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我当然知道生命珍贵,怎能轻易言死。但为了你我愿意。”柳桑认真地说。
“为了谁都不可以!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你必须要选择活下去。”
苦槠仙君握着柳桑的手非常非常用力,他黑色的眼眸也深邃坚定。
他们的唇离得非常近。
柳桑不敢开口说话,只认真地点了点头。
苦槠仙君压抑着起伏的胸膛,终于放开了柳桑,退后了一步。
“今日乌金寺重续香火。我想你在这里长大,何况我与玄光方丈也有两面之缘。无论如何,今日我要过来。”
虽是简单几句,但柳桑已知原来师父虽在闭关,却也关注着自己的事。
“师父,我们去玄光殿。”
苦槠仙君点头答应。
只是他们虽然一前一后,但两人引得善男信女频频回头。
有知道柳桑公主的,却都不识得苦槠仙君。
或许没有人会想到,苦槠仙君会出现在乌金寺。何况世人眼中的苦槠仙君乃一头白发,遗世独立。
来到玄光殿,也有不少人。
玄光方丈的金座刻着功德无量四字。
万念阿僧的金座刻着他母亲、孩子的字。
万念终如愿。
他们拜了玄光殿,又一起给玄光方丈、万念阿僧上了香,便直往后山而去。
后山清净,两人终于可以说话。
“这条路,我小时候经常走。这里往上,便能到云老头的居处了。”
“听闻你找到了牛头村,在那里给沈云前辈修了墓地。”
“我想云老头终究是想落叶归根,是想回到村牛头的,我找了好些人,终于找到了云老头父亲母亲之墓。已经杂草纵生,满目苍凉。我便在那边上,修了云老头的墓。可惜不能带回他的尸骸,便只能找到了他从前居处的孩时衣裳,做了衣冠冢了。”
“幽冥王一生痛苦。沈云前辈一生念念不忘的便是在父母身边,虽少衣缺食,介内心幸福。埋在断崖山脉的是幽冥王,牛头村的是父母相伴的沈云。”
柳桑正是如此想。
但听得苦槠仙君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依然被泪水浸湿了眼。
“柳桑,这九个月,你做了好些事,你长大了。”
柳桑猛地摇了摇头,再顾不得其他,趴到苦槠仙君怀中默默流泪。
等她平静下来了,才知有说不完的话。
“师父,云老头说的,原来您母亲她竟然是因为魏有还有魏然士之故……我总归是他的半个徒孙,我,对不起……”
“此事和你无关。”苦槠仙君又抱紧了柳桑,此刻柳桑埋在苦槠仙君的胸膛,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声音温柔:“柳桑,你是你,只是你。别人做了什么都和你无关。而我,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没关系。我都……”
后面的声音很轻,柳桑抬头:“你都什么?我听不到。”
苦槠仙君低下头,难得的微笑,他的唇印在了她的额头。
柳桑红着脸。她好像懂了。
“师父,石头仙师他如今又在何处呢?”柳桑的手放在苦槠仙君的胸口处,“那时候,你还这么小。”
苦槠仙君握了柳桑的手,“这么多年,我已释怀。”
柳桑只觉得心疼。
“师父,辰空……他的父亲究竟是不是……”
“是。”苦槠仙君想起,他来玄司国之前,辰空也问了与柳桑同样的问题。然后辰空告诉他,大哥,你是我最敬爱的大哥。柳桑是我最疼爱的妹妹。谢谢你们让我有了甘心一生守护的人,你们两一定要幸福。
柳桑流下了眼泪。
“我发现,我最近很爱流眼泪。”柳桑低低地说。她心里想,放进因为她觉着她有人疼了。很多人疼着她。
苦槠仙君沉默地抚摸着她的头。
许是山路不够长,许是日头太短。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
他们从山顶又慢慢地走到了山脚。
不舍……
哪怕知道,等处理完了这里的事,她便会回到水月派。那之后便能一直同师父、噢,是苦栗子一起,但柳桑的心中依然觉得不舍。
这一天,从日初到日落,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他们有聊不完的天,当然也有很多时候两个人只是并肩一步一步走着。摘果子的时候,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苦槠仙君将果子送到自己的面前。小时候,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爬上爬下地去折腾。今日重来这座山,心境竟然是完全不同了。有着回忆,更有着欣喜和欢悦、幸福的憧憬。
“这山上的野果子,我几乎都吃过遍,可今天的味道却是特别好的。师父,还有一个,给你罢。”
苦槠仙君接过,嘴里心里竟然都弥漫着清甜的味道。
“回宫的马车已经等你许久,天色已晚,你这便回宫去吧。”
“那师父你……”
“我会护着你的马车一起。”
“师父既然要去见我父王,不如与我同乘一辆马车吧。”
苦槠仙君看着柳桑,抬手拂平她的额间碎发,只但笑不语。
柳桑忽然脸红起来,边跑向马车边喊道:“师父,再见。”
柳桑虽坐在马车中,但时常撩起帘子看着外面。虽然没有见到师父的影子,但知道师父就在自己不远处,心中便觉得欢喜。
这一路又是太快了,快到,她还没有想明白,师父究竟是因为自己才提前出关来玄司国,还是因为找父王有事商议?大哥究竟如何得知魔盒之事,又怎有能力竟然能破结界取出魔盒?
