衣袖中，像在威胁他，扒在门框上的每一秒都在说，敢关吗？
甄帅绷着脸不去看门外的人，尖锐的视线逼不退这只作死的手，只留满腔的怒火浑身作祟，他想狠狠甩上门。
这扇门只留了手掌那么窄的一条缝，两个人僵持着，一个就那么卡着，一个满脸不爽，在关与不关之间犹豫不决。
两个人都被这凝固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终于，门外人忍不住缓缓开口。
“哥……”
他的声音里含着浓烈的，让人分辨不清的情绪。
“想死？”
甄帅瞪着这只手，凌厉的语言混着怒气从牙关倾泻而出。
如刺般的话扎破了门外人整理好的情绪，他垂下眼睛，落寞一瞬。
甄帅瞥都不想瞥他一眼，更没功夫察觉他此刻的情绪，全然把他的一举一动当做装模作样。
“手拿开，滚！”
那副表情，让他厌烦，似是忍耐到了极点，他沉声驱赶。
那只手动了动，还紧紧扒住门框，没有放下去的念头。
门外人抬起头神情不似刚才，眼睛含着深深的思念直勾勾递进甄帅眼里。
“哥，我很想你。”
此话一出，甄帅感觉空气瞬间凝滞，他胸闷气短地艰难呼吸着，脑子快要炸开。
这人看着甄帅，眼睛描绘他皱起的眉，低声道：“这半年，我不敢来见你，怕惹你烦。”
甄帅眉头拧得更紧，他的言语正勾取自己的回忆，撰取呼吸空间。
“给你发信息……”他出神回忆，“中秋，国庆，元旦……你从来没回过。”
“今天上午，我给你发微信，新年快乐。”
他极其确定道：“因为过年那天你肯定会收到很多人的祝福，肯定不会回我，所以我现在发。”
然后，他自嘲笑出声，“你把我拉黑了。”
说完，他垂头陷入沉默。
“杨开泰。”甄帅冷冷叫他，眯起眼睛问：“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