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王秀花走得很快，平时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家，今儿就花了四十多分钟，她一进屋就把张哆哆塞在火炉旁让她烤火，而她则是马上端出扣在锅里的荞粑以及一盘在山上挖的马苋菜，“饿坏了吧？快吃点儿！”
张哆哆拿起一个荞粑就往嘴里塞，这次确实是饿到了，所以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大荞粑，几个大荞粑下肚，胃里才舒服了很多。
“吃慢点，别噎着。”王秀花给张哆哆倒了一大杯水，好奇地问，“今儿你二伯娘的摊子生意如何？有没有赚两个钱子啊？”
“今天应该是赚了点，不然二伯娘也不会那么高兴，那把嘴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张哆哆又往嘴里塞了个荞粑，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想也是，就她那个抠抠搜搜的样子，要是没赚钱肯定不会带你去镇子上嗦粉。”王秀花此时有些羡慕，她一辈子都困在这山里，连镇子上是个什么样都没瞧见过。更别说是吃一碗镇子上的粉了。
曾经听别人提及过，说是那镇子上的粉都是用猪油煮的，一块猪油，再放上一块烧肉，还会放几片子青菜叶，撒上点葱花，都要把别人的舌头给香掉了。
相隔十来里都能闻到香喷喷的味儿。
此时王秀花看着正在努力咽荞粑的张哆哆，眼眶不由得又红了，要不是自己去把人接回来，说不定哆哆就能吃上一碗镇子上的粉了。
“哆哆，要是阿奶今天没去接你，说不定你就能跟着你二伯娘去镇子上吃碗粉了。”
“阿奶，没关系的，你放心，等哆哆以后赚钱了，我们就去县里嗦粉，里面搁很多很多的肉跟豆腐子。”
“好，好，好，阿奶相信哆哆一定会有出息的。”
那天的哆哆刚吃过晚饭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那双脚都磨起了好几个水泡，甚至还有些红肿，小腿跟膝盖上还有几处淤青。
王秀花小心翼翼地黑张哆哆擦脚，把她抱去床上，又怕张哆哆一个人睡不暖，就陪着她睡了一会儿。
一直到张哆哆睡得踏实安稳了，这才去洗碗喂猪喂鸡，甚至还烧了点茶水，再把两块腊肉扣在装满热水的锅里，等着那一伙去队里干活的人回来。
现在赵小慧有七个多月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产，这时候家里有点把子好东西，王秀花都会给她留着，其他人只有看一眼的份儿。
本来是不想让赵小慧跟着张强盛去队里的，可张强盛非要让她去，还说什么现在不忙，能做点轻快的事儿，多攒点工分，到过年也能多分些粮食。
既然这两小口都同意，她一个做婆婆的，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赵小慧紧着点身子，别干太累的活儿，然后就是每天在锅里给她煨两块烧肉等她回家。
可今儿也不知道是出了啥事，等了好久这两小口也没见回家，这让王秀花不由得担心起来，冬日这天也黑得很快，外面如今已是一片漆黑了。
王秀花惴惴不安，一个人在门口徘徊不停，口中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一定要保佑我家小慧平平安安回来。”
“秀花婶娘，你这一个人这么冷的天大晚上不进屋，在这做啥子呢？”说话的正是程小小，她也才刚下工。
“你有看到我家小慧不？她大着肚子这么晚还没回来！我这老婆子哪里能睡得着哦！”
“她还没到家吗？不可能啊，她跟张强盛比我们先走啊，按理来说应该比我们先到家才是啊！”程小小装作担心的问道，只是眼底的那抹笑意是如此的意味深长，“要不婶娘，你去找下人吧？这大晚上的，就怕出个什么事，毕竟小慧妹子可是个双身子呢！真出事可就不得了喽。”
听程小小这样说，王秀花更是没个主意了，一颗心直打鼓，一口气堵在心口险些都没喘过来，整个人瑟瑟发抖，连站都站不稳。
“老天爷，你可千万要保佑我家小慧，我们一家积善行德，求求你大发善心，哪怕是用我的寿年去交换，我都没有半点意见，只要我家小慧没事。只要她没事儿！”
王秀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屋的，一进屋后整个人就瘫了，身子抖得厉害，而右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
乡下有句老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右眼皮又一直跳个不停，这对王秀花而言就像个警示一样，从而心里更是担心着赵小慧。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冷就烧个大火呗，你在这抖啥子呢？”张强国一进屋就看到瑟瑟发抖的王秀花，一头雾水。
谁知王秀花竟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抓住张强国的手臂就问，“你弟弟他们夫妇怎么还没回来？”
