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听张哆哆这么一说，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确实不容易，她亲眼看着赵小慧从鬼门关走了这一遭，也看到自己阿娘每天天没亮就出了门，晚上很晚才到家，为的就是能赚几个子够一大家人吃吃喝喝，不至于饿死。
“那照你这样说，我们身为女娃子应该怎么办？”对啊，她们能怎么办呢，这社会女性低位这么低。要想崛起，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甚至需要好几代人的不懈努力。
“首先，我们要丰富自己，要对恶势力反抗，另外我们要多学习，我们并不比男娃子差，只有我们自己强大了，你才有可能将来自己择婿。”张哆哆沐浴着冬日的阳光，此时的太阳是如此温暖。
那句只有自己强大。才有可能自由择婿，就像块烙铁一样印在了张连英的心口，或许这也是将来她成为村里第一个自由择婿的最主要的原因。
“哆哆，你小小年纪都是从哪儿学来这些知识的啊？”张连英看着张哆哆的眼神都在发光，这张哆哆真的跟村子里其他孩子完全不一样，是像太阳那样能给人温暖传递力量，
“我呀，我都是从书里看到的！”张哆哆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在这个女性被荼毒的年代，我总想为这些可怜的女人做些什么，哪怕这些努力只是微不足道的，但她也乐此不疲绝不放弃。
姐妹两人又在院子里聊了会儿天后，这才进屋去看看赵小慧，赵小慧依旧闭上眼睛，脸上还有泪痕，她那紧闭的双眼让人看不出来是睡着还是醒着。
过了一会儿，赵小慧挪了诺身子，微微睁开双眼看了张哆哆一眼，“你在写做什么？”
“不做什么，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虽然知道赵小慧也是受害者，可对张哆哆而言，与赵小慧的关系始终不远不近。
“我不饿，不用池了。”赵小慧有气无力道，那双眼睛依旧肿的像桃子，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神情涣散。
“我去给你煮个红糖鸡蛋，你失血过多，要多补补血。”张哆哆没有再理会赵小慧，顾自去了厨房，搬个凳子垫脚从橱柜里翻了两个鸡蛋出来，又找到了一小瓶蜂蜜。
“哆哆，你把东西放那儿，我来煮给婶娘吃。”看到张哆哆搬个小凳子在灶台前忙碌，张连英忙接过她手中的铁勺子，“你个子太小了，还够不到，等你再大点，就可以自己煮吃的了。”
张连英别看才十二岁，但像这些洗衣做饭等家务事，她很小就开始做了，如今更是得心应手。很快一大碗红糖煮鸡蛋就做好了。
她熟练地将煮好的鸡蛋装在碗里，端进里屋，“婶娘，这是红糖鸡蛋，你趁热喝点吧？”
“好，先放那，我等下就起来喝，连英真是又乖巧又懂事，你阿娘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女儿，是她的福气。”
赵小慧慢慢地起了身，端起碗喝了一口，对张连英好一顿夸，站在门外的张哆哆，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明明她才是那个贴心的女儿啊，自己的阿娘怎么就看不到呢？
张连英嘿嘿干笑两声，“婶娘，其实是哆哆煮的，我只是帮忙端进来，你有哆哆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儿，也是你的福气呀。”
赵小慧不再多说，而是简单了“嗯”了一声，把碗里的鸡蛋吃了个干净，随后把碗递给张连英，张连英接过碗后，就飞快去了厨房，而赵小慧下意识往门外看出，那个小小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张哆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手上捧了本破旧的书卷，这些书都是张绪茆的珍藏版，每次张哆哆看完就会去找他换一本，此刻斑驳的阳光穿过树林落在书卷上，每一页都尽显昏黄，像是一段古老的旧电影，记载着这个时代的缩影。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呢？落后，贫穷，封建，男尊女卑，重男轻女，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同样是落后的，贫穷的，封建的，他们与这个时代相互辉映，谁也离不开谁。
可是她多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亲手改变这个时代，改变这个村落。
虽然她总觉得自己对赵小慧没什么感情，可当听到赵小慧夸赞张连英时，心里还是贵觉得委屈，觉得不舒服。
也许在父母的眼里，永远只会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吧。可她又何尝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呢？
“哆哆，你在这干啥？”洗好碗的张连英在屋里没看到张哆哆，就跑院子来寻人，发觉张哆哆此时一个人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托着腮在思考着什么。
“我就是出来晒晒太阳，这天气太冷了。”张哆哆呵了口气，搓了搓自己冻得通红的小脸蛋，“你阿娘会夸你懂事吗？”
“会啊，我阿娘经常跟别人说我很懂事勤快，你有没有看到我家屋檐下堆砌整整齐齐的干柴，我跟你说那都是我一个人在山上砍回来的。还有家里的牛也是我喂的，水缸里的水也是我挑的。我阿娘经常说自从我回来后，她就轻松了不少，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都不需要她操心，有时候我还会给她备好热水，她一回来就可以直接洗澡。”张连英一脸骄傲，刚回来的那几天她还以为会跟自己的阿娘相处不来，毕竟她可是很小就被自己阿娘送走了的，估计阿娘不喜欢她，不然也不至于被送走，而这一走就跑十来年。
