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张绪茆他们一直到第三日才回来，几个人脸上都是重重的黑眼圈，一进门就看到小哆哆正在烧开水。
小小的个子都够不着灶台，底下垫了个小板凳，灶里的火还烧得不旺盛，只是株小火苗。
张哆哆把水装进炉罐后，又急急忙忙往灶里添了些干柴，这时火才大了点儿。
“哆哆，你怎么在烧火？你阿奶呢？”张绪茆脱下那件穿了两天三夜的道袍，这两天可把他累坏了，一回来就从水缸里舀了点泉水仰头灌了下去。
“阿奶她病了两三天了，我怎么喊都喊不醒。”张哆哆鼓起腮帮子正用吹火筒吹着火，这下火势大了很多。
“你阿娘又去哪儿了呢？你怎么不看好你阿娘，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张强盛没好气的问，屋内找了一圈没看到赵小慧，他开始急了。赵小慧现在是双身子，不能出一点问题，没找到人后，就开始冲张哆哆吼叫。
“阿娘她是个大人了，她去哪儿我也管不着，我现在还要照顾阿奶呢。你自己媳妇找不到了，你自己出去找就是了，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别以为我是小孩子，你就可以随意欺负我！”张哆哆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要不是考虑自己身板太小，她早就跟张强盛干起来了，从穿进来到现在，她与张强盛相看两厌，谁也没给过谁好脸色。
这个张家也就只有阿奶是真心对她，如今阿奶病着不醒，她的心思也全在阿奶身上。
所以张强盛冲她吼，她也就毫不留情的吼了回去。
“你这妮子说什么呢你！信不信老子打死你！”张强盛说完，随手就拿起一根筷子，要不是张强国给拦住，恐怕这根筷子已经将张哆哆的眼睛给戳瞎了。
“哆哆才几岁？她再不好也是你自己的女儿，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张强国比张强盛矮上一个头，平时他很少掺和家里的事儿，可今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不过也多亏了张强国，不然张哆哆真就完了。
第一次，张哆哆觉得遍体生寒，这个男人可是她的生父，纵然再不喜欢她，无视她就好，更何况她也只是跟阿奶一起生活，并没有碍着任何人。
她对张强国说了句，“谢谢三伯，我去给阿奶抹澡了！”
王秀花不吃不喝躺了三天，身上微凉，那床破被子怎么也盖不暖，要不是还有呼吸，大家都要以为王秀花走了。
小哆哆就打来热水，给她擦擦身子，这样身子也会暖得快些。
本来她是打算去卫生院找人来给阿奶看病的，可是她身上没有钱，去找黄会员借点钱，结果也是白跑一趟，黄会员出摊了不在家。
她一个几岁的孩子，已经把自己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却还是什么用都没有。
不得不说，生在这个时代真的挺难的。
“哆哆，别担心，你阿奶会没事的！”张绪茆见到这样的哆哆，也不由得心疼了一下，其实他也挺喜欢哆哆的，当然如果哆哆是个男孩子，那就更好了。
即使不是男孩子，那也是张绪茆的孙女，他还是打心里疼的，跟张强盛不一样。
“阿爷，阿奶是不是中邪了？”张哆哆大胆猜测道，她依稀记得那天晚上阿奶在梦里都喊着“冬梅”，正巧张绪茆今儿在家，可以好好给王秀花看看。
起先大家都没往这方面想，毕竟王秀花的阳刚之气太盛，一般邪祟也近不了她的身，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于是张绪茆拿出他的工具箱，从里头找出六爻龟背等开始占卜。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他眉头皱成一团，久久都没散开，张强国他们兄弟两个也开始担心了起来，当然最担心的莫过于张哆哆？
“阿爷，你别皱眉，你快告诉我，阿奶到底是怎么了？”小哆哆急得都要哭了，抓住张绪茆的小手都在颤抖。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被冬梅给缠上了，恐怕还要两日才能醒来！”张绪茆抽了几刀表心纸，又拿了点糯米以及茶叶，随后还拿了三柱香，一并放在小簸箕上，吩咐道，“强盛，今夜子时去弄了吧！往西南方的路口撒！听明白了吗？”
“好，我知道了！”张强盛接过簸箕，心情也十分沉重。
如果真是张冬梅作祟，那她一定是舍不得自己的阿娘，而对张强盛而言这个姐姐是从小带他的，不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因着他年纪最小，都紧着他。
如今这个姐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他的心情也很糟糕。
就在这时，赵小慧回来了，她那件洗得掉色的破大衣也都沾了不少露水，她一进门就看到一张张垂头丧气凝重的脸，而张哆哆跟张绪茆守在床前，且张哆哆的脸上还挂着眼泪。
