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
半个小时，一路无话。
火车上的风光看久了也觉得无聊，湘江地带平缓开阔，只要不出省，大抵都是一望无际的景色。原钦野不觉得新鲜。
他全身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女生身上。
吴永乐侧站，胳膊靠着火车内壁，像放空了，眼睛一眨不眨。
明明窗外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她却执着的想要看出什么东西来。
下了车，两人在出站口，明明是往北走，气温反倒上升，站在风口晾了这么一会，吴永乐感觉自己身上还在冒汗。
出站口一般会有出租车停着接客，原钦野就在四处转了转，方位什么的都了熟于心，过来喊她去坐车。
“你确定这地方能开滑雪场？”吴永乐不禁问道。她的包被原钦野背身上了，她现在背着原钦野的大包，非常轻，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疙瘩在里面，也不知道是啥。
“当然了。”
他下巴一抬，指了个方向，“走着。”
打了个车，原钦野直接跟司机师傅撂了句话，“去龙亭酒店。”
吴永乐：“……”
只不过就懵逼了一瞬，她瞬间就明白了，谁家滑雪场大晚上开门。
直到两人到地方，下车，原钦野问她，“你饿不饿？”
她摇头。
“真的？”
“……”
“晚上吃了啥？”
“……”
“行了。”
酒店一楼是个餐厅，两人进门，马上有工作人员来递菜单。
光看他俩的神情，很难让人联想到高中生。因为他们俩太淡然了，尽管没来过这种豪华的地方，却像见过山川大海这样的大场面一样，接了菜单直接扫一眼开始点。
“你喜欢吃什么？”
吴永乐不假思索，“肉。”
“……”
她解释了一句，“我是个食肉动物。”
“……”
最后点了两份烤肉拌饭。
服务员小姐姐大概以为原钦野是个富家子弟，会点招牌页面的牛排，结果就点了最便宜的，走的时候还多看了他几眼。
估计心想，泡妹也这么抠。
可吴永乐却十分满意，给他竖大拇指。
“干什么。”
“懂得勤俭持家，不错。”
“……”他顿觉无语。
“我夸你呢。”
“哦。”
吴永乐觉得原钦野可能经常来，等饭的这功夫，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局促，来这种地方要是东张西望，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头一次来。吴永乐的偶像包袱还挺重的，撑着下巴绷着脸，只小幅度的动弹。
可原钦野就不一样，他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了那个铁疙瘩，瘫椅子上开始捣鼓，神情自若。
那是个相机，吴永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相机。
“你是不是经常来这种地方？”
他抬一下眼，思考了一瞬，“你是头一次？”
总觉得这话被他说得有了什么别的意味，回答就好好答，拉扯个屁。
吴永乐诚实地点头，“我又不是富二代。”
“你觉得我是？”
明白了，这人大概有什么反问的怪癖。
“你不是吗？”
他勾唇笑了笑，“不是。”
“那你是有什么搞钱的渠道？”
“这么好奇。”他把相机放桌上，也趴上来，“想借鉴借鉴？”
“想啊，只要不犯法。”
只是开个玩笑，不想他答应的干脆利落，“行，先考察半年再说。”
吴永乐也懒得扯皮了，就笑笑。
两人吃过饭，她全程跟着原钦野走，以为他会到前台交涉一番，之后带她进电梯上楼，结果他飞快地结完账，带她出了餐厅。
然后就绕着这栋楼转圈，转到另一边，就在马路对面，他们眼前出现一个鲜艳明亮的彩色牌匾。
畅玩冰雪世界。
里面灯光明亮，门庭若市。
吴永乐当即不可思议地笑，“现在都十点多了呀。”
“夜场。”原钦野转身，头朝那边扬了扬，“一点关门，要去吗？”
“要啊，咱不就是来干这个了。”
大概没有南方孩子会拒绝滑雪吧。
售票处建的很梦幻，墙体连接着顶，像是一个三维环绕的大荧幕，放的视频是雪山美景，站到这地方，像是坐上直升机，不，没有玻璃阻挡，像是踩在航拍无人机上，飞跃整个雪山一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潮澎湃。
即便是晚上，也得排队。
吴永乐看这四周，看到觉得刺眼，他们两个也排到了。
“两个小时，两张。”
她看见原钦野掏出书包夹层里的钱包，抽了三张毛爷爷出来。
那包里还是鼓鼓囊囊的。
本来对于有钱没什么概念，可现在现实又给她上了一课，有钱真好啊。
这么年纪轻轻，原钦野难不成就有自己的来钱渠道了吗？还是正常的不犯法的渠道？那他也太厉害了。
前几天，吴念瑶还暗自跟吴永乐说了一件事。
吴永乐来学校两周，真的是一战成名，有不少爱学习的人都想向她讨教学习的办法。她爱做笔记这事，顺着杨志张雄他们几个的嘴就传扬出去了，现在有人愿意高价买她的笔记，哪怕就买几天，自己拿去打印也可以接受。