这一天有苦槠仙君相陪,她心中只觉快意,再也不想多问些什么的。可这会自己一个人相处了,千头万绪萦绕心间。
苦槠仙君自然不知道柳桑的心思。
此刻他正坐在玄司国王的侧位。
司空煜举起酒杯,对苦槠仙君表示再次欢迎,并且说道:“烁儿十岁遭难时,苦槠仙君曾亲自前来救烁儿一命。……哎,此一恍,岁月不饶人,本王已苍老不少,仙君倒容颜不改。”
几人客气话说过。
待司空晟与司空霖霜向苦槠再行了礼,司空煜便令两人下去。
柳桑听得苦槠仙君明日便要回水月派心中不舍。但知父王与苦槠仙君定然有事相商,只得同司空晟一同告退。
司空煜喝完杯中酒,又说道:“水月派掌门,非因天下重大事系不下山。此番苦槠仙君亲自前来,本王十分感谢。”
苦槠仙君回敬酒,放下酒盏,方说道:“玄司国王客气,我今日前来,不仅为了回答月前国王来信,亦有一公事私两桩事还请玄司国王解疑肯允。”
“哦?”没想到无所不能的仙境水约派掌门,竟还有事要相求与他,玄司国王大笑:“本王定然尽力。但还请仙君先解本王疑惑,秋翼仙君可有弟子无名,如今又在何处?本王十九年前曾识得一女子凌玥,她与无名又是何关系?”
“剑客无名是秋翼元老最得意的弟子。师叔无名他为人低调但剑术卓群,颇得秋翼元老真传。他十分崇拜仰慕自己的师父秋翼元老,因此对秋翼元老的唯一女儿也是敬爱有加,更是誓死守护。”
“本王从未听得秋翼元老有女儿!”
“水月派地处偏僻,何况派规低调,主办处事不得张扬。秋翼元老的女儿,也是慧度元老最得意的徒弟---凌玥。凌玥姑姑自幼生活在水月派,但她向往人世间繁华,便留信自己一人偷偷下山。凌玥姑姑一人浪迹天涯,三位元老和无名师叔虽然担心,但也尊重她的选择。只是没想到……”
玄司国王此刻心中已是大骇。
他从没想到,凌玥竟然是水月派之人。倘若他知道……
玥儿,为何不告诉他,她竟是水月派之人?
“玥儿,她,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那日,那日……”
“无名师叔受的那一剑直击要害,令他心脉尽毁,纵有灵药神术,也是再难医治。玥姑姑正是妊娠之期,流血过多,心神俱碎,不日也离去了。只是姑姑去世时要求水月派抹去她的所有消息。三位元老虽是不解,但也不忍负了她的临终遗愿。”
“临终遗愿……”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玄司国王此刻只觉头晕眼花。
一杯又一杯酒,难解心中苦闷。
凌玥,凌玥……
她瞒他瞒得好苦。她对他竟然如此决绝。
怪她。也怪他。
怪他不该三心二意。
可她为何不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倘若他知道她竟是秋翼之女,竟是慧度元老的爱徒,他定不顾一切娶她为妻。
是了,是了……纯粹如她,简单如她,她要的是真心实意的爱。是要爱她的本人,是愿意为她,不管她是谁的女儿,怎样的身份,只是愿意为她。他一开始就错了。他一开始就辜负了她。他并非是她期待的良人。
是他骗得她将一片真心错付于他。
还有不解,尚有遗憾。
……
酒盏落地,洒湿了司空煜的御袍。
太监李四忙上前来,请司空煜去换衣裳。
“苦槠仙君,本王今日不胜酒力,还请仙君且喝两杯。”于是招来司空晟、司空霖霜作陪。
苦槠仙君站起,目送司空煜大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