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
一大早,张君羊便等在渡口,托满月捎点东西给儿子周禹安。
想着顺路,满月便答应了。
可当她把东西交给周禹安后,周禹安说什么也要请她吃饭。
她几次推脱,周禹安又塞给她一袋葡萄,说是学校出的新品种,叫她一定要带回去尝尝。
满月试图塞回去给他。
“真的不用了,你留着吃吧”
周禹安把手背到身后,“你辛苦跑这一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
他沉默了一会儿,搓着胖胖的手,抬起头认真道,“小月,你是不是讨厌我?很看不起我?”
满月笑容略微僵硬,对他跳跃的思维甘拜下风。
就在她想着要怎么拒绝,才能让他不那么胡思乱想时,身后传来若非明讥讽的笑声。
若非明语调上扬,带着嘲弄和不屑,和压抑着的不悦。
“都说了不要了,听不懂吗?”
他走到满月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葡萄,不客气的扔回周禹安怀里。
“几串葡萄就叫心意?你的心意也太廉价了,还是自己收着吧”
周禹安被这突发状况弄得不知所措,焦急的用眼神向满月求助。
满月现在哪有心情管他,她才是最需要帮助的那个人吧。
她上前拉了拉若非明手臂,“若非明,你这样好没礼貌,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若非明的目光,落到满月手上,再从手缓慢移动到她脸上,语气平平。
“我不可以来吗?打扰你送温暖了?”
短短两句话,倒是把阴阳怪气发挥到极致。
满月多少了解他的秉性,再待下去,指不定会说出更好听的来。
她将若非明往后拽,对周禹安挤出一枚笑,“禹安,要不……”
偏偏周禹安不懂她意思,怯怯的打断道,“小月,他是谁啊?”
若非明眼神冷冷的扫过去,周禹安立刻低下头。
尽管周禹安看起来足够低声下气,还是让若非明心里非常不爽。
在若非明眼里,他连失望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失望,分明是一种亵渎,一种不自量力。
满月知道自己要是回答不好这个问题,一定会惹毛若非明。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大差不差的答案,“他,他是我的一个病人”
一个病人?这个答案,出乎若非明意料,他偏过头,眉头微微蹙起,玩味的看着她。
满月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读取到了危险,笑意,和似有若无的委屈。
她心中直呼不妙,不等若非明有下一步反应,拉上他逃之夭夭。
风从满月耳边呼啸而过,都没能把身后若非明的喋喋不休吹远些。
“为什么说我是你的病人?你明明可以说我被你驯养,或者”
他的语气迟疑,“或者重要的人,就算我真是你的病人,你也不该直言不讳,这样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
满月敷衍的嗯了一声。
若非明兴致不减。
“禹安,这名字真难听,听起来像鱼案,案板上的肥鱼”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凑到满月耳边。
“他为什么可以叫你小月?”
满月一脸无奈,“在飞来岛,大家都这么叫”
“是么?那我偏不这样叫你”
“你随便”
他满意的笑了,刚消停一会儿,又开始没话找话,“你以前跟他一起上学?”
“嗯”
上学对他来说,其实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上学的时候,作业多吗?老师管得严不严?”
满月忍无可忍,回头严肃道,“若非明,你到底想问什么?”
她的发稍,在风的作用下,一下一下挠着他的脸和脖子,一抹红色不经意间爬上他的脸庞。
一想到校门口的画面,他的心脏就狂跳起来。
“你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和别的男孩子在一起过?”
满月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转过身后突然变脸,对身下的小海怪说道。
“当归,全速前进”
…………
若非明一天没吃东西了,扶着老榕树光是干呕,也吐不出什么来。
满月从屋里搬出一张矮桌和两个小凳,放到院子中间,再端出来两碗鸡蛋面。
朝若非明赌气的背影喊道,“快过来吃吧,一会儿面凉了,就更难吃了”
若非明不情不愿的走过来,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撅了噘嘴。
“我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跑去接你,你就是这样犒劳我的?”
满月拿过他的筷子,从自己碗里挑出来一枚完整的荷包蛋,送到他碗里。
“这鸡蛋我还没碰过”
说实话,满月的鸡蛋面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香味的确诱人,加上若非明这时已经饿得发昏,别无选择。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用碗里那枚完整的荷包蛋,换走满月啃了一半的鸡蛋。
“还是你多吃点吧”
满月全程看着,笑而不语。
满月做的面,还是很合若非明胃口的,他很捧场的吃了个精光。
满月刚想收拾碗筷,若非明已经先下手为强。
“礼尚往来”
他拿起碗,径直去了厨房。
满月不放心,跟进去一看,他已经将锅碗瓢盆都洗好了。
虽然地上弄了一大滩水渍。
满月靠着门框,粲然一笑,“想不到你还会做这些,你以前做过?”