吴永乐是不想这样的。她确实笔记很多，在做笔记这事儿上有强迫症，必须工整好看，一目了然。就是说，字可以丑，但不能歪七扭八，有时候写的太差，她还会生气的一把撕下来重写。
那笔记在她这的地位仅次于她偷老妈的那些宝贝，就算是打印版也不愿意透露给别人。
其实这也算是她的一个怪癖。
从前在十一中，还有人以这个为由，说她不团结同学，不愿意和同学共同进步。
想着想着，忽而前方传来原钦野的催促声，“走了吴笑笑。”
吴永乐顿时回神，小跑着跟上。
其实现在想起来，好像比起这么“高价”这两个字，她那点小心思也不算什么。
有钱了可以来滑雪哎。
在工作人员帮助下，两人穿好装备，来到滑雪场。
吴永乐属实没想到能有这么大。
从后门口看过去，大概有两段缓坡，对面还有一段与缓坡齐高的陡坡，可以防止人划出去，两周也都有厚厚的海绵墙，宽度尤其广阔，以至于最低点的人都显得矮小了很多。
他们脚下的是一个单板，和鞋固定在一起，划得时候得侧站着。
吴永乐现在已经忘了刚刚在想什么。
面对雪坡她好像丧失了行动能力和思考能力，腿也开始有点发软。
“怎么？怕啦？”
原钦野这家伙倒是游刃有余，已经坐好冲下去的准备了。
她咬着唇，摸了摸身上全套的装备，还有这保护脑袋的大帽子，她觉得就算摔个马大哈也大概率不会疼。
但现在说怕她的脸估计就得疼了。
没说话，她学着原钦野那样弯下腰扎马步，示意他先走。
然后他就弯腰，给了一个向前的力，非常顺畅地滑了下去。
缓坡中间的缓冲平地，他一点没减速，有点腾空，落在最低处，还非常帅气的打了个弯，急停住。
地面被他掀起来一层冰雪，两人一上一下的隔空对视，吴永乐下意识为他嗷呜叫了一声。
实在是太帅了！
这漂移技术比他的孙策厉害多了。
她突然就有了勇气。
没使多大劲，她轻轻滑出去，马步还扎的很稳。不过在坡上还是飞快的加快，以至于缓坡的时候，她下意识想手动来停住，整个板随着这个前倾的姿势开始往一侧倒。
“别弯腰，挺直！”
听见原钦野的话，她迅速站直了，好不容易稳住平衡，但是速度太快，她刹不住，直接往对面陡坡上冲，结果怦的一下，迎面摔倒在地上。
画面定格住。
她趴着愣了三秒，有个人过来抓着她两个手臂将她拉起来。
那笑声掩盖不住。
“第一次都得摔，不摔学不会。”原钦野半笑半解释。
她一言不发，头盔下的耳朵突然烧的慌。
这道理懂，但确实有够丢脸的。
“再来一次。”
“行。”
再一次回到坡顶，这次两人面对着面，吴永乐冷静地在观察这个坡，留给原钦野一个侧颜。
她始终是这样淡淡的表情，情绪不外露，显得清冷。不过现在温度低，她脸颊被冻的发红，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还粘着没有融化的小雪花，看上去比平常生动了很多。
原钦野在观察她。
她真是认真到近乎倔强的在对待这本就是娱乐的活动。
看的他心脏抽抽的。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生很有魅力。
她有一种永不言败的气质。
“来。”
原钦野弯腰，向她伸出了双手。
吴永乐转头过来，自然把两双手搭在他手上。
隔着厚厚的手套，原钦野抓紧了那双手，仿佛能感觉得到那个温暖柔软的触感，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热了起来。
“……跟着我节奏走。”
“嗯。”
他带着她一路滑下去，在对面陡坡上用手撑着停住。
吴永乐眼睛一亮，松开他，动作随意且自然，一点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她比了大拇指，“学到了。”
原钦野有些难言，转到一边去。
“你自己去滑吧，我练一会。”
“……”
之后，吴永乐卸掉滑板，雄赳赳气昂昂往坡上走。
原钦野压根没了再滑的心思。
他也拆掉东西，找了个角落坐着。
自己在消化刚刚的情绪。
长这么大，他有和同龄人差不多的青少年时期，从小看武侠小说，看动漫，想象自己成为一个满身武艺的大侠。再加上老妈和后爸的交友环境，他身边其实充斥着各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不过他相对来讲不一样的是，还比纯热血多了一分艺术细胞在。
他喜欢音乐，唯美的音律动人心弦，也看少女漫画，看泰坦尼克号，看怦然心动，他喜欢游戏，不仅仅是操作和爽感，还因为游戏将音乐动画唯美热血集为一体，像一个他梦想中的乌托邦。
相较于杨志那样的傻小子，他情根开的也早，只不过内心里还觉得他一爷们看少女动漫有点矫情，一直没有说出来过。
后来高中，他们心里那些刚萌生出来的情丝浮躁不安，急于有一个寄托，才纷纷开始传情书，勾搭女生。
原钦野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也觉得这些感情浅薄，浮于表面。他想象的喜欢的人，起码应该和他有灵魂深处的共鸣，才值得宣之于口。
一切自我以为，都止于这个女生的出现。
他原钦野眼高于顶。
怎么就觉得这个不太熟的人很有魅力了？