她以为是王秀花去了，二话不说扯开嗓子就开始哭，“阿娘，阿娘，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扔下小慧一个人，我的亲娘啊，你怎么命这么苦啊？你怎么就走了啊！”
她这一嗓子引来大伙儿纷纷侧目，张强盛更是怒火中烧，吼了句，“你这是什么意思？巴不得我阿娘早死是吧？你哭什么呢！是不是想老子打死你！”
于是暴脾气的张强盛窜到赵小慧跟前，推了赵小慧一把，而此时的赵小慧竟因重心不稳而摔在了地上，小腹处传来隐隐痛感。
“痛！”腹部传来的阵痛，让赵小慧冷汗直冒。
“小慧，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你没事吧？”张强盛试图抱起赵小慧，可赵小慧太重了，他抱不起来。
于是张强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又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自己脸上，没多久脸已经又红又肿，“小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绝对不打你了！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紧？”
这种戏码跟手段，经常在张强盛跟赵小慧身上上演，张哆哆是真的瞧不起她这个精神不正常的便宜爹。
她走了过去，摸了下赵小慧的肚子，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阿娘，你快起来，到床上休息一下。”
她准备用她那又小又瘦的手去拉赵小慧，可是手刚伸出去她又给收了回来，她知道赵小慧跟张强盛一样，都不喜欢她。
可是……她也没办法看着自己的阿娘躺在地上，而自己什么都去做，如果这样，那么她跟这些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好！”难得的，赵小慧竟主动抓住张哆哆的小手手，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又迈着沉重的步子将自己采集回来的艾草跟茼蒿给了张绪茆。
这艾草可用来艾灸，则是通过温热刺激产生温通经脉、散寒止痛、补正回阳、救逆固脱等作用，而发挥对疾病的治疗作用，而这茼蒿在乡下可以用来驱邪。
像端午的时候就会把茼蒿插在门框上，意寓驱邪平安顺遂之意。
可就这样一个孕妇，为了自己的阿娘上山去采集这些，回来沾上一身的露水，却还被自己的男人推到在地，这一屋子的男人竟没有一人心存感激，张哆哆看着这群人，越看越觉得寒心。
赵小慧因着刚那一摔，小腹疼痛不已，只好躺床上休息，张强盛总算良心发现请了个出诊的赤脚大夫，那大夫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事，给开了几副安胎药，就离开了。
只是赵小慧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哭，不管张强盛说什么，她都当做听不到。
“阿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阿爹？所以也不喜欢我？你恨阿爹对吗？”等到屋子里的人都离开后，张哆哆利索地爬上赵小慧的床，语气平静的问出了这些话。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答案，可还是想拉一把这个苦命的女人，这个被封建制度压在底层不知道反抗的可怜女人。
赵小慧睁开了眼，惊讶的看着张哆哆，这真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吗？
她忙坐起身来，捂住张哆哆的嘴，再往四周看了下，做了个噤声，“嘘，这话可不兴说，你要知道要是一个女人离了婚，那就是让家族蒙羞的大事，这女人呐，一旦成了家，哪怕这个男人再不好，你也只能守着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也得给这个男人生孩子。”
“就不考虑自己过得开心不开心吗？”通过这几句话，张哆哆明显感受到赵小慧的那份隐忍与不甘，可却又无能为力。
这是被旧社会荼毒的女人，而赵小慧只是其中一个。
“嫁了人丈夫就是天，女人要以男人为主，做什么都要考虑男人的面子，哪怕是男人动了手，那也是你的不是你的不对！哆哆啊，你这性格不行，你是个女娃子，又不是个男娃子，不要那么争强好胜，将来肯定是要吃亏的！万一嫁人了，你婆家会欺负你的！女人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是不能随时回娘家，这也会被人看不起！”
张哆哆还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也就在这时王秀花终于醒了！
不过醒来后的王秀花怎么看都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