住在舅舅家的那几年虽然不愁吃也不愁穿，可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每次看到舅舅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她就更想自己的阿爹阿娘，希望有一日能回到属于的家，像表妹那样在阿娘怀里撒娇。
这一等，就是十年，十年后她回到了这个陌生的家，见到了陌生的父母，她不敢多言，怕说错话又被送走，也不敢像弟弟那样调皮捣蛋，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变得乖巧懂事，家里所有家务事她都一手包揽，因为她不想再离开父母了。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黄会员并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抠门严厉，反而对她极好，逢人就夸她是个懂事的女娃子，一点也不比张子坤差，甚至还让子坤教她认字。
张子坤有的，也会给她准备一份，慢慢地她爱上了这个陌生的家，也从心底更喜欢黄会员了。
有时候当黄会员拖着疲惫的身体收摊回来，她会贴心递上一杯热茶，甚至还帮忙捏捏肩揉揉腿。
至此黄会员对张连英更加满意，若是当天生意好多赚了两个子，黄会员就会去镇子里买个小发卡给张连英，用黄会员的话来说，女娃子嘛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像个男娃子那么糙。
当然张连英也偶尔会跟黄会员分享一些小秘密，或者是说些小笑话，常常逗得黄会员开怀大笑，不得不说这个家自从有了张连英后，欢声笑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平日里张子坤在学校，家里就只有张强明跟黄会员，这个张强明成日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而黄会员出了一天摊，回来后还要洗衣做饭烧茶挑水，一忙就到了大半夜。
说真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无奈的心酸，那份苦也就只有自己能感受。
所以张连英如今承担了所有的家务事，对于黄会员来说就是天降救星，这样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让人觉得骄傲呢？
看着张连英脸上洋洋得意，张哆哆只觉心头更加烦闷，她虽不及张连英那般能干，但在同龄孩子当中也算是听话的，她一直跟着阿奶生活，几乎不给赵小慧还有张强盛找麻烦，自己吃饭自己洗澡，有时候也会帮忙洗衣服晾衣服，还会刷鞋，会扫地，要是阿奶大家都没赶回来，她还会去喂猪。
那个猪食一次拿不动就分两次，但她也在尽力为这个家付出，去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她的父母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她被张强盛打烂的屁股现在还没恢复，亏得阿奶在她的底裤上缝了一些破棉，不然现在怕是坐都坐不了。
“真羡慕你，大伯跟大伯娘对你这么好，不像我，我阿娘跟阿爹都不喜欢我，恨不得我去死。”张哆哆神色晦暗，那双深邃的眼变得更深邃，眸子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哆哆，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看婶娘很爱你的啊！”张连英一脸不可置信，哪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是自己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娃子，真的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我没有误会，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阿娘看我时那厌恶的眼神，我跟你说在我三岁的时候，当时阿奶跟阿爷去了姑姑家没回来，把我给了我阿娘带，那天晚上天气特别寒冷，我睡在阿娘脚边，晚上冻得发抖都没人管我，阿爹还一个劲儿说，早知道就不该生下我什么的，他们不给我盖被子，还在商量着把我卖了，然后我阿娘就跟阿爹说，孩子既然生下来了就要好好养大，就因为这一句话，我阿爹就打了我阿娘，还说什么都是我阿娘的错，是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那是第一次阿爹动了手，而当时阿娘就只知道哭，一边哭一边骂我，说就是因为生了我，她才会过得如此不幸，才会屡次遭受阿爹的毒打，她骂我是讨债鬼，骂我是孽障，用指头指着我的鼻子，叫我去死，那一次阿娘险些被阿爹打死，是三岁的我哭着跑出去求着邻居的叔叔婶婶过来劝架，我当时膝盖都跪红了。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张哆哆长长叹了口气，“这些我没有跟别人说过，也没有跟阿奶说过，我怕阿奶担心，但是从那以后我知道一个道理，就是我阿爹阿娘并不喜欢我。当然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也没指望他们会喜欢我，我有阿奶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