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似无情,无情亦有情。
而她虽与二哥司空晟亲厚如此,却依然无法事事坦然。她心中曾想,自己在乌金寺这许些年,二哥又发生了什么呢?刚开始二哥常来看自己,可后面二哥就不大常来了。自她回宫前,她其实已经有许多年没见到二哥了。虽然她每年都经常收到二哥的各种礼物玩具。
回到王宫,看二哥司空晟经常会酒肉朋友,流连温香软语中,凡事不过心,好像连他的笑,他的人都是虚无的。她便更加无法开口了,她不能告诉二哥,大哥曾几次三番试探她会不会武功。她不能告诉二哥,父王竟曾想让她在水月派当间谍,查探水月派底细。她甚至不能告诉二哥,她不止武功不错而且还会独门秘笈。
她本来无意隐藏自己的实力,但她怕自己被大哥和父王利用,更不愿绕进麻烦事中。但若她弱不经风,怕大哥定然是不信的。所以她适当地展现自己不强不弱的力量,他们只道玄光方丈教了她防身之术,仅此而已。
其实,那十年,她日夜苦练,连玄光方丈也称赞她未曾辜负天生奇材。而关于暗器,她后来知晓玄光方丈是默许了。云老头,虽然从不让自己喊他师父,可她心中早将他认作师父了。乌金寺被烧毁,玄光方丈仙逝,她千辛万苦匆匆回了山洞,却不知云老头已去了何处?她很想找到云老头,心中万分牵挂,却不敢大肆去找,她也怕将未知的风险带给云老头。如今再想,阿和那天实在奇怪,她应该再去找找阿和,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如此想,柳桑内心更加担忧和自责起来,她应该马上再去找云老头的,现在他生死未明,她却依然有心逍遥,还有无辰空柳荷他们还困在雪松林,喝下的酒再无香味只剩苦涩了。
苦槠仙君见她脸色消沉,沉默地喝着酒,一杯一杯。他伸手按在她欲将提起酒杯的手。
两只手一样的冰冷。
“苦槠仙君,你的责任是你所喜所求的吗?”
“自然,从始至终。”苦槠仙君淡淡地说道,分明是平淡的语气,柳桑却听出了坚定之意。
“好,真好。”柳桑说道。至少比她不知求何要好。
“哎呀,公子,好消息。”门咯吱打开,是花夫人喜滋滋地推门进来。她恰好瞧见,苦槠仙君收回的手。
“哎哟,两位公子,你们可不知我说了多少好话,那城主终于答应见你们啦。”
“多谢花夫人。”柳桑纵是喝了许多酒,依然面色不改,清醒如斯。顺手取出一颗大珍珠塞进花夫人手里,花夫人只觉这珍珠硕大无比,光滑洁白,是难得一见的上乘之品,于是态度更加谄媚了。
“两位公子,请随我来吧。”花夫人乐呵呵地带路在前。走出房门,绕过大堂,在内院又遇到了正往回走的言泽与夏宸,于是四人一起。东转至最里间的厢房。门口守着四名侍卫,花夫人笑嘻嘻地说道:“劳烦小哥帮忙通传。”
门呀地打开,走出一位小丫头,笑嘻嘻地说道:“花妈妈好。城主说,要见他和巧娘子,得先过巧娘子新研出的玩法。还请公子系上黑布,方可进入。”说着,就将两块黑布递了过去。
夏宸一步往前,就要抢过黑布说道:“我来。”那小丫头往回退了一步,说道:“城主要见的是这两位公子。”
柳桑与苦槠仙君对视一眼,柳桑接过黑布。
“你们就在此处吧。”苦槠仙君对言泽与夏宸说道,然后拿过黑布系上。
待他们走进去,门吱呀关了。
“这是丝线,两位公子各牵一头。跟着声音往前走就是了。”小丫头声音柔柔的。
苦槠仙君耳目聪明,虽然眼睛被系着黑戴,但完全未影响他的行动。他听四周,银铃声脆,似是一种催眠术。又忽觉,房中香气怡人,令人心旷神怡。他寻着银铃之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不过一会,好像又走了很久了。
“师父,这是哪里?”柳桑的声音有一点害怕,又有一点担心。她原来是不愿喊他师父的,可就昨晚开始,她好像很喜欢喊他师父了。可他心里甜蜜,却又是不喜的,不够。
银铃声乱,忽然香味更加浓烈了,是花香,很浓很浓的花香。
“啊,苦栗子!”是柳桑的一道惊呼。
苦槠仙君一把扯下眼布,只见柳桑欣喜地望着四周,“这里也太美了吧!”
