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物料体验卡
程星盘腿坐得有些麻了,挣扎着想爬起来,抬眸却看见对面那人面无血色、嘴唇惨白地倚靠着墙,身体摇摇欲坠。
刚才还活力四射,现在就像是一只脚已经迈入阎王殿一般。
猛地站起来让她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眼前一黑。
待缓过来,她再次确认了苏洺的状态确实不太乐观,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练习室。
半晌,端着杯子回来。
还好老板备有葡萄糖,不用跑到外面去买。
他实在撑不住,已经瘫坐在地板上,痛苦地龇着嘴,脖颈处青筋暴起,按了两下鼻梁的手无力地垂下,搭在膝盖前。
她凑到他跟前,犹犹豫豫片刻,最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伸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嘴角微弱地抽动,确认他还是“活着”的状态。
“葡萄糖水。”
“控糖”
他双眼紧闭,嘴唇干裂泛起血丝,额头还在不断冒出虚汗。
明明难受得要死,还装清高!
“你有没有常识,低血糖严重起来会要人命的懂吗?
程星有点生气了。
他气息奄奄,也无力争辩,只能一动不动表示抗议。
“一会儿昏过去叫了120,你信不信我上网曝光?”让你粉丝好好破防一下!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听话地艰难抬手接过了纸杯,却感受到腾腾热气缠上手心,不禁嫌弃地紧缩眉头欲拿开。
“不烫了,我接的温水。”
他将信将疑地凑到唇边试了一口,果然温度还行。
“喝光,我不和王姐说。”
生病了无力怼人,倒还算听话,两三口就把一杯葡萄糖水喝了个光。
他心灵放空,目光呆滞,一边喝一边习惯性地吮咬着纸杯边缘,像磨牙期的小狗。
程星半跪在他身侧守着,记起来许多事。
小孩儿的16岁,第一次参加公司自制的真人秀综艺。
她来得最早,运气也好,才架起设备就碰巧遇上苏洺的团队到场。
本是要给他美美拍照,结果,他刚下车没走几步路就瘫倒在路边,寸步难行。
经纪人在旁边谩骂催促,苏洺脸色白如雪,节目组忙里忙外顾不上人,唯独她站在安全线外面急得团团转。
那时候他瘦骨如柴,脸上没有血色,补了光也无济于事。身上没有一丁点肉,甚至连t恤都撑不起来。
作为站姐,她第一次抛下她全部的设备离开,后来想想还是会后怕。
她疯了一般跑了几百米找药店买葡萄糖,又去奶茶店借热水,再回来时已经满头大汗,学生时代体测都没有这样拼过命。摄像设备被保安拆了挪到了一遍也丝毫顾不上。
她趁着现场混乱,一步步挪到离苏洺最近的位置。
“小洺,苏苏苏洺!”她压低喉咙一声声叫唤,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而他也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踉踉跄跄地走到她跟前。
葡萄糖水温热甜蜜,浸润心田,他一边喝一边淅淅沥沥掉眼泪,可怜得真真像个小孩子。
糖水没有喝完,就被路过的王姐逮到,她不明真相又喋喋不休唠叨了一顿。
节目还没录完,他低血糖的事情就被报道出去,粉丝在网上疯狂讨伐,直接把公司骂得关闭了评论区和后台私信,有一些极端的粉丝跑到公司楼下讨说法,最后挡不住了,就强行推苏洺出来发声、给公司“洗白”。
她也是因此,不喜欢华晟。
程星呆呆望着他这张依旧干瘦的脸,记忆就像重合了一般。
她慢慢恢复过来,眼神又恢复了生气,低下头缓了几口气,再抬头见她呆呆愣愣,眼睛一眨不眨。
“喝完了,可以走了吗?”
他把带着浅浅牙印的杯口倒置过来,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睛瞧她,像是亟待一个回答。
“我有那么好看吗?”
“啊哦,好。”
她反应过来,放下一颗水果糖,尴尬万分地爬起来掉头跑掉。
心里已经默默骂了这人一万遍!
忘恩负义,表里不一!!
她不知道,背后的人同时小心翼翼地把糖果揣进了裤子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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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多,程星开始收设备,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上哪去?翘班?”
“我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了,准时下班不可以吗?”
“等会儿要过去体育馆现采。”
“”
下班失败,她憋了一肚子火。
王姐没有来,只照常给他们点了外卖,吃完就出发去体育馆。
场馆的采光本就不大好,天色暗下来之后伸手不见五指。
从内场进来走到舞台的路她都被各种器材绊到了好几次。
“放哪?”
他扛着三脚架站在她旁边。
“你你怎么把三脚架搬来了!”
“不是你拍摄需要吗?”
