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安好
若非明站在一座无字碑前,神色严肃,眉眼凝重。
怕母亲心疼,他来之前已经将脸上的血迹处理干净了。
若初见的坟前,摆着些鲜花。一只蝴蝶飞来,落在花心,再飞到若非明肩头。
若非明侧过头,笑容温暖,“我没事,我很好”
片刻后,蝴蝶绕着他飞了一圈,悠悠飞向天空。
听见脚步声,若非明回头,夏侯君里已经来到他身后。
若非明直勾勾盯着他,眼中有埋怨。
“为什么不阻止商漠尧?”
夏侯君里沉重的叹息,“非明,抱歉,我没有这个资格”
若非明望着头顶的天空,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他比夏侯君里有资格,但又有什么用呢。完成不了母亲的心愿,护不住最重要的人。
他低头,苦涩在胸腔蔓延。
心口传来炽热与隐痛,他按住,用力拔出一团紫色云气。
云气被他托起,随风消逝,“就让契约,终止在这一刻吧”
…………
三个月后。
金风送爽,天高云淡,飞来岛完成淡水工程后,迎来一批又一批游客,很快就发展成为新的旅游胜地。
岛上的居民纷纷做起了小生意,花家婶婶又添了新铺面,秦爷爷老当益壮,挑着个扁担到处卖水果,就连村长家都开起了民宿。
人来人往,管理工作就更加繁重,这些时日以来,满月基本没歇过,每天晚上睡前,还要骑上小海怪巡逻一圈。
小海怪上次在永眠镇,因为耐不住高温,没有跟满月一块行动,事后看到满月受重伤,便开始对她寸步不离。
满月嗔怪它大惊小怪,一个人战斗了那么多年,负伤本就是常态。
可海怪这种生物,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忠诚可爱认死理,决定了的事很难回头,满月也就由着它去了
连日跟着主人操劳,小海怪今天格外累,才飞了半圈,就喊着要休息。
满月临时降落在村长家歇脚,想着顺便把带来的水果糖分给群群。
周大海扭头喊屋里的张君羊,“快给孩子倒杯水来,要热的”
张君羊笑语盈盈,端上来一杯热奶茶。
“天虽然还热着,但早晚雾气大,你老在天上飞,喝点热的好”
满月受宠若惊,谢过张君羊,低头抿了一口热茶,味道香甜醇厚。
“不错,甜而不腻”
张君羊很是得意,“我给客人准备早餐都是泡的这个,每个人都说喜欢呢”
张君羊看着满月喝完奶茶,笑了又笑。
满月有些不自在,便问道,“阿姨,群群呢?”
张君羊夸张的“哦”了一声,“她在屋里画画呢,在学校参加绘画比赛,得了第一名,老师说她有天赋,叫我们请个人好好教教”
满月替群群高兴,“群群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
“是啊,群群喜欢跟你玩,学到了你的聪明机灵”
满月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放下杯子,平静道,“阿姨,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张君羊登时窘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
“是这样的,小月,你经常到岛外走动,认识的人多,我跟你周叔叔,我们想请你帮忙找找,有什么好的老师,推荐给群群”
满月浅笑,态度转为和软,起先看张君羊那难以启齿的样子,还以为她要给自己说媒呢。
“当然没问题,我认识一个当记者的朋友,她可以帮忙打听,你可以跟我说说要求,比如薪资范围、工龄之类”
张君羊挤出一枚尬笑,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小月,要不是你,岛上哪会有这么多游客,我跟你周叔叔哪有机会做这小生意,说真的,我挺感谢你的。现在我们周家的日子也好过了,我就群群一个女儿,我想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群群二哥说,只要群群把画画学好了,将来准能考上好大学。所以你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我想请那个叫若非明的大画家”
听到这个名字,满月微微晃了下神。明明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却恍若隔世。
张君羊见她沉默,趁热打铁道,“最近电视报纸都在宣传,说他是什么新晋天才青年画家,大街小巷都是他的海报,真是火得不得了。我也知道,像我们这种身份,连人家住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把人请来,就算知道,人家干嘛要帮你呀”
她看向满月,语气讨好,“但你就不一样了,他不是还到岛上找过你吗?你们肯定交情不浅,要是你来出面,指不定费用方面还有友情价呢”
张君羊的话,满月其实没有听进去多少。
她站起来,回绝道,“我跟他不过见过几次面,哪有什么交情,群群的事你放心,我会尽量帮忙的”
张君羊没想到是这种结果,面上讪讪的,“这……怎么会没有交情呢”
满月勉强笑笑,抬脚往外走,“您和叔叔休息吧,我得接着巡逻了”
“你饿不饿?阿姨给你煮点宵夜,很快的”,张君羊跟上来。
满月回头,朝她微笑,“不用了,您留步吧”
目送满月离开后,张君羊回屋,对丈夫甩了个脸色。
“你啊,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会说”
周大海也来了脾气,“我能说什么,她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
张君羊扶着桌子坐下,“要不咱们打听打听那位画家的住址,上面拜访一下?”
周大海抽了抽鼻子,“异想天开,人家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先不说他是明星,那异族的住宅你想进就能进?”
张君羊拍案而起,“怎么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到底要不要为女儿打算?”
“我不是已经在想办法了嘛,不过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异族永远不可能跟人类一条心”
“你这话说的,让人听见还以为你搞破坏主义呢,你说异族不会真心帮助人类,那之前救你的那个异人该怎么解释?”
“你不都说了异人嘛,多少沾点咱们人类的血统,肯定向着咱们”
张君羊想笑,“话糙理不糙”
周大海见妻子态度有所好转,赶紧转移话题。
“你说前段时间,异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怎么就没动静了呢,不知道我那恩公还活着没有”
张君羊成功被套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都说异人是坏人,偏偏咱就遇上这么一个好的,你说会不会恩公根本不是异人,而是异族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又不是专业人士,如果只是认错就好了,起码活着的几率大些”
夜已深,飞来岛灯火阑珊。
小海怪在岛的上空盘旋了三遍,还是没有听到主人降落的指令。
它哀怨的回头,观察着主人的脸色,可主人根本没注意到它。
满月呆呆的看着,远方灯火辉煌的新月城。
从空中往下看,新月城城如其名,像一弯亮闪闪的月牙。
中间那片海洋,像一道跨不过的鸿沟,使城市的繁华与村落的宁静形成更加鲜明的对比。
真的会有蓝色荧光海吗?满月在心里想。如果真的有,她一定要亲眼看一次。
她又想起若非明画画的样子来了。
“若非明”,好遥远的三个字。
自从上次,她重伤后醒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害她陷入险境,夏侯君里曾难过的跟她道歉,并提出解除他们之间的约定,作为补偿,他还会继续调查案件。
他没有解释若非明去了哪里,满月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去追问。
朋友?算是吧,但也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与她订立条件的人是夏侯君里,夏侯君里既然提出解约,她和若非明也就不会再有关联。
终止契约的若非明,该如何控制自己,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了。
其实她不是不能接受若非明突然离开,只是偶尔几次在午后醒来,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们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至少应该好好道个别啊。
不久前,满月在电视上看到有关他的报导,得知他不仅平安,还声名鹊起。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便慢慢不再有了。
萍水相逢,彼此安好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