若非明抽出一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第一次做,不算什么难题,有心就能做好”
满月有些意外,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少爷。
满月自认为已经尽了地主之谊,时间不早了,回到院子后,她提出让小海怪送他回去。
若非明躺在吊床上,闷声应了一声。
满月也不去管他,跟小海怪交待清楚后,转身回到屋里。
天气闷热,她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浑身黏腻难忍,迫不及待去洗了个澡。
洗净的长发,湿湿的搭在她胸前,不一会儿便浸湿了睡衣。
她将头发吹到半干,打算到院子里坐着乘凉,却冷不丁被还没离去的若非明吓了一跳。
她抚着胸口,“若非明,你怎么还不走?”
若非明脸上闪过一抹诡异飞红,飞快从吊床上坐起,眼神挪到一旁的老榕树上。
“我本来要走的,想起来还有东西没给你,就等了一会儿,没想到你这么慢”
满月赧笑,“我刚才去洗澡了”
她来到若非明身边,低头朝坐着的他伸出手,“你有东西给我?是什么?”
若非明从身后拿出那条紫色发带,放在她手心,神色极不自然。
满月一心想着他的话,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这是……”
若非明接过她的话,“这是上次在夜市,你让我选的礼物,也是在梦里,我答应给你的惊喜”
满月心底的羞愧油然而生,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你今天上岛,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吗?”
若非明点头,眼神依旧落在别处。
“我可不像你,答应了又做不到”
满月垂下眼帘,“对不起,我不该在夜市丢下你,更不该在那天,那样对你说话”
若非明的手指,摩挲着吊床粗糙的布面。
忽而抬起脸,直视她闪动的双眸,耳根飞红。
“我不要道歉,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目光恳切,充盈着珍惜,话还没说出口,满月就已经感到无法拒绝。
“答应我,再不许一声不吭的去出那么危险的任务”
满月心口一热,面上佯装自然,“并不是很危险,我随便就能搞定的”
“别打岔”,若非明努了努嘴,“山西村那种地方,异族,野兽,还有居心不轨的人类,哪一样不危险,你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孩子”
满月抿了抿嘴唇,“谢谢你关心我,可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守护社会,是我的责任”
若非明从吊床上站起,满月觉得眼前的光被挡去一半。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是我的主人,首先要对我负责”
以前,他根本不敢想以前,光是山西村,就足够他后怕。
“你要是缺钱用,可以当我的画家助手,保证不亏待你”
他眼中的神采,让满月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有用钱的地方”
她避开这炽热的目光,绕到吊床旁坐下,用手中的发带绑了一个低马尾。
“好看吗?”,她问。
若非明微微侧过身体,瞥了她一眼,又飞快的转过身去,沉声说道,“好看”
满月觉得他很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可能是自己绑的马尾很滑稽吧,她将发带重新扯下。
秀发在风中散开,香味幽幽飘进若非明鼻间,他忍不住回头。
满月被他盯得脸颊发烫,却看到若非明的脸颊更加通红,“若非明,你是不是中暑了?”
“阿月”
他于唇齿间,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满月呼吸顿住。
“我以后,就叫你阿月,好不好?”
他说完,低下头,不敢看她。
满月的手心变得黏腻,呼吸也紊乱起来。
直觉告诉她,她必须赶快停止跟他的对话。
她站起身,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过了很久很久,听到小海怪重新降落在院子里的动静,她才敢打开房门。
在屋里闷了太久,她身上出了很多细汗。
她来到浴室,想重新洗把脸,却意外的发现,镜子里的面孔变得好陌生。
她眼眸灵动,荡漾着纯真的光彩,脸颊泛着青春期少女特有的,气血盈泽的潮红。
她的唇,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好看。
不是水仙花式的自恋,而是女孩在最美好年纪,对自己的一种认可与自信。
她视线下移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胸部上。
它们应该是美的吧,即使没有内衣的支撑,也一样浑圆饱满,形态可爱。
内衣……
她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头皮一阵发麻,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她冲出闷热的浴室,一路冲向房间,扑进被窝,不受控制的低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