“我怎么知道啊，我说阿娘他们俩都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下了工不就知道回家的啊，再说了我也不能天天看着他们啊，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张强国没好气地说，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甚至连脚都懒得洗。
王秀花往向屋外的黑幕，整个人都是呆呆的，此刻竟是如此无助，感觉这满堂的子子孙孙竟是这般的不和睦，又是这般的不听话。若是白天她说什么也会去寻人，可现在是晚上她的眼睛不好使，再者张哆哆又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她又担心张哆哆。
要是张冬梅还在就好了，就可以找人捎个信让她去帮忙找找人，想着想着王秀花又开始泪流不止。
就在这时，张连英拿个手电筒进了屋，她从四岁就住在舅舅家，今儿才回来，对这儿的一切都非常陌生，但她也很快就认出了王秀花，“阿奶，我阿娘让我来带你去一趟家里，出大事了！”
如今的张连英正好是十岁，跟六年前明显不一样，一时间王秀花还没认出来，“你喊我阿奶，是不是连英回来了啊？”
这几个孩子几乎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唯独张连英，所以王秀花才会这样猜测。
“阿奶，我是连英，我回来了。”
虽然对这个家不熟，但是舅妈还是把这边亲人的情况挨个给她讲了一遍，就是怕她回来后不适应，好让她提前熟悉下。
早几日就听到黄会员说要把连英接回来，没曾想今日真就见到了，王秀花把张连英一把搂进怀里就哭。
“我可怜的阿英啊，你总算是回家了啊，这些年舅舅跟舅妈可没欺负你吧？阿奶都想死你了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早就跟你阿娘说过，自家好好的闺女怎么能养在别人家呢，别人家再好也肯定没有自家好啊，以后你阿娘要是还想把你送走，你就来跟阿奶生活，阿奶带着你！”
“阿奶，阿奶，你先等下哭，阿娘喊我接你过去一趟，家里出大事了。”张连英给王秀花擦掉眼泪，拉着她就走。
一听说张强明家出大事了，哪怕是眼睛不好使的王秀花，依旧不顾自身安危，走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
张强明家一片狼藉，地上还有一摊血迹，而赵小慧倒在一旁，膝盖上都是淤青。
王秀花看到那一摊血迹一口一句，“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赵小慧把脸转向一旁，默默掉眼泪儿。
“阿娘，你先别哭，你先听我说！”黄会员把张强盛拖了过来，当着大伙儿的面发了火，“阿娘，阿盛这次是真的做得不对，小慧铁了心要回娘家，不肯跟张强盛过了。”
这下王秀花开始慌了，小慧这么好的儿媳妇，又懂事又孝顺乖巧的，“你这混账玩意，你到底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你还不好好跟人家道歉？”
“阿娘，是小慧对不住您，小慧真的跟他过不下去了，阿娘，你就让我走吧，是小慧没有这么福气，做不了您的儿媳妇！”赵小慧哭着说，她是个传统观念很强的女人，出嫁从夫的观念深深刻印在脑子里，如果不是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她又怎么可能会撇下孩子一走了之呢？
“小慧，好小慧，是我错了，我以后不打你了，你原谅我这次，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张强盛像只狗一样从那头爬了过来。
只见他跪在赵小慧的面前，一个劲儿朝自己扇巴掌，，一下又一下的巴掌声响彻着这个不安的夜晚。
“这次我不可能再原谅你的！你就是在这把自己给扇死，我也不会原谅你！”赵小慧不敢让自己心软，之前的每一次心软，但并没有看到张强盛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说到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那就更气了，本来今日两人说好去队里好好干活，可张强盛干了一个小时不到人就跑了，期间赵小慧腰疼不已，想让他去找根小凳子来，可找了几次都没找到人。
要不是娘家那边的有个邻居说他在另外一个队里跟着一群人在那喝酒吹牛皮，于是大着肚子的赵小慧，徒步走了好几百米去寻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吵吵闹闹的，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
里面的吵闹声一波盖过一波，这情况一听就是在搞架，正如赵小慧所料，一群的人把张强盛围在中间，不停的劝他喝酒，还让他把烟给丢进火盆里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