“额也行。”
“就那儿吧。”她手指点了点观众席第一排过道中间。
苏洺三两步跨过去,没等她追上就架起了设备。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又丢下她转身潇洒地跃上舞台。
还蛮傲娇。
连上麦克风,场馆里填满了他婉转的歌声。
她安静坐在内场的椅子上,看着台上人。
台上昏暗,只有一缕手电灯光打在他身上,分明没有斑斓的聚光灯耀眼,他更是穿得一身黑,可那一刻,他依旧好似在发光。
这样的感觉又是如此的久违,像一双手撕开了她心底尘封的宝藏。
曾经她会带着漂亮的荧光棒,拍照之余像每一个追星女孩一样大声尖叫,渴望被他听到,那样的时刻他属于台下的每一个人。
而此刻,全世界都是安静的,没有完美调试好的音响,没有闪烁的灯牌和应援棒,没有万人瞩目与彩色霓虹灯,没有漂亮的高定演出服和精致的妆容。
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唱着她听过或没听过的歌曲,婉转悠长,美好得像一场梦。
好像此刻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他只属于她一个人,这场“演唱会”,只有他们两个人。
“为少年铺一条走上舞台的花路,至人声鼎沸,万众瞩目。”
这是水星成立的宣言。
想到这里,心里又撕裂般的阵痛了下。
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脱粉的人是最没有资格在之后的日子里自我感动的。
她调整了情绪,起身又去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相机,确保能在昏暗的环境下拍到清晰的他。
唱过了几曲,他开始和工作人员交涉,反复哼着几段调子来试设备,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渐渐伴随着些许沙哑。
灯光忽然暗下来,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她昏昏欲睡,也没太在意。
半晌,忽然有一道刺眼的光直逼自己的眼皮,把她吓得清醒过来。
苏洺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到了她旁边,举着手机照着她。
“做什么?我就是休息一下罪不至此吧!”
她情绪上头,仰头要骂人。
“你上去?”
“上上哪?”
“上舞台。”
“啊啊?”
苏洺无语地发出叹气声,挑眉再次示意。
仿佛她只要再不起来,他就要直接上手了。
“莫名其妙的人。”
她低头嘀咕了一句,快步爬上了舞台。
再回头,看见他坐在三脚架旁边的座位。
“你站到画着叉的那个点上。”他抬手指了指舞台中央示意她,“站那别动。”
“累了可以蹲一下,但是只能在叉叉处。”
“哦”
程星不满地努嘴,她只是来录个像怎么就成工具人了!
他把内场所有的座位都坐了一遍,一边坐一边和工作人员说话。
“这个位置不行,不太看得见,可能得把那几个音响再往高处挪一点。”
“最舒服的应该就是六、七排这样子。”
“我觉得可能得把舞台边缘的设备往后挪一下,侧边的人可能会有点看不太到。”
他在给粉丝考虑最优的观看方案。
少年的他从未开过万人演唱会,程星也没有等到那一天,就离开了粉圈。
她忽然就想知道,他这五年里的每一次演出,是否都是如此,把粉丝的感受放在心里。
如果这五年自己从未缺席,是否也能坐到他坐过的某个位置。
“程星。”
他忽然在麦克风里呼唤,拉回她飘出场馆的思绪,舞台周遭巨大的音响振得她脑仁疼。
“你唱一首歌我听一下。”
他坐在内场最后一排,取下鸭舌帽搭在膝盖上,玩世不恭地翘起二郎腿。
有工作人员给她递过来话筒,程星震惊地再次确认。
“我?唱歌?”
“我说的不是中文吗?”
“苏老师我不会唱歌啊!”
“没指望你唱得多好听,我就是听一下音响效果怎么样。”
“我是真的”
“会唱什么唱什么,儿歌也行。”
“”
她站在舞台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下莫名地紧张,握着话筒的手指不自觉地发力收紧。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闭上眼,只听到自己的歌声从音响里流出来。
她紧张得发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不跑调,没破音,声线柔美,但是她就是觉得很难听。
再睁开眼,他已经坐到了第一排。
“唱得不错,有我十分之一的功力了。”
“”
还是个自恋狂!
她跳下舞台,瞪了苏洺一眼,坐回座位。
他站起来,双手合十,和台下做得稀稀拉拉的工作人员微微鞠了一躬。
“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也辛苦了,谢谢各位老师。”
苏洺不知道跑哪去了,程星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恨不得原地办了他。
她独自在原地收拾好东西,对着这个巨重的三脚架一筹莫展。
她打算起身的时候,其他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了。
苏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了回来,简直跟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东西放着就行,我和老板说过了,过两天还。”
“可是我家里有一个,之后可以用我的。”
“你把这么大一个东西搬到这里,还挺有闲心。”
“哦,那我先走了。”
她以前为了拍他搬过更重的设备,这又算什么。
不过她有些疲惫了,只想赶快回家,不想争辩。
“地铁和公交都停了,你打算御剑飞回去?”
“我打车。”
她说着站起来,要去提座位上的包。
却被苏洺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捞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
她无语地撇嘴,定在原地不走。
“老师,我不想被骂上热搜。”
“我又不是你这种傻子,放心吧不会有狗仔。”
她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反复纠结。
“你再不走就在这里过一夜得了,然后我把你的包找个垃圾桶扔了。”说着抬手抖了抖她装相机的书包。
“你烦死了,走走走,谁不走谁是狗!”
她以前真的粉了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