四周是盛开的花朵,一簇红一簇黄一簇白一簇紫,百花齐放,也不过如此。更有美丽的各色蝴蝶迎花飘舞,耳边是唧唧咋咋的鸟鸣声。
“师父,我们是不是到花仙子的家了?”柳桑东跑西跳,好不快活。苦槠仙君随着她的身影,眼中也是欣喜。
只是这样的天空与花团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
“柳桑,这恐怕也是迷幻阵。”他的话刚说完,只听柳桑“啊”的一声已跌落水中。他一个飞身将她从水中捞出。
再上岸,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柳桑抖着身体,绵布衣衫紧紧地贴着她娇美的身躯。虽然他早已知她是女子,但这一刻却有些手足无措。
“苦栗子,我,我好冷。”柳桑瞪大着眼睛,委屈的眼里是一汪清泉。
“我们去那边木屋,或许能找到衣物。”苦槠仙君克制着自己,提脚转身。
“啊”刚站起的柳桑,惊叫着跌落下去。幸好苦槠仙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我,我的脚好疼,可能是扭到了。”柳桑委屈地说道。
苦槠仙君扶好她,慢慢蹲下身,见她的脚腕已经十分红肿。
“还好未伤及筋骨。”他说道。
“现在怎么办呢?我走不过去了。”柳桑柔柔说道,脸上尽是难过之意。
“我抱你过去吧。”话音刚落,苦槠仙君一把抱起了柳桑,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木屋。
木屋的房门是开着的。苦槠仙君依然礼貌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问道:“有人吗?有人在家吗?不知可否借套衣裳。”
屋内并无回应。
“恐怕这里只有我们呢。”柳桑看着苦槠大量,眼睛柔柔的,声音轻轻的。
苦槠仙君移开目光,径自往房内走去。
这是一个小而简单的小木屋,里面就一张床榻,一个衣柜,柜子门是半开着的。苦槠仙君弯腰将柳桑放在床上,柳桑却突然在苦槠仙君脸上亲了一口,轻声说:“谢谢你,师父。”
苦槠仙君全身一震。
柳桑好笑地瞧见苦槠仙君的脸一直红到耳朵,脖子。她笑得调皮,却未瞧见苦槠仙君紧握的双手和暴跳起的青筋。
苦槠仙君的眼光从柳桑脸上移开,他冷冷地说道:“我去给你拿身衣服。”
柜子里全是女装,粉的绿的,紫的白的。
他拿了套粉色的,将衣服整齐地放在床边,说道:“我去外边等你。”
柳桑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是哭是求,娇滴滴地说:“苦栗子,我好疼,你帮我么!”
苦槠仙君回身,认真地看着她的脸,是了,这双眼睛素来明媚清澈,有时里面闪着皎洁的光芒。但从不会向像现在这样妩媚动人,娇羞委屈。他一点点地撤开她纤细嫩白的手,冰冷地说道:“换好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苦栗子……师父……”柳桑悲伤地喊,但苦槠仙君依然无情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他就静静地站在门前,眼前的团花锦簇不再鲜艳,耳边的鸟鸣泉涧也不再清脆。他吸了口气,闭上眼又慢慢睁开。
他应该一早就发现的。
抬头,看向湛白的天空,一轮太阳明亮的挂在空中。
不知柳桑现在又在何地,他要马上出去。
转身,小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女子,一身粉装,翠绕珠围。他从未想过她的女子装扮,只是不知何时竟也是期许见上一面的。
他看得呆了。
“师父。”柳桑走到他的身边,轻吟一声。
苦槠仙君抬起左手,手刚触到她的发丝,却又停住,手就那样停止在她的耳颦处,不再靠近也未放下,良久,他说了一声:“该醒了。”
“醒什么?”柳桑好奇地睁大眼睛。
他却凝神屏气,又抬起右手,食指中指相并举到两人之间。
柳桑面露惧色,抱住他的右手,凄声说道:“师父,苦栗子,不要伤害我。苦栗子舍得伤害我吗?”
不舍得。
苦槠仙君心里默默地回答,然后双指点向自己的胸膛。
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眼前复又是黑暗。
“咳咳”苦槠仙君咳嗽两声,咽喉处涌上血腥味,胸口隐隐作痛。
“师父,你怎么了!”身边是柳桑明亮的声音。
柳桑听到苦槠仙君突然咳嗽起来,急得连忙摘下眼罩,正见苦槠仙君面露痛苦,他屏气凝神方才止住了咳嗽。
柳桑替他解开了眼罩,忙问:“师父,你怎么了?”
“无碍。”苦槠仙君上下看着柳桑,也问:“你可有受伤?”
柳桑原地转了一圈,好奇问:“我没事啊。就站在这里未曾动过,除了刚才的银铃声,并无其他啊”
两人原来还在刚才进屋的地方,并未走动一步。
“有情似无情,无情亦有情。有趣,太有趣了。”一个娇冷的声音响起,寻声处正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娘子。她缓缓走来,看着苦槠仙君又说道:“进我这如情阵的,从来都是如痴如醉不愿醒来。从未有人强行醒来,还醒得如此痛苦。不知这位翩翩公子又做了何梦呢?梦中可有情意如愿?”
苦槠仙君并未理她。
柳桑很是好奇,却又看不得自家师父被他人欺负,于是往前一步,抱手说道:“想必这位娇艳动人的娘子,就是大名鼎鼎花巧巧喽?你这传闻神奇的玩法,也并不怎么样啊。这银铃声虽然动听,但并无多大奇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